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的 影——绯月蔷薇》
作者：小欣
【第二十五章】黎明前夕「咳……木橙……你！」
崭新如初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深深刺入欣然背后，继而猛地拔出。鲜血在漫天绯色月光下更添了一笔妖冶颜色，如泉涌一般汩汩从伤口渗出。血流如柱，顺着法袍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滴一滴凄美的血花。
流淌不止的血液滴在地上慢慢蔓延开来，融汇成一汪荡漾的血泊。欣然因剧痛而前倾踉跄一步，但依旧坚持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死死支撑起法杖，不让自己倒下。
她面色震惊，回头望着木橙，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欣然一向是一位沉着冷静，顾虑周全的人。无论要做什么事情前夕，她都会详细的做好这件事情所需的各种准备。比如这次的枯树林之旅，欣然在此之前就把各种防御魔法都温习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但，天有不测风云。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一直以来最最信任的人，甚至信任到可以把背后托付给她的人，就这样在自己魔力匮乏，虚弱到无法做出任何防御之时，用那一柄对于二人之间都有深刻意义的匕首，狠狠贯穿了她的后背！
血淋淋的匕首被木橙冷冰冰的扔在地上，像是丢掉了染上污渍的玩具一般不屑一顾。匕首“叮当——”落在地上悲怆的呻吟，滑了几圈之后，滚落在欣然身旁。凄冷的血月之下，她眼睁睁的望着木橙一步、一步，慢慢朝着塞西尔那头走去。挣扎欲裂的内心哭泣着叫嚣，刚刚轻启的薄唇，似乎像是要呐喊出什么一般，久久无法闭合。
周遭的大火映衬着漫天回荡的绯色月光，将蔚蓝色天幕深深浸染成与之相同的凄厉色彩。滚滚扶摇而上的浓烟，在风中打着汹涌的波浪。那双含着泪水的冰蓝明瞳被此景淋成斑斑驳驳黯淡的红，眼底之下澎湃着的，是名为辛酸悲恸的复杂情感。
“呵呵，是我太愚蠢了么……明知会有这一天，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忍受着剧痛，咬紧嘴唇迫使自己稍微平复心情之后，她沉重的闭上双眸低下了头，心里肆意的苦笑着想，似乎在恶狠狠的将自己嘲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实在是太早了。现在想来，自己真是一个……”
——天真到无可救药的傻瓜。
废墟的那一头，塞西尔微微鞠躬，恭恭敬敬向木橙行了一个只有面对血族王室成员才会行使的至高之礼。只见他流露出一个公式化微笑，轻声温言道，「尊敬的丝妲尔公主殿下，鄙人名为塞西尔
· 洁丝塔。以血族使者之名义，来迎接您回家。」
「回家，吗……」木橙眼神迷茫了一瞬。在偌大的世界里，自己真正意义上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到底在哪里？绯红到随时随地都要滴出血的圆月下，她在风中无措的站着，裙裾飘荡。那一袭纯白色连衣裙，大片大片溅上自己最亲近之人的血。就像小时候见到欣然之前，她自己满身狼藉的血渍，独自一人立在海边呼啸的风里。幼小的身躯，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被铺天盖地的浪花所吞噬。
她垂下眼眸，似自言自语般喃喃着，「回到……哪里……？」
在哪里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呢？
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值得她再留恋了。
「当然是回到您的故乡，我们血族的伟大国度——〖布劳德洛兹〗。」听罢，塞西尔继续笑了笑说。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狠厉，恰如同刚刚出鞘的刀锋闪烁着寒光，凌冽而冰冷的杀意直逼欣然而去，「不过，在此之前，请公主殿下稍等片刻。这个魔法族圣阶对于血族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必须清理掉才能斩尽祸根。」
长柄战斧跃然于手，磅礴的血红雷光激荡于斧身，席卷万丈风暴。他单手挥下沉重的战斧，两道交织在一起的血色气刃刺破冰冷的空气，瞬间向欣然轰然袭去！
“咚——”响彻天地的一击，震颤得大地都发出痛苦的轰鸣，甚至连旁边看好戏的艾陌利和蓝蝶都有些站不稳。刚刚掀起的狂风刮散了废墟周遭燃烧的烈焰，冒起的烟尘足以淹没整片地域。塞西尔怕是担心眼前这个睿智到狡猾的女魔法师又有什么最后的防备，所以刻意爆发魔力去挥下这威力不容小觑的一招。
塞西尔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因为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个名叫欣然的女魔法师，在这一招巨大的威力之下一定无法生还。最终只能迎来葬身在自己斧刃下这样令人唏嘘的结局。
「你要杀她，这可不行。」突然，从烟尘中冒出这么一个轻佻戏谑的声音。渐渐地，烟尘散尽。欣然的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位面容文雅谦和的年轻人，他金色的发丝簌簌飘摇，在月光下蒙上一层微光，显得赤金发亮。
那突如其来的年轻人单手握着一柄银色十字剑，剑身焕发出的光芒，在暗淡的天幕之下如同彩虹一般澄澈明亮。刚才击来的那一招混杂着雷光的血红气刃，正是被这一柄闪耀着虹光的十字剑所一挥斩断。
一双清澈剔透的碧蓝星眸微微眯起，似蕴含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只听他继续开口道，「这位魔法师姑娘虽然脾气顽固是顽固了一点吧，但好歹也是我那个住在极东之地老损友的义女，所以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她半个监护人。倘若你杀了她，我会很困扰啊。」
「咳咳……你说谁顽固，拉斐尔你这个笨蛋老大叔……！」听闻此言，欣然沉重咳嗽着，一边咳嗽，一边毫不淑女的反驳道。
「好了，好了。这次冒险之旅，你辛苦了，欣然。」很令人感到惊讶，这次拉斐尔听到欣然的话，并没有激烈的怼回去。伸出手，一团柔和的光团似白昙花般骤然绽放于拉斐尔的掌心，他旋即温和的将手搭在了欣然背后的伤口上。刹那，血停止流涌，这一道很深严重到甚至快要伤到心肺的伤口，在短短的一眨眼之间就已经完全愈合，不留一丝疤痕。
虽然欣然的伤口已然治愈，但欣然的魔力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完全恢复。眼下，欣然并不适宜在这里久留，看来必须得回旅店休整一番才能再次行动。拉斐尔向欣然淡淡的一笑，轻声向她温言道，「所以好好休息一下吧，欣然。现在，这里，主场归我了。」
与此同时，塞西尔望向那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目光复杂，就好像见到自己最不愿意去面对的人一般，血红眼底里闪烁着似逃避，又似欢喜和悲伤交加的情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拉斐尔。对于他自己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那是在什么时候呢？到底……自己在何时何地，第一次见到他呢？
黯淡的目光短暂失焦，悠远的思绪不禁飘远……曾几何时，那是此世永远无法企及的天端神域。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唯美似薄纱般朦胧而不可触及的遥远彼方。在一片开满了灰蔷薇和黑玫瑰的暗夜幽园——墨色羽翼的天使最后一片赖以生存的净土。不经意间闯入的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就这样突兀的映入了他的眼帘，与之四目相对……
从遥远的记忆中强行逼迫自己回过思绪，他将这份复杂心情强行蛰伏在心底最深处，重新换上了那一副不属于他自己，有着冰冷邪恶嘴脸的假面。凌冽的风簌簌吹动，吹乱了他一头银亮的头发。心里斗争良久，久之他长叹一口气。毅然决然，向他坦白身份。
毕竟，既然拉斐尔来到人界，那么自己总要面对与他再次相见的这一天，不是么？
「好久不见了，拉斐尔。」
「你是……」闻声，拉斐尔回首面对眼前的吸血鬼。
面前一袭黑色竖领披风的年轻吸血鬼微笑着，似乎在欢迎自己久别重逢的朋友。但那所谓和善的微笑却始终掩盖不了他刀锋般犀利的目光，「不知道现在的我，你还认不认得出呢？」
听闻此言。拉斐尔上下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不知是何用意的人。稍加思虑片刻，被岁月冲淡的悠远记忆中，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人影渐渐与眼前的他相互重叠……霎时，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涌上脑海，虽然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犹豫，但拉斐尔依旧目光镇定回应凝视，「这种眼神，错不了的。你是——塞西尔！」
「恭喜你，回答正确。」他眼眸向上一挑，脸上的微笑更深了，只听他抑扬顿挫道，「不……准确而言，应该是转世后的塞西尔。我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天使墨羽族的后裔……现在的我——是血族主战派代表，正统吸血鬼，塞西尔
· 洁丝塔。」
「你转世之时居然保留了前世的记忆！」震惊之余，拉斐尔默默转念一想，内心不禁恶狠狠的腹诽：“一定是普罗菲特那个外貌长得神秘内心也很神秘的〖命运守护神〗做出来的事，除了他有这个能力外，三界上下无人能够做到这点……好啊你这个整天搞神秘主义的同事，真是给了我一份好大的惊喜啊！”
「很震惊是吗？是我即将转世之时，在灵魂领域向〖命运守护神〗提出的这个小小的请求。」塞西尔凝视着他的眼睛，平静道。
听罢，拉斐尔内心里继续欲哭无泪的吐槽：“小小的请求吗……转世之时携带前世记忆——这么大件事儿，普罗菲特你还真同意了啊！让我在人界遇到神界友人的转世，光有欣然她一个也就罢了，起码她转世时被洗去了前世的记忆，只把我当成一个“笨蛋老大叔”而已，认不出来我在神界时的身份。但这次又来个塞西尔，并且还能认得出我……你这不是在变着花样的坑我吗？恶趣味的普罗菲特！”
「是啊，现在想来，那还真是的的确确“好久不见”。」凝视着那一双寒意刺骨的血红素瞳，拉斐尔的心情，此时此刻和对方同样复杂。于是他收回了手中的剑，神剑〖圣皊〗重新变回了一枚精巧别致的十字形吊坠，被拉斐尔重新放入了口袋。
这并不是由于他见到久别重逢的故友之后，放松警惕心才这么做的。因为拉斐尔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眼前的塞西尔……不，准确而言应该是塞西尔 · 洁丝塔，他并没有战斗的意思。只听拉斐尔无奈的感叹，「你真是……变了太多了，塞西尔。」
岁月似浮光掠影，逝去便不可回眸轻触。时光，这一千百年来都无法解释得清楚的无形之物，即便是身为〖苍生守护神〗的拉斐尔，在它面前都感到渺小似一片尘埃。前世，或许对于早已从普通天使升格为〖神〗而不老不死的拉斐尔而言，永远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代名词。但对于前世惨死于烈火的塞西尔来说，这无非是一种生之恩赐。
转世的缘分实属意料之外，就连拉斐尔都没有想到，此世竟然能在人界再次与塞西尔相遇。在人界时光时隔不知几千年，但对于拉斐尔他自己，这不过是短短弹指一瞬间。溯溯流逝的时光长河里，他仿佛身披一袭白衣，在雪白的昙花丛中兀自徘徊。不计其数的生命在他眼前绽放、凋零……循环往复，无始无终。
不知何时，蓦然一瞬间回首，望见那一朵昔年与自己并排盛放的黑色昙花，被烈火燃尽后，却再一次于自己身旁盛放开来。但是那一朵黑昙早已浸透鲜血，丢失了曾经的本心。那一颗支离破碎的本心，早已随着不可忤逆的岁月一起消弭。塞西尔，他还是他，只不过，早已不是曾经拉斐尔记忆里的那个〖他〗了。
此生彼此站在不同的立场，这就已经注定，昔年成为朋友的他们二人，必然分道扬镳，天各一方。
永无机会后悔或回头。
「那么，你此番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接回木橙，」拉斐尔义正言辞质问道，目光收敛笑意，变得肃穆如锋，「而且恐怕，你们血族背后的小动作还不止这些。我说的对吧，塞西尔
· 洁丝塔。」
「抱歉，无可奉告。不过，我此行的目的确实是达成了。」他目光漠然，像是在下达宣战的战书。临走道别时郑重的语气，就好像把即将到来的命运一锤定音般，恳切而真实。「再见了，拉斐尔。我们还会再次见面的。」
——待到那时，我们就是彼此的死敌。
空气突然被强烈的魔力所扭曲，一个血红到深不见底的传送门撕裂苍穹，呈现在塞西尔面前。他做出“请”的手势，随即为木橙恭敬让开道路，「请跟我来，尊敬的公主殿下。」
欣然抬头望着他们消失在云际，那一颗疲惫不堪的心，也早已随着体力的消耗而轰然倒下。头靠着拉斐尔的肩膀，沉沉睡在他的身边。
「哎呀哎呀，这趟冒险，真是……」拉斐尔垂下眼眸侧首温柔回望欣然那一副宁静的睡颜，他轻轻长叹一口气。
真是惊喜意外到令人心力交瘁啊。
蔚蓝色天宇渐渐淡化成澄澈的苍青，绯色圆月狡黠沉沦匿隐于一片朦胧的晨雾。东方之巅，灿烂的朝阳正徐徐升起，金色光辉是如此璀璨又如此温暖，安抚着每一个人受伤的心。
虚妄的梦，编织于心底。纯白的蔷薇，沾染背叛的殷红。黑色昙花堕落为血之傀儡，昔日益友化作此刻之敌。短暂而又漫长绯月之夜终于褪去，迎来了久违的黎明。不管怎样，今后的道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朝霞渲染满天际，拉斐尔横抱着熟睡的欣然向前走去，那一抹潇洒似青天白云淡然无忧的背影，被吸入漫天挥洒的晨曦里逐渐沉没。
此刻的冒险已然告一段落，新一轮的篇章正被时光着手执笔，在黎明时分的天幕上撰写成绚丽斑斓的希冀。纠葛与羁绊、还有那不可预知的命运，伴随着光与影的序曲，正静静流淌于岁月的史书。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