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的违和感。
运输船里抢救出了比我记忆里更多的应急干粮，而不是被击穿散落各处的盒装点心与保鲜蔬菜。甚至还有两顶防风帐篷挂在机舱的货柜里。
“联系上舰队可能还要等几天。战机外壳因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损伤，飞出大气层的风险有些大。当然如果要冒险的话陛下下令两位机师应该不会拒绝，只是万一失败了，我们仍然等不来救援还白白牺牲她们……”
“不用了，我们等。”
有一种被世界背叛又欺骗了的感觉，但这不是第一次了。回顾作为皇女与当年那个神出鬼没的莉娅打交道的日子，或多或少经历过同样的情况。
莉娅究竟为我重置了多少次时光？可曾经的她重置时间线只会造成时空重叠的错乱，将卷入的人复制出复数分身……然后这些分身又在她天真和胡乱一意孤行下穿越到同一个地方，甚至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自己……
为何现在却一切看起来那么和谐，仿佛在担心和察觉到异常的只有我？
或者依魔法时代人们说的那样，触碰禁忌必须付出代价。莉娅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这又都是为了我？
违和感一直持续到这一天晚上，久久没有消散。历历在目的那段记忆被强行从现实抹除，取而代之是强加的一段根本不属于我的经历，无论如何也难以适应。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噩梦？
“陛下喵？有时候不思考顺其自然会更安心喔。”
梅兰走进帐篷安慰道。我越过她的侧脸望着夜空中四处滑翔的洁西卡，不知自己从前看待她的想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可自己从前又是怎么看她的呢？
究竟是指引皇女的我和艾米达拉皇国前进的女神，还是毁灭我族的真正的敌人？还是……
萨莉亚心中那个无法磨灭的异样感情……
对啊，妾身爱的那个莉娅已经死了，她只是众多莉娅自身分身的一个。妾身爱的那个莉娅穿过了魔界之门离去消失了，她永世不会再踏入这边的世界，而我也应该追随她在对面的世界消散了……
我甚至，还隐约有一个梦。
我们躺在光怪陆离的镜面世界里，一点点随那个世界的崩坏而一起消逝……
所有这些记忆和梦境，全都是互相冲突、没有逻辑的。它们无法被连接起来，它们本该只有一个是真实的。
“陛下！”
梅兰见我呆滞，忍不住摇了摇我的胳膊。
“嗯？喔，你回来了。”
说到底，梅兰也不过是莉娅的其中一个呢……
“陛下……果然还是不舒服喵？”
小女仆褪下外衣贴上来，把脸埋到我的怀里。
“陛下要是不快点打起精神来，大家都会……呜呜，梅兰要怎么办，以后……”
“不是你说的吗？不要思考，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的声音有些冷淡，让梅兰仿佛惊得抖了抖。她离开了我重新穿好衣服：
“陛下喵，我去和殿下谈谈很快回来。门给您收好了请小心着凉，要盖好毯子喵。”
……
我们选择了一个峭壁下气流的盲区扎营，将能够从运输机里抢救出来的物资都堆放在了这里。帐篷也是搭在了两边，我和梅兰、洁西卡一个帐篷，其余六个人挤另外一个稍大点儿的帐篷。
天色已经黑了，外面其实很冷。莉娅在营地设下了徐徐发热的结界因此并不会让我们瑟瑟发抖。看着梅兰离开，我也钻出帐篷往其他人那边走去。
一进去，大家立即站起来肃立。
“礼节免了，我们现在不是在皇宫也不是在战舰上。”
“陛下，今晚的警备……”
“不用你了西莉卡，有梅迪欧达斯和他的人绰绰有余了。相信泰伯利恩吃了一记败仗不会那么快找我们麻烦。顺其自然就好。好好睡一觉吧。”
看上去其实其他人并不那么信任那个幽灵牛头怪，可按照莉娅与萨莉亚的经历那个人是靠得住的。
“我是来找你的，巴布图。”
虽然事出突然，我仍然想和别人谈谈关于今天的事。既然嫌疑人莉娅两位都不肯告诉我，那么我问问这位曾经把持萨莉亚灵魂的巫女又如何呢？
“是来问今天发生的事喵？”
巴布图一脸疲倦，因为今天我问的已经不少了。
“不，和我聊聊关于土著的女神……萨莉亚的事吧。你应该也知道不少。”
……
然后，我们聊的话题变成了艾米娜拉女神的古代传说。便是那教会圣典上记载的事。我已经确认过几次，指引艾米达拉族人走向文明的那个女神……其实是我自己——萨莉亚的灵体。
艾米达拉的命运，自古以来就和我们捆绑在了一起啊。
莉娅和妾身，我们两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选择了这个地方再续孽缘。
艾米娜拉只是创造者，而妾身是指引者，莉娅则是保护者……
未来的路究竟在何方？在这个已经被玩脱的世界。
……
于是，这几天在违和感满满的平静中度过了。因为再度改写的现实拥有充足的食物和水，甚至魔法还能变出略带甜味的山泉水，我们与其说是落难不如说在度假。
两个机师十分卖力地试图修复太空战机，但手边的工具和材料实在是太少了，最要命的是其中一架的引擎罩被水晶光束击穿，想飞回太空太冒险了。
“莉娅，不能用回溯修复这战机么？直接开回去报信不就行了。”
但是洁西卡用责备的眼神望着我：
“公主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滥用这个魔法吗？要是又造成时空错乱就糟糕了喵。毕竟杨……咳咳，要是被敌人发现就不妙了喵。”
我很确信她瞒着我什么，但不肯说也是有难言之隐吧。
就这样我们终于盼来了搜救队，梅兰成功用PEAS芯片联络上了伊斯卡，我们的位置迅速被定位，于是舰队来救我们了。
本以为由我带队的考察能得到什么重要线索，落得如此地步没人再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好在这次危机没有人伤亡，有了和泰伯利恩交手的经验或许对今后还是会有些帮助的吧？
……
终于回到了弗里兹号的船舱里，睡在熟悉的船长室中，因为穿越导致的违和感终于渐渐消去了。我不能再沉浸于那些幻想中，必须回到现实的正轨上来。
“梁东阳的考察队有什么新消息了吗？”
登舰的当即就听说梁东阳和张哥队伍遭遇了虫族的疯狂阻截，但梁带了足足50台终结者到地面，甚至还有四架重型全地形战争机甲。
这个足以组成半个连队的AI兵力把出现的虫子痛打了整整三天才稳住阵地，随后舰队派出了数艘护卫舰进入大气进行支援补给，目前在那个区域设立了一个临时指挥部用于稳固前线。
这也是为何我们这边的搜救行动迟迟未能展开的原因。考察行动演变成了阵地战。
“陛下，梁先生的小队已经定位到一个位于西伯利亚北部大型港口城市内的情报中心，那里有一些古代人类的设施，在这里。”
船长室的外面，目前我们国家机器的核心办公地点。负责马卡尔事物的格菈维丝大臣报告说。
“我们现在的工作重点是探索遗迹，不过听说这几天有陆续收到走失马卡尔人飞船的求救信号？”
“是的喵陛下，这也是只有我在办公室的原因。”
“那些求救信号确认无误？不是敌人的陷阱吗？”
“不是，已经成功解救了数十艘马卡尔不同派系的民船，他们是从与泰伯利恩太空战场中撤下来的平民。其中还有一条是属于红魔海盗的补给船……”
这提醒了我一些过去的事情，让我的现实感愈发恢复了。
“红魔那些人，对了。他们后来怎样了？”
“听说为了掩护我们撤离被全歼了，他们的补给船是唯一一条摆脱追踪的，因为是黑隐舰技术而且唯一一条没有应用水晶化的海盗船。”
“那些海盗暂时重点保护起来，把他们与其他马卡尔人隔离给予贵宾待遇。那些人很可能知道一些重要情报，我们要好好利用。”
“明白。我会通知埃莉诺妥善处理。目前加入舰队的马卡尔人安抚工作交给了在‘圣域’中的伊迪欧塔，没问题喵？”
“没问题，她是贵族出身懂得如何获取人心。就交给她吧。”
“那，部分马卡尔人要求连接进入‘圣域’的请求呢？”
“批准吧。”
……
回到日常的办公，确实能忘却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记忆。回到舰队我立即给两位‘大难不死’的英雄机师颁发了军功章，然后放了她们俩整整一个月的假。
西莉卡说什么都要留在我身边继续当保镖，而梅兰一如既往地给我泡着红茶，还说生态舱成功培育了艾米达拉母星的茶树品种，因此可以放心喝……
莉莉丝老师回到检察官的岗位上，进入‘圣域’去处理最近在虚拟世界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案件去了。她似乎因为灵能的恢复很开心，所以其实是去那边找一些灵能前辈交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到曾经的日常呢？
已经……
不太可能了吧？
我望着办公桌上的艾米达拉母星仪出神。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园，所谓的‘圣域’不过是依赖赛伯恩虚拟技术重现的一局模拟人生罢了。
是啊，什么时候能迎来属于萨莉亚的日常？
一副身体要扮演和满足两个灵魂，真的好难啊。
……
又过去了两天。
“陛下，梁先生的考察队成功进入了情报中心，遭遇猛烈的遗迹守卫机器人反击。”
“命令强攻进去，我们的陆军情况怎样？”
“士气高涨陛下，因为据猜测说那里藏匿着躲回母星的关键情报，大家都战意高扬喵。”
“好，让弗里兹号发射定向干扰弹，由梁的终结者打头阵。我们的陆军任务是掩护和火力支援。”
这时洁西卡走了过来。
“公主姐姐，这有点不像你喵。你不想亲自去看看现场么？”
“为什么我要去现场？”
我反问道。
“咦？明明之前总觉得自己什么贡献都没有所以想身先士卒走在大家前面的说。”
“我是艾米达拉的统治者，现在的职责是在这里指挥。”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相信梁东阳，他的战斗力是十几年磨炼出来的。张……马修的四台马卡尔人机甲战斗力也是有目共睹，我不认为人类遗迹里的防御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困扰。”
“公主姐姐……”
洁西卡的脸色有些发暗，但还是笑着说：
“你真的只是因为相信队友吗？难道不是因为害怕什么？别介意，我只是随口问问。”
是啊，我在害怕什么？
穿越这样和那样的事，不想再重演了。
禁忌的代价，肯定是有的吧？
莉娅，你真的是在游刃有余吗？
我的眼前，被母亲击落、浑身带血摔在地上的洁西卡，那场景仍然如刚才发生的一样。
想要保护……如果我这个无能又自私的人做得到的话，只能是给她少添麻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