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鸦哨站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漫长。
暴风雪比白天更加肆虐,狂风像无数把钝刀子刮过哨站的墙壁,发出呜呜的哀鸣。
在指挥所的一楼大厅,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原本这里是士兵们偶尔打牌,吹牛,或是抱怨军粮难吃的地方。但现在,因为那位“铁面判官”格赫罗斯少校的存在,整个大厅安静得像是个图书馆。
格赫罗斯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在看完那辆如同工业废料堆砌而成的“铁棺材”后,虽然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但多年的宪兵直觉让他无法轻易下结论。
她真的是深藏不露的天才?还是只是一个运气好到爆棚的疯子?
于是,他决定找个理由先留下来。
“既然风雪太大,道路封锁,”
格赫罗斯坐在火炉旁,一边用手帕擦拭着眼镜上的雾气,一边环顾着四周,
“我就在这里多叨扰几天,正好,我也想亲眼看看,维奥莱塔中尉是如何在实战中运用她那些……独特的战术理念的。”
这番话传到二楼卧室时,维奥莱塔差点把手里的饼干捏碎。
“这家伙怎么还不走?!”
维奥莱塔在床上烦躁地打了个滚,把脸埋进枕头里哀嚎。
她本以为这只是个过场,只要自己表现得够烂,够无能,对方就会像躲避瘟神一样赶紧把自己调走。结果这家伙居然还要留下来观察?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殿下,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瑞秋正在床边给维奥莱塔整理军装,并一脸天真地说道:
“说明少校对您的改装方案很感兴趣啊!刚才我在厨房听到那个记录官说,少校很少会在一个边境哨站停留超过三小时的,他一定是被您的才华折服了!”
“你不懂,瑞秋。”
维奥莱塔虚弱地摆摆手,感觉心好累,
“这就像是……就像是监考老师突然搬把椅子坐在你旁边看你答题,而你甚至连这门课考什么都不知道,手里还拿着作弊的小抄。”
不行,必须加大力度。
既然懒散和违规还不足以让他死心,那就得展现出更深层次的无能。
比如……指挥上的绝对无能。
“明天开始,”
维奥莱塔从床上坐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让施耐德把外围所有的暗哨都撤回来,理由就是太冷了,怕大家冻着!还有,把那几挺重机枪都搬进屋里擦油,理由是……保养!对,就是深度保养,拆成零件那种!”
如果能在那个死脑筋少校面前展现出这种“自毁长城”的布防,这简直就是把脖子伸给敌人砍,他总该认定我不合格了吧?
……
然而,维奥莱塔并不知道,因为她之前的种种操作改变了时间线,就在距离灰鸦哨站五公里外的雪原深处,一场针对她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那是六辆涂着雪地迷彩的联邦“狼獾”突击雪橇车,它们像是一群白色的幽灵,正借着暴风雪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
领队的是联邦第7渗透中队的队长,绰号“剃刀”的杰克,他嚼着口香糖,透过微光夜视仪,看着远方那个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哨站灯光。
“就是那里?”
杰克的声音在加密通讯频道里响起。
“是的,队长。”
副官汇报道,
“灰鸦哨站。根据在帝国内应传来的情报,最近这里来了一位真正的大人物,具体身份不明,但看那个阵仗,绝不是普通军官。”
“大人物?”
杰克冷笑一声,吐掉了口香糖,
“有多大?比那个被抓的猪头赫尔曼还大?”
“情报显示,甚至还有帝都宪兵队的高级军官陪同。”副官补充道,
“看来帝国正在这里策划什么大动作,最近的侦查行动在这里屡屡受挫,他们可能要把这里变成一个新的前进基地。”
“呵,那更有意思了。”
杰克拉动了手中步枪的枪栓,眼神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上面的命令很简单:探查那个大人物的身份和目的,如果有机会……就直接斩首。让帝国那群猪猡知道,北境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可是队长,那是帝国军的哨站,防御应该很严密……”
“严密?”
杰克嗤笑一声,
“根据刚刚截获的无线电信号,他们的防备简直松懈得像是没穿裤子,好像是因为大雪,把外围的流动哨都撤了,这群帝国少爷兵,大概以为这种天气没人会进攻吧。”
他举起手,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今晚,让我们给那位大人物上一课,全员静默接近,把他们的指挥所给我端了!我要看看那家伙的脑袋是不是也是金子做的。”
…………
第二天清晨。
风雪稍歇,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格赫罗斯少校起得很早,作为一个严谨刻板的帝国军人,他的生物钟比任何闹钟都要精准。
当他整理好军容,走出房间,来到哨站的防御阵地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也太……空虚了。
原本应该布置在制高点,控制着整个哨站正面防御扇面的两挺重机枪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个空荡荡的沙袋掩体,外围的几个观察哨点也是空无一人,只剩下早已被大雪覆盖的脚印。
这哪里是边境哨站?这简直就是个不设防的露营地!
“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化带兵?”
格赫罗斯看着这一幕,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对维奥莱塔的敬意,瞬间动摇甚至崩塌了。
不管是不是体恤下属,不管是不是什么心理疏导,撤掉警戒哨这种行为,在军事上简直就是自杀!是对士兵生命极不负责任的表现!
“施耐德上尉!”
他叫住了正好路过的施耐德,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你们的重机枪呢?你们的观察哨呢?这种防御布置,简直是在邀请敌人来吃早餐!”
“呃……报告长官!”
施耐德立正敬礼,虽然心里也觉得殿下的命令有点离谱,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
“殿下说……这几天风雪太大,枪机容易冻住,而且战士们在外面容易冻伤手,所以让大家把枪搬回屋里进行……深度保养。”
“深度保养?”
格赫罗斯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在听一个笑话,
“敌人来了怎么办?难道让敌人站在门口等你们把枪装好?”
“这个……”
施耐德一时语塞,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维奥莱塔裹着一件厚厚的毛皮大衣,手里捧着热水袋,睡眼惺忪的从指挥所里走了出来。
“早啊,少校。”
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毫无危机感,甚至有点慵懒,
“这种天气,怎么不多睡会儿?反正也没事干。”
这副样子,简直就是在格赫罗斯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指着空荡荡的阵地,几乎是在咆哮:
“维奥莱塔中尉!你这是在拿士兵的生命开玩笑!如果现在有一支敌军小队摸上来,你们连警报都发不出来就会被屠杀殆尽!这就是你的指挥艺术?这就是你的深不可测?”
维奥莱塔心里乐开了花,甚至想给自己鼓掌。
这就对了!快骂!骂得再狠点!骂完赶紧写报告让我滚蛋!
她故意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摆了摆手:
“哎呀,少校您太多虑了。这么大的雪,谁会来啊?联邦那边刚吃了败仗,肯定吓破胆了,哪还有心思来偷袭?”
她甚至指了指哨站后面那片茂密的针叶林,一脸我是逃跑专家的表情:
“而且你看,那边的林子那么密,要是敌人真来了,我们就往树林里一钻,谁也找不到。这叫……嗯,战略转移。保命要紧嘛。”
逃跑!
她竟然把临阵脱逃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格赫罗斯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他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训斥,甚至当场宣布接管指挥权,把这个不合格的皇女关禁闭。
突然,一阵尖锐的啸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咻——轰!!”
一发迫击炮弹精准地落在了操场中央,炸起一团巨大的雪雾和冻土。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哨站。
格赫罗斯脸色一变,本能地一把按住维奥莱塔的肩膀,将她拉到一旁的沙袋后面隐蔽。
而维奥莱塔则吓得手里的热水袋都掉了,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吧?!真来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啊!这嘴开过光吗?!
“你看!”
格赫罗斯怒吼道,一边拔出配枪,
“这就是你撤掉岗哨的后果!敌人已经摸到眼皮底下了!如果刚才那里有人,现在已经死了!”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让格赫罗斯彻底愣住了。
因为那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炸在了那两挺原本应该在那里的重机枪掩体上。
那是整个哨站最明显的火力点,也是任何进攻方都会优先清除的目标。
如果是平时,那两个机枪组的六名士兵此刻肯定已经被炸成了碎片。
但现在,因为维奥莱塔那道离谱的命令,那里空无一人。
“报……报告!”
一名观察员从瞭望塔上连滚带爬地对着对讲机喊道,
“敌军迫击炮阵地暴露!就在三点钟方向!如果刚才我们的机枪在那里,现在我们已经失去重火力了!”
施耐德转过头,看着自家殿下,眼神中满是惊恐……不,是震撼。
殿下……难道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手?!
她知道敌人的渗透部队今天会来,而且肯定会优先拔除重火力点,所以故意让我们把枪撤走,把空阵地留给敌人炸?!
这叫什么?这就叫空城计!这就叫诱敌深入!这就叫神一般的预判!
格赫罗斯也愣住了。他看着那个还在冒烟的弹坑,又看了看旁边虽然吓得脸色苍白(在他看来那是镇定),但确实毫发无伤的皇女。
难道……这也是算计好的?
就连这种看似懒散的保养,其实也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避开敌人的首轮打击?
而此时,远处的树林边缘,几辆白色的雪橇车正高速冲出。
“愣着干什么!”
维奥莱塔此时是真的慌了,她一边往指挥所里跑路,一边下意识地喊道,
“快!快反击啊!既然他们暴露了,就……就用那个什么……瑞秋!那个喷火的东西能不能烧到那边?!”
她只是想问问能不能用那个喷火器防身,哪怕是用来烧点热水也好啊!
但在施耐德听来,这却是绝地反击的号角。
“是!全员进入战斗位置!把藏在屋里的重机枪给我架到窗口去!瑞秋!启动你的烈火拒止系统!把那群自投罗网的混蛋给我烧成灰!”
格赫罗斯看着这一幕,扶了扶眼镜,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维奥莱塔·冯·奥托……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