蚀虫袭扰后的消防站，多了一份紧绷的秩序。陈烬提出的预警系统方案，成为了首要任务。
林薇不愧为信息处理专家。她仅用了一天时间，结合阿飞和小杰对建筑内外细节的补充描述，便拿出了一套详尽的原型设计方案。图纸上，消防站的一楼、二楼、地下室入口乃至屋顶可能的攀爬点，都被细密的线条和符号标注。
方案的核心是利用力学和声学原理，最大化利用废墟中能找到的废弃物。
绊发铃网： 在所有低矮窗户、通风缺口、以及无法完全封死的裂缝外侧地面，利用废弃鱼线、细铁丝、甚至坚韧的植物纤维，设置高矮不一的绊线。这些绊线以巧妙的角度连接着悬挂在室内的、由各种金属片、玻璃瓶、易拉罐组成的“噪音发生器”。一旦有东西触碰或绊断线，室内便会响起清脆或沉闷的警报声。不同区域的绊线连接不同音色的“警报器”，便于快速定位入侵方向。
压力响板： 针对几个主要入口和一楼地面可能被挖开潜入的点（林薇根据土壤松动痕迹推断），设计简易的踏板或平衡板。木板下放置弹性装置（如废旧弹簧、弯曲的金属条），一旦承受超过一定重量，木板倾斜或下沉，会牵动连接的小锤敲击悬挂的金属片或空桶，发出沉重响声。
悬挂感知帘： 在主要的室内通道、楼梯口，悬挂用细小金属环、贝壳、或轻质硬塑料片串成的帘子。平时稍有气流便会发出细微声响，熟悉后可以忽略。但若有陌生体型的物体快速穿过，声响模式会立刻改变，起到辅助预警作用。
图纸旁还附有材料清单和优先级排序。苏瑾看得目露赞许，阿飞和小杰更是摩拳擦掌。
“材料大部分都能在站内和周边废墟找到，难的是精细组装和调试。”林薇用炭笔点着图纸，“尤其是绊线的灵敏度和触发力度需要反复测试，太灵敏可能被风或小动物误触，太迟钝又可能漏过真正的威胁。”
“测试和调整，就是你们接下来的工作。”陈烬将图纸交给苏瑾，“苏瑾总负责，阿飞、小杰协助。林薇指导。优先完成一楼的绊发网和主要入口的压力板。”
他又看向老徐：“老徐，你腿脚不便，但眼力经验足。整理材料、打磨零件、还有最重要的——看守炉火，确保大家回来有热水和一点热食，就交给你了。”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种比单纯求生更深层的凝聚力，在这明确的目标中悄然滋生。连伤痛中的林薇，也因能发挥所长而精神了许多。
接下来的两天，消防站内充满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低沉的讨论声和偶尔的测试铃响。陈烬除了每天固定时间用“净化场”稳定林薇伤势，并继续在夜晚的“故事时间”讲述《西游记》后续（讲到孙悟空被压五行山），其余时间大多在默默恢复共鸣值，或者研究系统关于“环境音循环”和“象征物”的建议。
他尝试用那个旧音响，录制了一段极简的、由他自己用口哨和轻轻敲击金属片模拟的“溪流与风声”循环，时长仅三分钟。播放时，注入微量共鸣值（每分钟消耗1点），声音微弱，几乎被其他噪音掩盖，但苏瑾等人表示，在专注聆听时，确实感到一丝微弱的平静感。至于驱散效果，尚未验证。
而“象征物”方面，他暂时没有头绪。宗教符号？神话图腾？在这个信仰崩塌的时代，什么样的图案还能凝聚认同并产生微弱的“场”？或许，需要创造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符号？
第三天下午，一楼的初级预警网络基本架设完成。阿飞和小杰正在林薇的指导下，对二楼窗户的绊线做最后调试。
陈烬坐在稍微远离工作区的角落，手中把玩着一枚从蚀虫尸体上找到的、较为完整的暗沉甲壳。他在尝试理解这种低级变异体的甲壳结构，并思考其是否能作为某种“材料”。
突然——
叮铃！哗啦！
一连串并不响亮、但足够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和铃铛晃动声，从消防站后方，靠近地下室外部通风口的方向传来！那是预设的绊发铃网区域！
所有人瞬间停下手中工作，抓起武器，屏息凝神。
苏瑾对陈烬打了个手势，示意是后方偏左第三个点位。声音只响了一下，就停了，没有后续触发。
“误触？”阿飞用口型问。
陈烬摇摇头。风？那个位置并不特别通风。小动物？声音模式不像。
“我去看看。”苏瑾压低声音，提刀准备从内部绕过去。
“等等。”陈烬阻止她，“林薇，那个位置的绊线，敏感度设置如何？”
林薇回忆了一下图纸：“中等偏上。能触发，说明有超过野猫体重的压力，或者……比较灵巧的触碰。”
“不是蚀虫，它们没那么‘轻’。”苏瑾判断。
陈烬站起身：“我和苏瑾过去。阿飞、小杰，守好这里。林薇，注意听其他点的动静。”
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大厅，来到通往后方狭窄通道的拐角。这里已经悬挂了“感知帘”，此刻寂静无声。
陈烬示意苏瑾停下，自己则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于听觉，并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共鸣值，增强对特定方向声波的捕捉——这是他最近对“文明火花”应用的一点新尝试，模仿某种专注聆听的状态。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灰雾流动的呜咽，远处极模糊的变异体嘶鸣，消防站内其他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以及，目标方向，一种极其轻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摩擦声，像是布料擦过粗糙墙面，又像是……某种有鳞片的东西在缓慢移动？
不是人类笨重的步伐。
陈烬睁开眼，对苏瑾比了个“小心，非人，缓慢靠近”的手势。
苏瑾点头，两人如同阴影般贴墙移动，避开自己设置的绊线，逐渐靠近那个传出警报的通风口外侧区域。
通风口原本被锈蚀的铁栅和堆积的杂物半掩着，经过部分清理，作为备用出口，但外面用废弃家具和木板做了伪装和障碍。此刻，障碍物似乎被轻微挪动过，露出一点缝隙。
陈烬从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消防站背面和另一栋坍塌建筑形成的狭窄夹角，堆满瓦砾，光线昏暗，灰雾在这里盘旋不散。
就在那片瓦砾阴影中，他看到了它。
那是一条蛇。
但绝非自然界的蛇类。
它体长接近两米，通体呈暗哑的铅灰色，与灰雾和瓦砾颜色近乎融为一体。鳞片粗糙厚重，仿佛覆盖着一层石质外壳。三角形的头颅比例失调地偏大，吻部开裂，露出里面交错的黑黄色细齿。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慢旋转的、惨白色的浑浊光晕。
此刻，它正盘踞在触发绊线的区域，前半身高高昂起，那颗怪异的头颅正对着通风口的方向，惨白的光晕眼睛似乎在“凝视”着缝隙后的陈烬。
它没有立刻进攻，也没有发出嘶鸣，只是静静地盘踞在那里，仿佛在观察，在评估。
“是‘灰雾蝰’，”苏瑾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凝重，“一种比较少见的独行变异体。行动无声，擅长潜伏和突袭。体表鳞甲极硬，能弹开普通刀剑。那眼睛……据说能看透一定厚度的障碍物，感知热量和生命气息。它毒性不算最强，但被咬中会伴随强烈的神经麻痹和灰蚀加速。”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东西一般只在灰雾特别浓重、或者有特殊气息吸引时才会靠近人类建筑。它……可能是被林薇的伤口气味，或者我们之前活动残留的某些东西吸引来的。”
一个更麻烦的“访客”。无声，坚硬，有透视般的热感/生命感知能力，而且看起来比蚀虫聪明得多。
陈烬大脑飞快运转。强攻？在狭窄空间对付这种鳞甲坚硬的怪物，即使能胜，也可能造成伤亡或破坏刚刚建好的预警系统。驱散？之前对蚀虫的“震慑噪音”对这种似乎具有一定抗性或不同感知模式的怪物效果未知，且消耗大。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这灰雾蝰似乎在观察，在犹豫。它没有立刻攻击，说明它并非纯粹的嗜血疯狂，或许有一定的捕食者本能——权衡风险与收益。
如果能让它“觉得”这里风险太高，收益太低……
陈烬慢慢后退一步，对苏瑾做了个“保持安静，原地警戒”的手势，然后自己轻轻退回到通道内。
他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墙角，从一堆杂物里，翻找出两片相对平整的薄金属片，又找到一小截韧性不错的钢丝。
然后，他坐了下来，开始……制作一个简单的“乐器”。
他将两片金属片一端用钢丝绞合固定，另一端可以自由开合。接着，他找到一小块表面粗糙的石头。
苏瑾不解地看着他，但出于信任，没有出声，只是警惕地盯着通风口方向。
陈烬调整呼吸，回忆着一段极其特殊的“音乐”——或者说，是一种声音概念。那不是旋律，而是某种古老戏曲中，用于表现“鬼影幢幢”、“阴森环境”的打击乐与摩擦音效组合，配合特定的、拉长变调的吟唱衬词，能营造出强烈的阴森、诡异、不祥的氛围。
他要做的，不是演奏，而是利用手中的简陋装置和自身的声音，结合“文明的火花”，模拟并放大这种“不祥氛围”，并将其导向通风口外的灰雾蝰。
他将简陋的金属片乐器举到嘴边，对着缝隙，开始用极低的气息吹动金属片，使其发出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颤抖的“嘶嘶”声，同时，另一只手用粗糙的石块，以一种不规则但充满紧张感的节奏，轻轻刮擦旁边的水泥地面，发出“喀啦……喀啦……”的摩擦噪音。
与此同时，他喉咙里溢出一种低沉、模糊、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断断续续的吟哦声，没有具体词义，只有扭曲的音调。
【尝试使用‘文明的火花’——基于‘阴森不祥氛围’概念，进行定向声波与精神暗示投射。目标：单一生物（灰雾蝰）。共鸣值投入：25点。】
微弱的淡金色光晕在他手中的简陋“乐器”和喉咙部位一闪而逝，随即，一种无形无质、却令人极其不适的“氛围波”顺着他的吹奏、刮擦和吟哦，如同冰冷的毒蛇，精准地钻过通风口的缝隙，涌向那条盘踞的灰雾蝰。
这不是攻击性的音波，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环境渲染”和“情绪感染”。
外面的灰雾蝰，那惨白的光晕眼睛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它高昂的头颅不安地左右摆动了一下，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它“听”到的，或许不仅仅是物理声音，更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其感知本能的、宣告此地“极度危险”、“充满不可名状恶意”的“信息素”！
陈烬持续着这令人牙酸的“演奏”，共鸣值稳定消耗。
灰雾蝰盘踞的身体开始微微扭动，显得有些焦躁。它那能感知热源和生命气息的眼睛，此刻“看”向通风口后的景象，或许不再只是两个温暖的生命体，而是被一层浓重的、扭曲的、散发着精神污染的“不祥”光晕所笼罩。
对于依靠本能和特殊感知行事的捕食者而言，这种无法理解、充满恶意的“环境信号”，往往比直接的物理威胁更让它警惕和排斥。
终于，在陈烬投入第20点共鸣值时，灰雾蝰做出了决定。
它没有再试图前进或攻击，而是缓缓地低下高昂的头颅，身体如同液体般无声滑入瓦砾的阴影中，几个扭动，便彻底消失在浓重的灰雾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烬停止了“演奏”，轻轻放下手中的简陋装置，长长舒了口气，脸色略显疲惫。
【‘阴森氛围投射’成功。成功对目标‘灰雾蝰’造成精神干扰与排斥，使其主动退却。共鸣值消耗：20。当前共鸣值：45/100。】
【解锁‘环境/氛围营造’类应用分支。】
苏瑾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回头看向陈烬，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刚才那是……”
“一点心理战术。”陈烬揉了揉眉心，“看来，预警系统有效，但对付这种‘聪明’点的怪物，我们需要更多样化的‘语言’。”
他们返回大厅，向其他人简单说明了情况。得知是灰雾蝰，而且被陈烬用那种诡异的方式逼退，阿飞和小杰又是后怕又是崇拜。林薇则陷入沉思，似乎在分析陈烬这种能力的原理和边界。
“预警系统通过了第一次实战检验，虽然对手有点超出预期。”陈烬总结道，“但这也提醒我们，威胁的多样性。灰雾蝰能找来这里，其他东西也可能。我们必须加快进度，完善预警，并尽快解决气味源问题。”
他看向林薇：“你的伤势，不能再拖了。我们需要主动寻找根治方法，或者，找到能彻底隔绝气味的办法。”
林薇点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那张残图……我最近在休息时，试着在脑海里反复重构。虽然地点依然不明，但我注意到一个反复出现的、很小的辅助符号，像是一种……旧时代生物危险品或辐射物质的警告标志变体。那里可能储存着某些危险的化学品或放射性物质，但……也可能有配套的防护装备或医疗资源。”
危险与机遇并存。这信息让外出探索的必要性和风险都增加了。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口附近倾听的老徐，忽然低声道：“外面……好像又有动静。不是怪物……是脚步声，人的脚步声，很轻，但好像在靠近正门方向。”
又来了？
所有人再次警觉。
这次是什么？被预警声或刚才驱散灰雾蝰的动静吸引来的幸存者？还是……“铁砧营地”的探子？
陈烬示意大家安静，自己再次凝神倾听。
的确，有非常轻微、谨慎的脚步声，在正门外的街道上徘徊，走走停停，似乎在观察。
“一个人。”陈烬判断，“脚步很稳，不慌乱，像是老手。”
苏瑾握紧了刀：“怎么办？”
陈烬思考片刻，走向大门附近一个预设的、可以对外喊话的缝隙（用弯曲的铁管制成）。他没有立刻暴露自己，而是对着缝隙，用平静但足够让外面听到的声音说道：
“外面的朋友，这里已经有人了。如果没有恶意，请表明来意。如果只是路过，请尽快离开。”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几秒钟令人压抑的沉默后，一个略微沙哑、但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语气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没有恶意。我听到了之前的动静……驱散蚀虫的，还有刚才……逼退灰雾蝰的。我顺着声音找来。我只想……交换一些信息，或者，讨点水喝。”
一个女人？独行者？还准确说出了他们应对的两种怪物？
陈烬和苏瑾对视一眼。
新的变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