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因一点大,氐州何为一。氐州第一,以边地名为词调名。氐州:泛指氐族所居之地。东汉置氐道县,在今甘肃省清水县西南。唐教坊大曲有《氐州》。大曲有曲数遍或十数遍,此取其首遍的乐曲,故名《氐州第一》。宋洪迈《容斋三笔》云:“今乐府所传大曲,皆出于唐,而以州名者五:伊、凉、熙、石、渭也。”
王国维《唐宋大曲考》“熙州”条谓:“熙州一作氐州。周邦彦《片玉词》《清真集》有《氐州第一》词,毛晋所藏《清真集》作《熙州摘遍》,盖《熙州》之第一遍也。”又谓本调乐曲系由《熙州》大曲摘遍单行。《清真集》注商调(夷则商)。调见北宋周邦彦《片玉集》。此调又名《熙州摘遍》。
氐州第一(次韵送春)
杨柳楼深,推梦乍起,前山一片愁雨。嫩绿成云,飞红欲雪,天亦留春不住。借问东风,甚飘泊、天涯何许。可惜风流,三生杜牧,少年张绪。
陌上差差携手去。怕行到、歌台旧处。落日啼鹃,断烟荒草,吟不成谁语。听西河、人唱罢,何堪把、江南重赋。敲碎琼壶,又前村、数声钟鼓。
赵功可的《氐州第一·次韵送春》是一首典型的宋末遗民词作,以“送春”为题,借春归之景,抒发了深沉的亡国之痛与个人身世之悲。全词以“愁”字为骨,以“送春”为眼,层层铺陈,情景交融,将自然节序的更替与人间盛衰的感慨融为一体,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与历史厚重感。
词的上片以“杨柳楼深,推梦乍起,前山一片愁雨”开篇,勾勒出一幅春日将尽、愁绪满怀的画面。“杨柳楼深”点出环境之幽闭,暗示词人心境之沉郁;“推梦乍起”则写出梦中惊醒、神志恍惚的状态,仿佛连梦境也不愿停留,春色更无从挽留。“前山一片愁雨”是全词的基调,雨本无情,却因人心之愁而染上一层情绪色彩,化实为虚,极富象征意味。这里的“愁雨”不仅是自然之雨,更是时代之雨、命运之雨,浇打在词人心头,也浇打在南宋遗民的心头。
“嫩绿成云,飞红欲雪,天亦留春不住”三句,进一步描绘春末景象。嫩绿的树叶已浓如云层,而落花则如雪片飞舞,极言春之将逝。一个“飞红欲雪”,将落花写得既凄美又壮烈,仿佛春天在最后一刻仍奋力挣扎,然终究“天亦留春不住”,连上天也无力挽留,暗示着南宋王朝的覆灭已成定局,人力难回。这里的“春”不仅是季节的代称,更是故国、盛世、青春、希望的象征,其离去之无可奈何,正是词人心中最深的痛。
“借问东风,甚飘泊、天涯何许”一句,词人将满腔悲愤化为对东风的质问。东风本为送春而来,如今却将春带走,飘泊天涯,不知所终。这里的“东风”既可理解为自然之力,也可隐喻历史上的某种推动力量,甚至是命运的象征。词人借问东风,实则是自问:为何国破家亡?为何身世飘零?为何美好事物总是短暂?这一问,问得沉痛,问得无力,也问得深沉。
“可惜风流,三生杜牧,少年张绪”三句,转入对历史人物的追怀。杜牧是晚唐风流才子,张绪则是南朝齐美男子,皆以风度翩翩著称。词人借这两位历史人物,寄托自己对往日风流、盛世繁华的追忆与哀悼。“三生杜牧”暗含轮回之思,似有前世、今生、来世皆难逃风流易逝之悲;“少年张绪”则更显青春不再、美好难留之叹。这里的“风流”不仅是个人才情与风采,更是那个时代的文化气象与士人精神,随着国破而烟消云散,令人无限惋惜。
下片转入现实场景与情感的进一步抒发。“陌上差差携手去”,写昔日与友人或恋人携手同游的情景,如今却已成追忆。“差差”一词,形容步履不齐,暗含依依不舍、难舍难分之意。而“怕行到、歌台旧处”一句,则将这种怀旧情绪推向高潮。词人不敢重游旧地,怕触景生情,怕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怕面对那已不复存在的繁华与温情。这种“怕”,正是深情至极的表现,亦是创伤未愈的写照。
“落日啼鹃,断烟荒草,吟不成谁语”三句,描绘出一幅荒凉衰败的图景。落日余晖中,杜鹃啼血,荒烟蔓草间,旧地重游却无人可语,连吟咏都无法成句。这里的“啼鹃”用蜀王杜宇之典,象征亡国之痛;“断烟荒草”则写尽人世沧桑,繁华不再。词人面对此景,竟“吟不成谁语”,可见其悲痛已至极点,语言已无力承载情感,只能沉默以对。
“听西河、人唱罢,何堪把、江南重赋”两句,进一步点出亡国之悲。“西河”是古代送别之地,此处或指元兵南下、江南沦陷之事;“人唱罢”暗示旧曲已终,旧国已亡;“何堪把、江南重赋”则是词人最沉痛的呼号。江南,是南宋的心脏,是文化繁盛之地,是词人精神的故乡。如今再写江南,只能是“重赋”——在废墟上重写,在记忆中重绘,怎能不令人心碎?
结尾“敲碎琼壶,又前村、数声钟鼓”,以景结情,余味无穷。“琼壶”本为美酒之器,敲碎之,象征欢乐已尽,盛筵难再;“数声钟鼓”则或指晨钟暮鼓,或指村中祭仪,皆暗示时光流逝、世事更替。词人在这钟鼓声中,仿佛听见历史的回响,也听见自己心中的哀歌。全词至此戛然而止,却留下无尽的怅惘与思索。
整首词语言凝练,意象密集,情感层层递进,从春归之愁到国破之恨,从个人身世之悲到历史兴亡之叹,展现了赵功可作为南宋遗民词人的典型心态与艺术风格。他继承了宋词婉约与豪放并存的传统,又融入了遗民特有的沉郁与苍凉,使这首《氐州第一》不仅是一首送春词,更是一曲时代的挽歌,一段历史的低吟。正如后人所评,赵功可之词“苍劲中有哀思,婉丽中见骨力”,在这首词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