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凭来时不劝人,玉蛇踯躅流光卷。一种解读为,玉蛇在水中蜿蜒游动,水面上的光线像卷起来一样流动。其中,“玉蛇”形容的是蛇的灵动与美丽,如同美玉般温润而光泽;“踯躅”意为徘徊不前,这里用来形容蛇在水中游动时的姿态,既展现了蛇的灵动,又赋予了一种优雅的美感;“流光卷”则形象地描绘了水面上的光线随着蛇的游动而卷动起来的景象,如同流光溢彩的画卷一般。
另一种解读则将“流光卷”与烛光联系起来,认为这句诗描述的是玉蛇般的烛影在烛光下跳跃,流光溢彩的景象。这种解读赋予了诗句更多的想象空间和艺术美感,将烛光与蛇的形象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独特的画面。
菩萨蛮,亦作“菩萨鬘”,又名“子夜歌”“重叠金”“花间意”“梅花句”“花溪碧”“晚云烘日”等,本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也用作曲牌。《菩萨蛮》曲调传入时间存争议:苏鹗《杜阳杂编》称唐宣宗大中初年由女蛮国传入,崔令钦《教坊记》显示开元年间已有记载。李白是否为《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作者尚无定论,黄昇《花庵词选》赞其为“百代词曲之祖”,龙榆生认为李白天才可能依新声填词。杨宪益考证其源于缅甸乐“骠苴蛮”,开元天宝年间传入中原。
菩萨蛮
玉蛇踯躅流光卷。连珠合沓帘波远。花动见鱼行。红裳弦欲倾。
人来惊翡翠。小鸭惊还睡。两岸绿阴生。修廊时听莺。
这首《菩萨蛮》以“玉蛇踯躅”“连珠合沓”等奇崛的意象开篇,将一条闪光的溪水写得像一条正在蜿蜒游动、鳞甲闪烁的白蛇,又似一串接连不断的珠链被风轻轻抖散,帘波一般漾向天际。诗人先以动态的线条勾勒出水的形与神,再让视线由远而近、由水而岸、由岸而人、由人而禽,层层递进,步步生景。一条溪流,被他写得既具蛇的灵动、珠的圆润,又有帘的柔软、光的飘忽;而水色的“白”与“碧”,又被“红裳”一点,化作冷暖交织的流光,在读者眼前晃漾,形成一幅有声、有色、有香、有触的“琉璃长卷”。
次句“花动见鱼行”,是全篇最精微的一转。诗人不写水澈而写花动,不写鱼跃而写“见鱼行”,只五个字,便把“水至清”与“鱼至近”两层意蕴同时托出:花影在水中轻颤,游鱼贴沙而渡,花影与鱼影交叠,水纹与花香暗送。一个“动”字,使静态的画面顿时生出呼吸;一个“见”字,又把观者的惊喜悄悄点破:原来我并非隔岸远观,而是俯身可挹,一伸手便能触到这琉璃世界的脉搏。
于是,水的清冽、花的芬芳、鱼的幽凉,一起涌向指尖,涌向鼻尖,涌向心口,形成一种“通感”的轻颤。那“红裳”之人,想必也被这轻颤所牵,衣袂恍若弦索,被风和水一同拨动,几乎要倾身而下——“红裳弦欲倾”五字,把人的心理动作化作器乐的姿势,写“欲倾”而不写“已倾”,留住了那一瞬的悬停:衣袂与弦,人与水,欲吻未吻,将落未落,时间被拉成一条将断未断的丝,读者的心也被提到喉咙口。
过片“人来惊翡翠”,镜头忽然由“红裳”转写“翡翠”。翡翠乃水边羽族,翠羽蓝腹,栖于荇藻之间,极畏人影。诗人不写“人近”而写“惊”,不写“惊飞”而仅以“惊”字一点,让读者自去想象那一道碎裂的琉璃:先是“啪”地一声轻响,羽翅拍水,激起一串碎银;再是“嗖”地一道碧影,剪破花帘,曳出长长一串涟漪;最后留下半空翠羽,在日光里闪一闪,便没入柳阴深处。这一刹那的“惊”,反衬出前面“花动见鱼行”的静——愈是“惊”,愈见先前景物之“定”;愈是“碎”,愈显琉璃之“脆”。
而“小鸭惊还睡”一句,更把“惊”字翻成诙谐:小鸭被翡翠的拍水声吵醒,睡眼惺忪地抬头,只见水光潋滟,别无他物,于是缩回颈子,继续把黄喙插进翅膀,做它的甜梦。一个“还”字,写尽雏鸭憨态,也写尽溪塘午后的慵困;而“惊”与“还睡”之间,不过一瞬,这一瞬的落差,便让画面轻轻一晃,像风摇帘影,像水漾鱼鳞,在人心里留下柔软的痒。
末二句“两岸绿阴生,修廊时听莺”,忽然把镜头拉远,把声音调低,让前面所有的流光、碎影、羽声、衣香,一起沉入浓绿。一个“生”字,写出绿阴的滋长感:仿佛刚才还是花影红裳,转眼便碧云四合,长夏无声。而“修廊”二字,又暗暗把观者的位置固定:他不再临水抚栏,而是退入檐下,坐在一条曲折的回廊里,让柳阴隔住烈日,让莺声穿过朱栏,一滴一滴,像金箔般落在衣襟上。
至此,溪流、花影、翡翠、小鸭,俱化作背景,唯有“莺声”在前景里忽远忽近,像一条看不见的金线,把散落的珠玉重新串起。那“时听”二字,尤具时间流动的微响:一声莺啭,便是一朵落花;一声莺啭,便是一寸帘波;声声相续,便把人从正午的浓荫,慢慢牵向夕照的微醺。于是,读者恍然:原来前面所有的光影、羽影、人影,都只是这条“修廊”上的一瞬凝眸;而“莺声”才是贯穿四季、循环不息的长线,把琉璃般易碎的午后,缝进更漫长的生之布匹。
综观全词,诗人以“水”为镜,以“影”为魂,以“惊”为眼,以“莺”为线,把一条寻常溪塘写成可以呼吸、可以抚触、可以倾听的“琉璃世界”。其用字之“硬”与“柔”并置:蛇、珠、帘、弦,皆冷硬而脆;花、鱼、红裳、翡翠,皆柔艳而温。其构图之“动”与“静”迭奏:玉蛇踯躅是长镜推拉,花动鱼行是微距凝视,人来惊禽是高速剪辑,绿阴莺声则是远景淡出。
其感官之“通”与“隔”交错:水香与衣香互渗,羽声与莺声互答,人影与花影互溶,却又被一廊柳阴轻轻隔开,留下“可望而不可即”的余味。读罢掩卷,仿佛仍有一条白蛇在胸口蜿蜒,仍有一串珠链在指尖轻颤,仍有一声莺啭在耳后回环——而人已在修廊之下,绿阴生处,光阴之外。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