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幻觉。莱恩的理性认知模块如此判断。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眼前悬浮着一枚晶体——正是赛拉试图从金色火焰中抽取的那个“上古情绪容器”。它只有手掌大小，表面有无数的切面，每一个切面都在播放不同的记忆片段：辉煌的城市、惨烈的战争、盛大的庆典、寂静的毁灭。
“协议编号Zero，情感防火墙已解除。”
声音直接响彻意识，不是通过听觉。那是一种古老、疲惫、但又带着某种释然的声音。
“欢迎回来，最后的织梦者。”
莱恩试图说话，但发现这个空间里没有“发声”的概念。他的思维直接化作信息流：
「我不是织梦者。我是莱恩，一个刚刚被诊断为情绪贫瘠症的患者。」
情绪贫瘠症？”古老的声音里透出类似“苦涩笑意”的情绪，“那是他们取的名字？真是个……缺乏创意的称呼。我们当年叫它‘绝对理性协议’，一种在极端情况下保护文明火种的紧急措施。”
「解释。」
“三千二百年前，我们——你口中的上古织梦者文明——发现了情感的真正本质：它们不是副现象，而是这个宇宙的底层代码之一。我们学会编织情感，创造现实，埃瑟瑞拉就是我们的杰作，一个以情感为能源、为建筑材料的活体世界。”
晶体表面播放的画面变成了一座辉煌程度远超当今议会的城市，居民们自由地创造着美轮美奂的情感景观。
“但我们太傲慢了。我们认为可以掌控一切情感，包括那些……黑暗的、危险的、但同样属于人性一部分的情感。我们试图‘净化’憎恨、嫉妒、绝望，把它们从情感光谱中剔除。”
画面变得灰暗。城市开始出现裂痕。
“我们不知道的是，情感光谱是一个整体。剔除黑暗面的同时，光明面也开始衰变。喜悦变得苍白，爱变得稀薄，勇气变成鲁莽。整个文明患上了‘情感营养不良症’。”
莱恩的理性思维飞速运转：「这能解释现代埃瑟瑞拉社会对情绪的严格管控。但为什么会有情绪贫瘠症？」
“因为敌人来了。”
画面突然切换成一片漆黑的星空。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正在靠近，它没有具体形态，更像是一种“概念的掠食者”。
“我们称之为‘虚空噬念体’。它以高度有序的思维为食。越是理性、越是逻辑严密、越是情感匮乏的文明，对它来说越是美味。而情感——混乱、矛盾、非理性的情感——是它无法消化的‘毒素’。”
晶体剧烈震动。
“我们最后的决定是：将整个文明降维。把我们的世界改造成一个以情感为基石的矩阵，把自己变成这个矩阵的一部分。同时，我们设置了三重保险：第一，让后代社会自然发展出对情绪的警惕和管控；第二，在基因库中埋入‘绝对理性协议’的种子，即你所谓的情绪贫瘠症，作为对抗噬念体的终极武器；第三……”
画面聚焦到晶体本身。
“……留下我。‘守望者协议’，封存了文明的全部记忆和真相，等待一个能承受绝对理性、同时不被虚空噬念体探测到的个体来唤醒。”
「我？」莱恩的思维波动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病症’不是疾病，是协议被激活。你周身的情绪真空，是协议生成的‘认知迷彩’，让你在噬念体眼中如同隐形。而你能触碰我而不疯癫，是因为协议赋予了你处理上古情感数据的权限。”
白色空间开始波动。
“但时间不多了。静默议会——那些自称是我们文明继承者的孩子——他们误解了一切。他们认为情感是危险的，所以压制它。但这种压制正在让埃瑟瑞拉变得越来越‘有序’，越来越‘理性’，越来越……”
画面闪现出当今净灵塔的景象。
“……美味。”
空间碎裂。莱恩发现自己回到了悲伤洼地，手中还握着那根记忆提取杖。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瞬。
两名净灵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赛拉单膝跪地，束缚网还缠在她腿上，但她正用匕首试图割断它。看见莱恩“醒来”，她瞪大了眼睛：
“你……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碰了‘怒焰之心’，但你没有被烧毁心智，反而……你周身出现了白色的光？”
莱恩低头看自己。确实，一层极淡的白色微光笼罩着他的身体——那是绝对理性协议的具象化，也是“认知迷彩”的全功率运转。
“我需要和你合作。”莱恩说。这是他第一次用带有“目的性”的语气说话。
赛拉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那笑声里有“荒谬”的深紫色、“好奇”的亮黄色，还有一丝“希望”的淡蓝色。
“一个刚被流放的情绪贫瘠症患者，一个议会通缉的拾忆者，在记忆废墟里谈合作？”她割断了最后一根束缚网，站起身，“好啊，给我个理由。”
莱恩抬起手，掌心中浮现出一段从“守望者协议”中提取的记忆投影：那是上古织梦者文明最后的画面，整个城市化为光芒融入大地，而星空深处，某个不可名状的存在正调转方向，朝如今的埃瑟瑞拉而来。
理由一：你们赤心帮收集上古情绪容器，不只是为了贩卖，而是在寻找某种真相，对吗？”
赛拉的笑容消失了。
“理由二：虚空噬念体正在靠近，而我们最多还有三年时间。”
“理由三——”莱恩直视她的眼睛，虽然他自己并不理解这个动作的情感含义，“我是唯一能触碰所有上古容器而不疯癫的人。你需要我，才能解开你族人的诅咒。”
沉默长达十秒。
“你到底是什么人？”赛拉低声问。
“莱恩。协议编号Zero。”他说出了那个词，“最后的织梦者。”
远处传来更多浮空艇的声音——议会的增援到了。
赛拉做出了决定。她从腰间取下一枚赤红色的晶体，捏碎。瞬间，一道传送门在两人面前展开，门后是扭曲的光影和陌生的建筑轮廓。
“跟我来。”她说，“但记住，踏入这道门，你就再也回不去议会世界了。你会成为真正的‘不存在之人’。”
莱恩没有任何犹豫。
他踏入传送门时，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净灵塔的方向，一道代表“最高警戒”的深红色光柱冲天而起。
协议已启动。
游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