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终于停了。
灰鸦哨站的废墟上，依然冒着几缕黑烟。
那辆丑陋的钢铁怪兽静静地停在操场中央，像是一头刚刚饱餐一顿后打盹的巨兽，车底下还压着那辆已经变成废铁的雪橇车。
维奥莱塔是被瑞秋扶下车的。
她的双腿软得像面条，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刚才那一连串的漂移，旋转和兔子跳，简直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摇匀了。
“完了……全完了……”
维奥莱塔在心里绝望地哀嚎。
看看这场面吧：私自改装的车辆在营区里横冲直撞，毁坏了大门和围墙；身为指挥官，不仅没有坐镇指挥，反而带头钻进车里乱跑；最后甚至还在车里吐了……
这哪里是打仗？这简直是一场闹剧！
格赫罗斯那个死板的家伙，刚刚一言不发地下了车，此刻肯定已经气疯了。
别说让她去后勤仓库数罐头了，搞不好会直接把她送上军事法庭，罪名就是战场违抗军令。
“殿下，您的脸色好差。”
瑞秋担心地递过来一杯热水，
“我……我还好……”
维奥莱塔虚弱地摆摆手，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作为皇女的体面。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格赫罗斯少校大步走来，他的军帽有些歪了，原本一丝不苟的黑色制服上也沾满了烟尘和油污，但他好像完全不在意。
他的眼神炽热得吓人，死死地盯着维奥莱塔，就像是一个狂热的信徒盯着神像。
在他的身后，是施耐德上尉和灰鸦哨站全体幸存的士兵，他们每个人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维奥莱塔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是要公审我吗？这么多人看着，是要当众宣布我的罪行？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主动认错，争取宽大处理，哪怕去刷马桶也比上绞刑架强。
“那个……少校，关于刚才的事情，我可以解……”
“不用解释了，中尉。”
格赫罗斯打断了她。
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并拢双腿，皮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维奥莱塔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在等级森严的帝国军队中，是下级对上位者，或者是对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才会行的礼节。
维奥莱塔傻了。
“啊？”
她张大了嘴巴。
格赫罗斯直起腰，那张万能冷漠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惭愧的红晕：
“我要向您道歉，殿下。为我之前的傲慢，为我的肤浅，也为我对您战术意图的无知猜测。”
“呃……战术意图？”
维奥莱塔一脸懵逼，我有那种东西吗？
“是的。”
格赫罗斯转过身，指着那辆还在冒烟的装甲车，语气激动：
“多么惊人的构想！将装甲单位作为诱饵，利用极端改装的机动性在狭小空间内进行反常规作战，特别是那一招火焰回旋，那是对离心力与流体力学的完美结合！还有最后那个利用液压桩进行的垂直规避与镇压，简直是装甲格斗术的巅峰！”
他看向维奥莱塔，眼中的敬意更深了：
“更让我震撼的是您的指挥风格。您故意示弱，撤掉岗哨，让敌人以为有机可乘，实则是为了将他们引入预设的伏击圈。那个看似空旷的操场，其实就是您为他们准备的坟墓！这就是所谓的示敌以弱，攻其不备，是只有顶级战略家才敢使用的心理战术！”
施耐德在旁边拼命点头，补充道：
“还有殿下最后冲出去的时机！正好是敌人以为胜券在握，阵型最松散的一刻！这就是所谓的决胜于那一瞬间！”
维奥莱塔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那是我想逃跑没跑掉啊！那是我想刹车结果把车弹起来了啊！
但看着这群人狂热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所以……”
维奥莱塔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
“少校觉得，我的表现……还行？”
“还行？”
格赫罗斯摇了摇头，严肃地纠正道，
“如果您这样的表现只能叫还行，那帝国99%的指挥官都应该去种土豆，您是真正的天才，是帝国北境最锋利的剑！”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记录本，当着维奥莱塔的面，把之前写得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全部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在风中。
然后，他郑重地拿出那份原本用来决定维奥莱塔命运的《考察报告》。
“殿下，这是我对您的最终评价。”
格赫罗斯打开本子，用钢笔在上面重重地写下了几行字，然后递给了维奥莱塔。
维奥莱塔颤抖着接过来一看：
【考核对象：维奥莱塔·冯·奥托中尉】
【考核结果：卓越（S级）】
【评价：该指挥官具备极高的战术素养与临场应变能力。其独特的反常规装甲战术与心理诱导布防在实战中取得了惊人的战果。这是一位拥有领袖魅力的天生统帅。】
【建议：强烈反对将其调离前线！这是对帝国资源的极大浪费！建议给予其更高的指挥权限，划拨更多资源，让其在北境防线发挥更大的作用。她是帝国未来的希望，应当钉在最前线，成为刺穿联邦心脏的利刃！】
“啪嗒。”
维奥莱塔手里的笔盖掉在了地上。
她感觉眼前一黑。
强烈反对调离前线？
钉在最前线？
刺穿心脏的利刃？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真正的利刃，刺穿了她想去后勤仓库偷吃午餐肉的美梦。
“不……少校，您听我说……”
维奥莱塔带着哭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觉得我的身体状况真的不适合这里，你看我都吐了……”
“我明白，殿下。”
格赫罗斯一脸我懂的表情，眼神更加温柔了，
“那是高强度脑力劳动后的生理反应。真正的天才总是伴随着脆弱的肉体，正因为如此，您带病坚持战斗的精神才更加令人动容！”
他合上笔盖，郑重承诺：
“请放心，我会亲自向施特劳斯中将汇报，我会为您争取最好的补给，最先进的装备，以及……更多的战斗任务！绝不会让您的才华在这里被埋没！”
“更多的……战斗任务？”
维奥莱塔觉得天旋地转。
“是的！只有烈火才能淬炼真金！”
“我要立刻启程回帝都汇报。殿下，期待听到您下一次大捷的消息！”
说完，这位铁面判官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潇洒得像个刚刚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
只留下维奥莱塔一个人站在风雪中，手里捏着那份把她彻底锁死在前线的“满分试卷”，欲哭无泪。
“殿下！您太棒了！”
瑞秋围了上来，一脸兴奋，
“我们可以继续跟着您打胜仗了！”
维奥莱塔看着这群欢呼雀跃的部下，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只能仰天长叹。
我想回家……我想吃热乎的炖肉……我不想当什么女武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