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女声落下后，是短暂的寂静。消防站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烬身上。
独行的女人，能准确判断他们应对了蚀虫和灰雾蝰，并且直言是“顺着声音找来”。这意味着她要么拥有极其敏锐的听觉和丰富的末世生存知识，要么……她之前就在附近观察了不短的时间。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简单。
“信息，和水。”陈烬对着传声缝隙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你想交换什么信息？又用什么来换水？”
外面沉默了几秒，似乎也在评估。然后那女声再次响起，这次语速稍快，带着一种务实的冷静：
“我听到你们之前驱散蚀虫的动静，那不是普通爆炸或火焰能造成的效果。后来逼退灰雾蝰……我虽然没完全‘听’懂，但那声音让我很不舒服，灰雾蝰退了。这说明你们有独特的手段，或者有特殊能力者。”
她顿了顿。
“我可以用附近三个我知道的相对安全水源点位置，以及一个关于‘铁砧营地’最新动向的消息，换两升净水，和……一个晚上的避风处许可。我不进你们的核心区域，可以在大门内侧的门厅角落，天亮我就走。”
信息很有针对性。水源点是任何幸存者团体都急需的。而“铁砧营地”的消息，则直接关联到林薇和他们可能面临的潜在威胁。
苏瑾看向陈烬，用眼神询问。阿飞和小杰有些紧张，老徐则默默握紧了充当拐杖的铁棍。林薇听到“铁砧营地”时，身体明显绷紧了。
陈烬思考片刻。让对方进来风险可控（门厅与内部有隔断，且在他们预警和监视范围内），而获得的信息可能很有价值。关键是，这个女人似乎很懂规矩，提出的交换条件也合理。
“可以。”陈烬回答，“但我们需要验证你信息的真实性。另外，进来前，解除所有明显武器，放在门外可见处。我们会检查。”
“……合理。”外面的女声似乎松了口气，“我只有一把短刀，和一根撬棍。现在就放下。”
一阵轻微的金属磕碰声传来。
陈烬对苏瑾和阿飞示意。苏瑾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谨慎地朝外望去。昏暗中，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耐磨衣裤、背着个小背包的瘦削身影站在几步外，脚边地上放着一把带鞘的短刀和一根锈迹斑斑的撬棍。
苏瑾迅速扫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埋伏迹象，然后朝陈烬点点头。
“慢慢走进来，双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陈烬说道。
门被稍微推开一些，那个身影侧身而入，随即，苏瑾和阿飞迅速将门重新关好、栓紧。
来人站在门厅昏黄的光线下（一盏用蓄电池和LED灯珠改造的小灯被点亮），露出了真容。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比苏瑾可能还小一点，个子不高，身形纤细却给人一种柔韧有力的感觉。短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颈后，脸上和手上都沾着污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像时刻在倾听和观察的夜行动物。她的五官清秀，却因长期紧绷而显得线条有些冷硬。此刻，她双手微微摊开，显示没有威胁，目光快速扫过门厅内的陈烬、苏瑾等人，尤其在陈烬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和好奇。
“我叫秦雨。”她主动开口，声音比在门外时清晰了些，依旧有些沙哑，“谢谢你们让我进来。”
陈烬打量着她，没有立刻回应。苏瑾上前，快速但专业地检查了她身上是否还有隐蔽武器（只从她靴筒里摸出一把很小的折叠刀），然后退后一步，朝陈烬摇摇头。
“我是陈烬。”陈烬这才开口，“她是苏瑾。其他人你稍后会认识。水可以给你，住处也可以。现在，说说你的信息。”
秦雨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巧的、用塑料片和炭笔头自制的简陋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用细密的线条画着简略的街区地图，标注了几个点。
“第一个水源点，”她用指甲点着地图上一个位置，“从这里往东大概一点五公里，原新华书店地下室，有一个老式自备井，井口被坍塌物半掩，需要清理，但下面水层稳定，轻微污染，煮沸后可用。缺点是靠近一个‘嚎叫者’巢穴边缘，白天相对安全，夜晚危险。”
“第二个，往南两公里，公园人工湖残存水洼，有大量变异水藻和微生物，需要复杂过滤，但水量大。周围有‘溺尸’活动迹象。”
“第三个，就在这附近西南方向不到八百米，一栋居民楼底层断裂的水管，有稳定渗水，量很小，但几乎无污染，直接可饮。位置隐蔽，但偶尔会有‘尸鼠’群光顾。”
她介绍得很详细，连风险和注意事项都说明了，听起来不像是临时编造。
“至于‘铁砧营地’，”秦雨合上笔记本，看向陈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的林薇（林薇下意识低下头），“三天前内乱后，‘毒蝎’上位，清洗了一批人。但他似乎没找到想要的全部东西。从昨天开始，营地派出了几支两人小组，在周边十公里范围内活动，不像常规搜寻物资，更像是在找……特定的人，或者东西。其中一支小组的搜索方向，大致是朝着这个片区来的。我偶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片段。”
林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怎么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距离多远？”苏瑾怀疑地问。在废墟中，稍远距离的对话很难听清，更何况是刻意压低声音的搜索小组。
秦雨抿了抿嘴唇，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的听力……比一般人好很多。不是异能，但可能是某种变异或者天赋。我能捕捉到更远、更细微的声音，并进行一定程度的过滤和分辨。代价是……对某些频率的噪音特别敏感，容易头痛。”
听风者？陈烬心中一动。这种天赋在末世简直是顶级侦察兵。难怪她能“顺着声音找来”，还能判断他们应对了何种怪物，甚至窃听到搜索小组的对话。
“你一个人，靠这种能力在废墟里生存？”陈烬问。
“大部分时间独行。偶尔和临时小队合作，但……不太容易长久。”秦雨的语气平淡，但陈烬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孤独和警惕。拥有这种能力，既是优势，也可能被他人忌惮或只想利用。
“你提到‘毒蝎’在找东西？具体是什么？”陈烬追问。
秦雨摇摇头：“对话很模糊，只听到‘残图’、‘记号’、‘必须找到’几个词。他们提到了‘西边老区’和‘可能有躲藏点’。你们这个位置，也算在西边老区范围内。所以，我提醒你们小心。”
信息很有价值，尤其是关于搜索小组的部分。陈烬基本相信了秦雨的诚意。
“阿飞，去拿两升水给她。”陈烬吩咐道，然后对秦雨说，“门厅这边你可以休息，那边有些旧垫子。炉火可以分你一点热度，但没有多余的食物。另外，在我们确认你提供的水源点有效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
秦雨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点点头：“明白。谢谢。”她接过阿飞小心翼翼递过来的一个旧塑料瓶装着的净水，先是小口抿了一下，确认水质后，眼中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亮光，然后才克制地收好。
“你刚才说，对某些频率噪音敏感？”陈烬忽然问道，“比如哪种？”
秦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比如……非常尖锐的高频，或者持续的低频震动，还有……某些有规律但扭曲的金属摩擦声。”她说着，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显然之前陈烬逼退灰雾蝰时制造的“阴森氛围音”让她也感到了不适。
陈烬若有所思。看来自己的能力效果，对她这种听觉特异者影响更明显。
“休息吧。夜间保持安静，不要随意走动。”陈烬最后说道，然后示意苏瑾等人退回大厅内部，只留下一点微光给门厅区域。
消防站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多了一个外人，气氛终究不同。苏瑾安排了阿飞和小杰轮流守夜，重点监控门厅方向。林薇显得有些焦虑，压低声音对陈烬说：“如果搜索小组真的朝这边来……”
“兵来将挡。”陈烬语气平静，“你的能力对我们很重要，那张图也可能关系到更多资源。在那之前，这里就是你的庇护所。”他的话让林薇稍微安心了些。
夜深了。门厅方向传来秦雨极其轻微均匀的呼吸声，似乎真的睡着了，或者至少是在充分休息。
陈烬没有睡，他靠墙坐着，一边缓慢恢复共鸣值，一边思考。秦雨的出现，带来了信息，也带来了新的变数。她的能力很有用，但能否信任？是短暂的合作，还是有可能吸纳？
而“铁砧营地”的搜索小组，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需要加快进度了。林薇的伤，预警系统的完善，以及……或许应该主动去探查一下秦雨提供的那个最近的水源点，同时也能侧面验证她的话。
就在他思绪纷纭时，一直负责前半夜警戒的阿飞，忽然极其轻微地敲了敲墙壁暗号。
陈烬立刻警醒，无声地移动到阿飞身边。
“陈哥，”阿飞用气声说，指着连接门厅的缝隙，“那个秦雨……好像没睡，她在……听什么。耳朵都快贴到门缝了，方向是……外面。”
陈烬凝神。果然，透过缝隙能看到秦雨蜷缩在垫子上的身影，她的头微微侧向大门方向，耳朵轮廓在微光中显得格外专注。
她在听外面的动静？是听到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警惕和习惯？
陈烬没有惊动她，自己也屏息凝神，尝试捕捉外部的声音。除了惯常的风声和极远处模糊的声响，他似乎……也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动静。
那是一种非常轻微、有节奏的“嗒……嗒……嗒……”声，像是金属或硬物，极其谨慎地、间隔较长地敲击着地面或某种硬物。声音来源似乎有些距离，而且断断续续。
是某种变异生物？还是……人为的联络信号？
秦雨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手指在垫子上轻轻敲击了几个简短的节奏，眉头微蹙，似乎在分辨和记录。
陈烬心中了然。这个秦雨，即使在休息时，她的“耳朵”也一直是张开的。这或许是她能独自生存至今的重要原因。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对阿飞做了个“继续观察，保持安静”的手势。
夜还长。外面的灰雾中，似乎并不平静。而消防站内，多了一双格外敏锐的“耳朵”，也不知会将他们引向何处。她的到了究竟会带来什么呢 这一切都没人能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