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缈峰竹韵小筑,洛璃屏退引路的杂役弟子,关上房门,那副乖巧灵动的神情便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沉静如水的面容。
冷月心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本按部就班的步调。
“天剑宗的‘冰魄剑仙’……竟会屈居于此小小的青玄门做客卿。”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脑中飞速盘算,“以她的修为眼界,寻常事物绝难入眼。是青玄门有她所求之物,还是……此地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她驻足?”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她而言都绝非好事。冷月心此人,心思缜密,感知敏锐,前世打交道时就让她颇感棘手。
如今自己顶着这副少女皮囊,元神受损,实力万不存一,若被她盯上,麻烦就大了。
“必须尽快拿到后山那件东西。”洛璃眸光一凝,心中有了决断。那件“遗产”虽非她藏宝中最珍贵之物,但于目前处境而言,却是最能解燃眉之急的——那是一枚“敛息幻形珠”,不仅能完美隐藏气息,更能一定程度上扭曲他人感知,是隐匿行踪、混淆视听的绝佳法宝。
就在她规划着如何“自然”地引导小瑶或其他人发现后山遗迹线索时,窗外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一只通体火红、形似雀鸟却拖着长长尾羽的灵鸟,口中衔着一封以火漆封缄的信笺,穿透小筑的简易防护阵法,轻巧地落在窗棂上。
那灵鸟歪着头,赤红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洛璃,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却精纯无比的火系灵气。
洛璃瞳孔微缩。
“离火谷的‘焰翎雀’……”
这鸟她认得,是离火谷专门用来传递重要讯息的灵禽,速度极快,且对火焰气息异常敏感。能动用焰翎雀送信,来信者的身份不言而喻——凤清音。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动作却不敢怠慢,上前取下信笺。
那焰翎雀完成任务,亲昵地用喙蹭了蹭她的手指,随即化作一道红光,瞬息消失在天际。
指间触及信笺,一股熟悉的、带着灼热气息的灵力波动传来,正是凤清音的法力印记。
她深吸一口气,拆开火漆。
信纸是某种火浣纱所制,触手温润,其上字迹飞扬跳脱,带着一股子傲娇味儿扑面而来:
“洛无心!”
开头三个字,就让洛璃眼角一跳。
这语气,这称呼……
“你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给本姑娘滚出来!”
“说好要来离火谷取你那破‘炎阳晶’的,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人影不见一个,传讯玉符也联系不上!你该不会是又跑到哪个秘境里躲清闲,把答应我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哼!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告诉你,最近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感觉到一丝跟你那讨厌气息很像的波动,虽然很微弱,还若有若无的,但本姑娘的凤凰感应绝不会错!”
“你是不是又在搞什么鬼名堂?还是受伤了躲在哪里?”
“我警告你,洛无心!要是让本姑娘找到你,看你不好好的,你就死定了!”
“……另外,听说青玄门那边最近有点热闹,有个新入门的小丫头好像有点意思。你要是没事,赶紧滚过来!要是……要是真有什么事,也给我捎个信!”
—— 凤清音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末尾那个名字写得有些用力,墨迹几乎要透出纸背。
洛璃捏着信纸,久久无言。
信中扑面而来的关切与担忧,隐藏在那看似暴躁和傲娇的言辞之下,她如何感受不到?
凤清音,这个拥有最纯粹凤凰血脉、性子如同火焰般炽烈直接的女子,前世便是少数几个能让他真心相交、甚至有些无可奈何的“友人”之一。
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是因为自己动用元神探查后山遗迹,还是修复木剑时不经意泄露出的一丝本源?
看来,即便重生,与这些“老朋友”之间那点玄妙的联系,也并未完全断绝。
这封信,既是关心,也是试探,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凤清音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投向青玄门了。
一个冷月心还不够,现在又要加上一个凤清音。
洛璃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久违的……头疼。
她走到桌边,铺开新的信纸。笔尖蘸墨,却悬停良久。
该如何回这封信?
如实相告?绝无可能。
且不说凤清音能否接受“洛无心变成洛璃”这等惊世骇俗之事,单是她如今实力低微,暴露身份无异于自寻死路。
前世仇家未必尽数湮灭,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比谁都懂。
继续隐瞒?
以凤清音的执着和那bug般的凤凰感应,恐怕瞒不了多久,她亲自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
思忖片刻,她落笔,笔迹模仿着原身洛璃可能有的稚嫩青涩,语气则尽量显得礼貌而疏离:
“凤清音前辈钧鉴:”
“晚辈洛璃,乃青玄门云缈峰新晋弟子。前辈信函误传至晚辈处,信中提及的‘洛无心’前辈,晚辈并不相识,恐是前辈认错人了。”
“青玄门近日确有多位新弟子入门,晚辈资质愚钝,不过其中普通一员,当不得前辈‘有点意思’之誉。前辈感应到的气息,或为门中其他师兄师姐,或为山中偶然出现的灵机波动所致。”
“前辈与那位洛前辈友情深厚,令人感佩。晚辈斗胆,若他日有缘得闻洛前辈消息,定当设法转达前辈挂念之情。”
“晚辈需潜心修行,不便多扰。敬请前辈仙安。”
“青玄门弟子 洛璃 敬上”
写完,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语气恭敬,措辞谨慎,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完全是一个收到大能前辈误传信件后,惶恐又礼貌回复的普通新弟子形象。
她将信纸折好,并未使用焰翎雀,而是走到宗门内的驿报处,以最普通的方式寄往离火谷。
这样既回复了信件,避免了凤清音因收不到回信而直接杀过来的风险,又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自身存在感。
“希望能暂时稳住她吧……”
洛璃望着信使灵鹤远去的身影,心中并无多少把握。
凤清音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
回到小筑,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余晖将云海染成金红,景色壮丽,洛璃却无暇欣赏。
冷月心如同一柄悬顶之剑,凤清音则像一团正在逼近的烈火。
留给她的时间,更少了。
“后山遗迹,必须在这两日内找到机会前往。”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于驿报处寄信之时,远在百里之外,一座被烈焰环绕的山谷之中,一位红发如焰、容颜绝世的女子,正把玩着手中一枚灼热的晶石,秀眉微蹙。
“青玄门……洛璃?”凤清音喃喃自语,赤红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解,“气息明明很淡,几乎察觉不到……但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她放下晶石,望向青玄门的方向。
“看来,得亲自去‘看看’那个小丫头了。顺便……看看那家伙是不是真的藏在附近。”
风起于青萍之末,命运的丝线,开始朝着青玄门,悄然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