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安静的黑暗世界。
声音——我想要听到声音——静谧让我感到不安。
<沙沙——沙沙沙——>
是水滴？雨……雨的声音。
但是，好像还夹在着别的什么。
【塞！！快醒醒！】
是语言，谁在呼唤？
【别吓我啊！！求求你！！】
“你怎么了！塞——！！”
是谁……？
声音很熟悉，焦虑也传达到了我的心里，我感到很难过。
【别吓唬我！求求你了！】
【醒过来啊！！我已经不生气了！！】
【我真的不会再生塞的气了！！呜——呜呜……！】
好熟悉的声音，是奥娜雅吗？
我在做什么？这又是在哪里？
……
……
-
我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也记不得自己昨晚有睡过觉。
但奥娜雅又来叫我了，大概是我又睡过头了吧……
“求你……求求你……”
当我清醒过来，奥娜雅的声音已经瘫软。
她在哭，发生了什么吗？
“又被人欺负了吗……？”
“塞——？！”
睁开眼睛的第一幕，竟然是奥娜雅被泪水浸湿的憔悴脸庞。她已经哭了很久吧？
看我总算醒了，她又突然变得激动，猛地一下扑到我身上大哭起来，就好似多少年没见过了的样子。
“太好了！！醒过来了！你醒过来了！！”边哭她还大喊着。
“怎么？发生了什么？”我感到错愕。
记得睡觉前我们明明还是在吵架才对，她莫名其妙就不搭理我了。
怎么突然又变的这么亲热了？我又是几时回到自己房间的？
锵锵——
（托里斯小姐，我进来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凌星的声音，紧接着他推门进来。
一大早的凌星怎么也来了？还有进我的房间前是询问奥娜雅？而且进门后看到我的第一眼凌星也是非常震惊的模样，呆了很久才‘哈’的舒口气。
“你可是醒过来了！真是让人拧把汗啊！”凌星笑起来。
“我……发生了什么？”我好奇。
“怎么？你不记得了？”
凌星来到床前端详我一番，还对待病人一样做了些简单的检查。
然后，才告诉我说：
“你昏迷俩天俩夜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当时你说让我等一下，可我在木屋等了很也久不见你回来，就去找你，结果却发现你全身冰凉的倒在乌特加德要塞的门口。完全就是突然猝死的样子，真是吓死我了……”
“猝死？怎么个情况……？”
听凌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点。
是索拉留斯先生要我们一起去了龙颅村来的。至于是要去找什么，到龙颅村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甚至是怎么到龙颅村去的，完全没有印象了。我只记得在此之前，奥娜雅正和我闹矛盾，让我又是费解又是郁闷。
大概是刚刚清醒吧，一切都很混乱，身上也一点力气没有。
凌星表示我最近几天还是不要乱动，就当是刚生了一场大病。在这种地方出现这种事情，真是倒霉啊……
但看起来奥娜雅已经不生气了，结果还算不错。
-
我醒来时正好是上午，凌星探望过后就忙工作去了，留下奥娜雅陪我。
俩个人单独相处时，我就想到了奥娜雅的无名火，那几天她为何要发火？
“奥娜雅，你在生我哪方面的气？”我问。
“哎？那是……”奥娜雅不怎么想说。
“这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讲清楚，我实在不知道做什么让你生了气。”
“因、因为……是你和霍尔多斯小姐……”
“哦？我和希娜怎么了？”
“我……是嫉妒霍尔多斯小姐了，对不起……”
“哈——？！”
真是无比意外的答案，不过也不能全怪奥娜雅。
说起来，希娜是为数不多和我关系密切的女生。虽然在学校的时候接触时间并不多，但我们的相识要追忆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在一场贵族举办的舞会上相识的，的确比和奥娜雅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很多很多，算是青梅竹马吧。
但我和希娜之间……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因为我和希娜可以说是最不合适的俩个人。
“傻瓜，你为什么要嫉妒希娜？”她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可以说话的知己而已，从小就是。”
“因为……我、我总觉得……”
奥娜雅支吾着，黯淡的眼神避开了我的视线。
“前几天，你和希娜一起去参加葬礼了对吧？那个叫‘基恩’的男孩的葬礼。”
“你……怎么知道我和希娜去参加葬礼了？”
“因为自从基恩先生死后你总是怪怪的，什么话都不说，一个人发闷。第二天早晨你还起得很早，又是一个人出去，我就悄悄跟上了你。但看到是葬礼，我就先回来了，本是想等你回来问问清楚，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但是——……”
“但是我却没有回来，中午你向凌星神父询问我的下落，然后看到了我一直是和希娜在一起对吗？”
说到此，我差不多明白了。
接着，奥娜雅补充了一句很让我为难的话：
“在最危难的时候，果然霍尔多斯小姐比我更适合你。所以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最危难的时候啊……
如果奥娜雅不说出来多好——的确是这样，危急时刻我总会依赖希娜。
但是……
“还记得夏季休假时发生的事情吗？”奥娜雅喃喃着。
“你指哪些？”我问。
刚一开口，我立刻后悔了——阿契厄斯和目送先遣军远航时的誓言，那些我们曾经许诺会彼此分担苦难……
我总是会伤害奥娜雅，明明我一直都希望能够给她幸福，能让她过上像我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我却总是在伤害她。是我们存在的时代却阻碍了这一切吗？还是说……还是说我们本来就不应该是一对儿吗？
——我竟然动摇了——
“对不起，奥娜雅。我只是——”
“为什么要道歉？塞……为什么塞要道歉……？”
“我……”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奥娜雅以为她败给希娜了，突然大哭着扑到我身上。
虽然很突然，但我知道这家伙也只是外表坚强，所以我才不愿将更多的痛苦带给她。
-
我坐起身将她抱起来，轻轻托起那小小的下巴，望着那哭红的双眼和泪花的小脸忍不住笑出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可爱，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所以我才选择了她——选择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孩——而不是一直以来任何人都认为本该和我门当户对的希娜。
“你知道吗？傻瓜。”我抱着她轻轻摇晃着。
“呜……什么？”她抽泣着擦拭眼泪。
奥娜雅委屈时的样子总是特别可爱：那无助，却依然附带傲气的红晕脸蛋；那柔弱，却又不失刚强的妩媚眼神；还有那猫咪一样，一下一下擦拭泪花的小手，可爱到总是不禁想要欺负欺负她……
但是——
“的确，希娜可以说是我的青梅竹马。”
“……果然。”
“但是，从小一直到现在我就没有在她身上找到过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
“感觉？是……什么感觉？”
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会让人喜悦、惆怅、困惑，甚至绝望。
每一次和奥娜雅在一起，我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其中最明显的是喜悦，总会感到安慰，心中有一片暖暖的光亮。
我不知道如何将这种感觉讲给奥娜雅听，所以使用了最鲁莽的行为诠释这一切。
——一个莽撞的吻——
“塞？那种——”
“就是这样的感觉。”
“唔——？！……”
吻在她嘴唇上，任何的解释都不需要了。
透过双唇，我们可以传达彼此间内心的声音，一切都豁然开朗。
“还在犹豫吗？”片刻，我轻声对她说：“我和希娜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这种冲动的感觉。”
“我……对不起。对不起，塞……”奥娜雅释然了。
<锵锵锵——>
“哪位？请进。”
正到关键时刻，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敲门声，我随口应答了。
但稍许片刻，却不见有人推门进来，也没人应声。若不是奥娜雅主动躲开我去注意房门，我真以为是听错了。
“走错门的？”我诧异。
“不会吧？我去看看。”奥娜雅起身去开门。
她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向外看了看，然后关上门对我摇了摇头。
没有人？奇怪……
我也没多想，但当奥娜雅回到身边坐下时，我忽然感觉心脏在隐隐作痛，忍不住抓了一把胸口。
“怎么？不舒服？”
“啊，有点——你是……？！”
我抬头苦笑一下，但这一眼的瞬间，却让我把后面的话全都吞了回去——这是奥娜雅？
……我面前这个女孩……是谁？！
-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凌星神父？”
“你别动！等一下！”
“哎……？”
仿佛是一瞬间的幻觉，但回过神来面前的确是奥娜雅没错。
这就怪了，刚刚我看到的人也是一个女孩，并且也是长发，年级与奥娜雅相仿。但的确不是奥娜雅，她是一头金发，比奥娜雅高一些。可仅仅是一瞬的幻觉，我没能记住多少她的特征，也完全想不起是谁。
……留下的，仅仅是心脏处的隐痛。
“塞？真的不要紧吗？”
“不，没什么……”
疼痛没有持续多久，在错觉消失后的一点时间里逐渐好转。
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突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奥娜雅：“比如身体不舒服，休息不好之类的。”
“你、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奥娜雅吓了一跳。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这么问。”
“这样啊……要说的确是有一点麻烦事，这几天我感觉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每到晚上都会做梦，一个接一个的。醒来之后倒是每一次都不记得是梦到什么了，可总是很害怕，也很累，非常讨厌的感觉。”
“一个都没记得吗？”
“只要清醒就会忘记的一干二净，只知道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说着，奥娜雅疲惫的依偎到我胸前，她的确需要一个依靠了。
我轻轻搂住她，哄小孩子一样慢慢摇晃着。奥娜雅身上清淡的体香和廉价却不让人讨厌的香皂味道缓缓飘过来，我忍不住将她抱紧，又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冲动。就连奥娜雅也一样，她意会的闭上双眼，微微翘起嘴唇，很配合的准备接受这个吻。
但，就在我们的嘴唇即将合拢的一刻，奥娜雅又在我的眼前发了变化。
依然是刚刚幻像中的女孩，这一次形象却无比清晰，我清楚的看到她从奥娜雅身上分离，变成了一个仿佛真实存在的实体挣脱到一边。她的表情很悲哀，也不想再逗留，径直走出门去——确切的说是从门上穿了过去。
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奥娜雅依然闭着眼等待我的吻。
但如此一来，我哪里还有心情去吻？我就像突然被拉了闸一样定住了，心头萦绕着莫名其妙的空虚感。
——她是谁？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这时，迟迟等不到吻的奥娜雅睁开眼睛，不悦的望着我。
“哪有叫女孩子等那么久的？差劲……”她不高兴的将脸偏开。
“对、对不起……刚刚突然……嘛，大概是腰伤到了吧，没办法那么靠前。”我知道说真话会很麻烦。
“啊！我都忘记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嘛，也不是很严重啦……”
-
算是圆了场，我和奥娜雅便不再提其他事情。
直到下午，休息中无聊的我在琢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时，突然风雪那张傻脸一闪而过。
“对了，风雪在哪里？最近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他。”我问。
“他啊，最近突然染上了风寒，也在房间里躺着呢。”奥娜雅说。
“风寒？那小子的身子骨会因为这点事情就躺下？”
“当然不是普通的感冒，前俩天在匕鞘湾钓鱼时他不小心掉进湖里，结果被利齿青鱼咬伤了。”
“嘿！……”
这个世界上真的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活宝的人了啊……
说起来风雪的房间离我的并不远，总躺着太闷了，不如以探望风雪为由出去走走。
这样短距离的走动应该不碍事吧？我就对着奥娜雅连哄带骗。奥娜雅耳根软，心也软，外加今天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被拉到了零距离，所以很快就守不住阵脚同意了我的请求，愿意带我去风雪那边坐坐。
“真的只是去看风雪哦，不可以乱跑哦。”她叮嘱。
“放心，没问题的。”我立刻起身穿衣。
但就在打开门，将脚迈出去的一霎那，突然一股强烈的凶恶气息迎面袭来。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阵噪杂刺耳的尖叫声从走廊尽头狂奔而至，再接着又是一阵轰隆隆的打砸噪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想把旅店拆掉。
我骇然的后退了几步，定神往走廊上看去，可连个鬼影也没有。
“又不舒服了？还是别去了吧？”奥娜雅似乎没问题。
“不……我没事，没事。”我坚持。
深深吸了口气定定神，我还是踏出门去。
就双脚立在走廊上的时候，突然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走廊就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搅拌起来。
这是……？！
-
奥娜雅不见了——整个旅店都不见了。
混沌扭曲的世界包围着我，耳边不断回响着古怪的尖叫，就像掉进了地狱。
但这其中，还回荡着一些清晰的声音——是记忆——我的记忆。
【洛提斯！若是再回答不上问题就扣你期末总分！】
【竟然为了一个平民！和同样身为贵族的我们作对吗？！】
【哟，大少爷。又和托里斯小姐吵架了吧？】
【爸爸也只是个建议。但是，塞……为什么我不行？】
【我还有父亲，我终于可以去找父亲……】
【不要去，否则你将失去一切……】
混乱、噪杂、疯狂，我掉进了一个扭曲的世界中，回忆不断冲击。
心脏的痛楚也再一次出现。疼痛不再是隐约的，而是剧烈的，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滚。
但我却叫不出来，也逃不出这个世界，只是惊愕的站着、看着……
这都是我犯下的过错吗？
……学校时不好好学习……
……从不去做贵族应该去做的事情……
……还让奥娜雅生气了……
……也伤害过最要好的希娜……
……甚至连基恩也……
我本不该来的，都是我的错。
-
【以圣光的名义！】
【我在此宣读阿隆索斯·法奥的名字！从这里消散吧！！恶灵——！！】
是清晰响亮的祷文，它如同雨后的阳光撕裂了混乱的世界，一切的噪杂都消失了，我总算返回了现实。
回来之后，我依然保持着刚要出门的样子，只是奥娜雅已经不是刚刚那个淘气的小监督了，完全一副担心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傻呆呆的望着我。但很明显祷文不是她使用的——凌星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
“哟，凌星神父……”一时我还有些混乱，尴尬的打了个招呼：“……我就是想去看看风雪，听说他也病了。”
“丁先生只是小毛病，不要紧。”凌星回答。
说着，他从衣兜中取出一小瓶圣水，甩手将它们全泼在我身上。
紧接着，一段悠扬的祷文如歌声般响起，我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混乱也在消失。
“洛提斯先生，”仪式结束，凌星说道：“我必须要提醒您还是老老实实休息，虚弱的身体很容易被恶灵占据。”
“恶灵？”我诧异的挑起眉毛：“什么恶灵？”
“我也不知道，但它已经被消灭了。”
被消灭了。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我应该知道她是谁的——
空虚感渐渐地变成了悲哀，我本不该来这里，她一直在警告我。
被圣光的消灭是救赎，至少请安息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