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炼丹房的“意外”过后不过两日，洛璃正于云缈峰后山的竹林空地上，演练着青玄门最基础的《青木剑诀》。
剑招在她手中，显得生涩而稚嫩，步伐也略显凌乱，完全符合一个初学剑术新弟子的模样。
她刻意控制着灵力运转，使其凝滞不畅，剑尖划过空气，只带起微弱的青色流光。
然而，在她那看似笨拙的挥舞中，若有剑道大宗师在此，或许能隐约察觉，那剑尖颤动的细微弧度，那身形转换间难以言喻的平衡感，都隐隐暗合某种更高层次的剑理。
只是这感觉太过微弱，被完美地掩盖在粗糙的表象之下……
就在她一式“青藤绕枝”使到一半，力道用老，身形微晃，似乎要失去平衡之际——
一道无形却凛冽如冰的剑意，毫无征兆地降临。
霎时间，周遭空气凝固，竹叶静止，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作用于体表，而是直接穿透血肉，直抵神魂深处，让人元神战栗，灵力运转都变得晦涩起来。
洛璃手中的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本人更是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几步，双手抱住手臂，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惊惧与茫然，四下张望。
“是、是何人？！”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显得弱小又无助。
竹林深处，一道素白身影缓步而出。
冷月心依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清冷模样，黑发玉簪，眸似寒星。
她并未看洛璃，目光落在那柄掉落的木剑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剑者，心之刃也。心乱，则剑滞。”
她抬眸，那双冰封般的眼睛终于看向洛璃，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你方才那一式‘青藤绕枝’，意在缠绕困敌，形似而神散。灵力运转至‘中府’穴时，为何刻意凝滞三分？”
洛璃心中剧震。
好毒辣的眼光！
她为了伪装，确实在运转到几个关键穴位时故意制造了凝滞，但自问做得极其隐晦，模拟的正是普通弟子灵力控制不精的状态。
没想到，冷月心仅是远远一看，便能精准点出“中府穴”和“凝滞三分”！
这已非寻常指导，而是赤裸裸的试探！
她在怀疑自己对灵力的掌控力，或者说，在怀疑这“掌控不精”是否是伪装。
洛璃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显得更加惊慌，她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语无伦次地解释：
“回、回冷长老……弟子……弟子不知什么是中府穴……只是感觉那里运功时有些不舒服，好像堵住了，不敢用力……怕是练错了，会、会走火入魔……”
她将一切归结于“无知”和“害怕”，这是炼气期弟子最正常的反应。
冷月心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那股冰冷的剑意依旧笼罩着四周，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洛璃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几乎要撑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冷月心忽然动了。
她并指如剑，隔空轻轻一点。
一道细微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剑气，发出细微的破空声，直刺洛璃眉心！这一剑速度并不快，但其上蕴含的剑意却凌厉无匹，带着一股洞穿一切的决绝，仿佛能直接斩灭神魂！
生死危机瞬间降临！
洛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的本能几乎要挣脱理智的束缚，调动起深藏的元神之力进行防御或闪避。那是历经无数生死搏杀形成的战斗本能，远超当前修为的境界！
不能动！
那么，就只能……硬抗！
电光火石间，洛璃强行压下了所有反抗的念头，甚至连最基本的护体灵力都未曾运转。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呈现出一种极度惊恐下的空白，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剑气袭来。
剑气及体的前一瞬，陡然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缕斩断了几根扬起的发丝的寒意，证明着方才的危险并非幻觉。
冷月心收回了手指，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失望？
或者说，是未能印证某种猜测的疑虑。
“面对危机，连最基本的闪避或格挡都做不出？”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你的反应，倒真像是毫无经验的雏儿。”
洛璃仿佛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
“抱、抱歉……冷长老……我……我吓坏了……不、不知如何反应……”
她演得逼真无比，将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委屈表现得淋漓尽致。
冷月心凝视她片刻，那目光如同冰锥，反复凿刻着她的伪装。
良久，她才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云海。
“明日辰时，依旧在此。”
她丢下这句话，身形便如幻影般缓缓消散，那笼罩竹林的冰冷剑意也随之散去。
直到确认冷月心真的离开，洛璃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衣裙上的尘土。脸上的惊恐与委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她抹去眼角的湿意，眼神冰冷。
刚才那一剑，虽是试探，却也凶险万分。
若她流露出丝毫超出炼气期的反应，此刻恐怕已是另一种局面。
冷月心……果然已经开始怀疑了。是因为炼丹房那次，还是更早？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剑，指尖拂过被剑气斩断的发丝。
“明日辰时……明日辰时……”
洛璃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看来，这位剑仙师姐，是打算亲自来“雕琢”她这块“璞玉”了。
也好，风险与机遇并存。
在她眼皮子底下，或许更能灯下黑。
而且，能近距离观察这位前世故人，了解其现状，未必全是坏事。
只是，这场戏，需要演得更加小心了。
她握紧木剑，继续演练起那套漏洞百出的《青木剑诀》，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唯有那断落的发丝，在风中悄然飘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