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以无声听月,看至天下太平。《水调歌头·冬至》是宋末元初词人汪宗臣创作的一首词。上阕描绘了冬至时黄钟律动、葭灰吹出,虽表面寂静但地下阳气已如雷般萌动的景象。同时引用“嶰竹雄鸣合凤”等典故,表达对自然奥秘的探寻。下阕由自然转至人生感悟,“冷中温,穷时达”体现乐观豁达,又以“彩云山外如画”描绘美景。随后探讨万物变化,最后以“官路春光早,箫落数枝梅”暗示官场早有春意。全词融合节气、哲理、自然与官场感悟,意境深远。
水调歌头(冬至)
候应黄钟动,吹出白葭灰。五云重压头,潜蛰地中雷。莫道希声妙寂,嶰竹雄鸣合凤,九寸律初裁。欲识天心处,请问学颜回。
冷中温,穷时达,信然哉。彩云山外如画,送上笔尖来。一气先通关窍,万物旋生头角,谁合又谁开。官路春光早,箫落数枝梅。
冬至时节,黄钟律管应时而动,吹出了葭灰。天空中重重叠叠的云彩仿佛压在头顶,地下潜藏的雷声也蠢蠢欲动。不要说细微的声音美妙寂静,那用嶰竹制成的律管吹出的宏亮声音与凤凰和鸣,九寸长的律管刚刚裁好。若想知道上天的意旨所在,那就去学习颜回探寻真理吧。
寒冷之中蕴含着温暖,困窘之时能通向显达,确实如此啊。山外彩云如画,仿佛是被送到了笔尖之上。一气贯通先打通了天地间的关窍,万物开始萌生出各自的头角,是谁让它们闭合又开启呢。官场仕途上已早早有了春天的气象,几枝梅花在寒风中摇曳。
这首《水调歌头·冬至》以冬至节气为切入点,却将自然律历、儒道哲理、生命气象与士人情怀熔为一炉,写得层层转进,既森然有古意,又盎然含春声。通篇以“候应黄钟”起调,暗合律管飞灰的古老占候之术,把冬至“一阳来复”的宇宙消息写得庄穆而生动;中段以“冷中温,穷时达”作脊梁,将天道循环与人事否泰打成一体;末以“官路春光早,箫落数枝梅”收束,于寂寞边荒中忽见疏梅数点,似箫声一缕,破寒而来,遂使全词在沉雄中透出清亮,在静穆中见活泼。下面分句缕析,并扩其义,以尽其妙。
“候应黄钟动,吹出白葭灰。”古人以葭莩灰实律管,冬至一到,则黄钟之管气应灰飞,象征阳气潜回。词人以“动”“吹”二字化静为动,似见宇宙呼吸,又似有人隔窗吹灰,轻轻一吹,便吹开了千年寂寥。一个“白”字下得极细:灰白、葭白、天白、心白,俱在个中。于是,冬至不再是简单的节气,而是“天心”乍转的一瞬,是时间深处最轻又最重的一声鼓点,为全篇定下肃穆底色。
“五云重压头,潜蛰地中雷。”前句写天,后句写地。五云低压,似欲摧城,却并非风雪将至的杀伐,而是“重压”之下孕蓄的生机;地中雷藏,更显“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蓄势。诗人用“压”字,将冬之阴凝写得如铁似铅,而“潜”字又使这铁幕背后的一条雷蛇蜿蜒欲动。一压一潜,恰成阴阳对撞,使“冬至”成为宇宙最大的一张弓,箭在弦上,引而不发,愈静愈劲。
“莫道希声妙寂,嶰竹雄鸣合凤,九寸律初裁。”“大音希声”本是老子语,词人却反用其意:不要说寂然无声才是至妙,你听,嶰谷之竹已拔节作响,其雄鸣直与凤唱相和。“九寸律”暗指黄钟律管长九寸,冬至之律初裁,如天公亲手为宇宙量体裁衣。三句连用三个典故,却把“无声”与“有声”、“静”与“动”、“裁”与“合”打成一片,遂使冬至之静穆中忽闻凤哕龙吟,于冷寂中见浩荡,于枯槁中见葱茏。
“欲识天心处,请问学颜回。”上片至此,由天地万象折向人心。颜渊“不迁怒、不贰过”,默而识之,是孔子称“其心三月不违仁”的典范。诗人不说“请问学孔孟”,而独标颜回,正是取“回”字暗寓“一阳来复”之“复”。欲知天道回旋、一阳来复的消息,不在占候,不在律管,而在“回”也——回视、回听、回心。一句“请问”,把天地悬案轻轻推给千古圣人,似问似答,似谦似傲,遂使上片之“景”与“理”一齐收束于“人”,为下片抒怀立下根基。
“冷中温,穷时达,信然哉。”过片三句,如铁椎击钟,铿然有金属声。冷与温、穷与达,本是世态两极,词人却用“中”“时”二字轻轻系连,显出天道循环、人事更迭的必然。一个“信然哉”,有悟后之欢,有勘破之爽,也有“而今识尽愁滋味”的轻喟。三句十二字,既承上片“一阳来复”之理,又启下文“彩云山外”之景,成为全词脊梁。
“彩云山外如画,送上笔尖来。”此句一转,忽见天地开颜。冬至本是一岁最黯淡之时,诗人却因“一阳来复”而顿觉云呈五彩,山似泼墨,如画图自天外飞来,又似被笔尖从胸中勾出。一个“送”字,化景为友,似山灵知己,特遣云霞慰我寂寥。于是,天地不再肃杀,而成化工之画;诗人不再穷愁,而成驱遣万象之主人。情景易位,物我两洽,写出“心转境”的豁然。
“一气先通关窍,万物旋生头角,谁合又谁开。”三句再入理境,却写得飞动。一气之微,先通关窍,如电之走雷,如水之决堤;关窍既通,则万物萌动,各露“头角”。“头角”二字下得极妙,既指草木破土之嫩芽,亦含人才脱颖而出之象。最妙在“谁合又谁开”一问,似把宇宙门户之扃钥,付与无言之造化,又似把一己之呼吸与万化之呼吸贯通。开合之间,有莫知其然而然者,遂使“天心”与“人心”再一交会。
“官路春光早,箫落数枝梅。”收笔两句,愈转愈亮。冬至尚在腊月,距春光尚远,而诗人却道“官路春光早”,此“春光”不是桃李芳菲,而是胸中之春、政治之春、生命之春。一个“早”字,把上片“一阳来复”之“初”与下片“关窍既通”之“速”一齐收住。
结句忽来“箫落数枝梅”,如画幅之点睛:远处官道,箫声一缕,近旁疏梅数枝,随风而落。落梅本易入凄清,此处却与“春光早”相映,遂化哀婉为清旷:梅落非零谢,乃以落花为信,吹出早春消息;箫声非别离,乃以幽韵为引,吹出天地清籁。全词至此,声情俱静,而余韵无穷:似见雪霁山醒,一阳脉脉,在箫声与梅影里,悄悄流向人间。
综观全章,词人借冬至“律回岁晚”之候,写“否极泰来”之机。上片以“灰飞”“云压”“地雷”等意象,层层蓄势,将“一阳来复”写得庄严肃穆;下片以“冷温”“穷达”“关窍”“头角”等词眼,节节腾跃,将“人事随天回”写得通透淋漓。其中,儒道互证,天人互答,景理互藏,情景互转,遂使一首节气词,翻出宇宙论,又折入人生论,最后落脚于“官路梅箫”的潇洒画面。通篇无一句直抒胸臆,却句句见心;无一语道破愁喜,却层层见喜。读罢掩卷,似觉胸中关窍也被“一气先通”,眼底虽寒,已自“春光早”矣。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