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乐中将决定突击龙颅村的当晚，我纠结的返回了旅店。
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晚饭时间。我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索性径直返回房间。但站在门外，却迟迟没有勇气将门打开，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奥娜雅。我不希望她再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可我要怎样才能在她无法察觉的情况下离开呢？
就在我举足不定的时候，同样是住在这一层的莉米娅上楼来了。
“啊呀，是塞。”莉米娅打招呼。
“……哟，莉米娅。”我随口回应。
“做什么呢？小俩口吵架了？”
看我一副苦瓜脸，她以为我惹奥娜雅生气了。
“我就说嘛~！”趁这机会，她还挖苦：“托里斯小姐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会真的和你个不良在一起呢！真是的呢~……”
“不、不是啦！我只是出去散散步！散散步而已！”我急忙解释。
“哦？那为什么闷闷不乐？”
莉米娅是个机灵的女孩，估计她已经察觉我在隐瞒什么了。
随便编些借口是搪塞不过去的，偏偏这时候碰到她真是为难。但或许可以拿奥娜雅的怪梦做个幌子，毕竟奥娜雅近来身体欠佳是众所周知的。
“是奥娜雅的状态不好，”我将计就计：“她最近总是休息不好，每天晚上都要被噩梦惊醒好几次。”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麻烦事。”莉米娅手抵在下巴上，不紧不慢的思索：“知道‘无梦昏睡药剂’吗？我曾模仿老爸做过几次，可以试一试。”
‘无梦昏睡药剂’是类似安眠药的恢复**剂，喝下去的人会进入无梦的昏睡，药效过去之前绝不会醒。
有了！只要在临行前让奥娜雅喝下药睡觉，不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但如果是用药，我们失败又有谁能带她逃脱……
-
内心很矛盾，可我还是跟随莉米娅来到她的房间，等待她制造药剂。
莉米娅的父亲是暴风城有名的大炼金师，所以她掌握着很多绝密的药剂配方。一走进她的房间也不难看出，满屋的芳香不是香水制造出来的，而是花木草药的自然功效，窗边的大炼金台还在提炼着一些芬芳的药水。
真不由让人怀疑莉米娅火爆的身材是否就和这些药剂有关。如果让奥娜雅使用会不会也变丰满些？不过我是没胆量拿给她……
“HOHO~，成功了~！”
不愧是轻车熟路的炼金术师，莉米娅没多久就调好了药剂。
她兴高采烈的将一个装有莹绿色液体的小瓶拿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递到我手上。
“好啦~！这一瓶大概是3-4个小时功效。”
“你确定？”
“嘿！我们何迪科尔家的药剂你还能不放心？！”
“怎么会！我可没这个意思！”
“那你还想怎样？”
“可不可以再多一些？你看她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仅仅四个小时，我怕战斗还没结束她就醒过来，所以恳求莉米娅加些剂量。
莉米娅露出一丝疑虑，也许是我这个人不善于撒谎吧。但她还是选择顺着我。
“可以是可以，但她要是喝上瘾就会依赖药剂的。”
“我明白，但她那个样子实在是……”
“好吧，看你担心的。”
终于，莉米娅还是拿回药重新去调配。
就算依赖药剂，也比依赖我要好得多。当她一觉醒来也许永远都见不到我了也说不定……
这样做简直就是背叛一样，但我不得不做。是贵族所谓的尊严，还是注视同伴失去后那种永远无法洗脱的罪恶感？
我不知道，只知道这样去做就好。
……
安静的等待如同煎熬，好在莉米娅手法熟练，没用多久就完成了新的药剂。
这次药剂已经换成一个较大的三角型水晶瓶，并且需要叮嘱的注意事项也多了不少，莉米娅很耐心的和我说明。
“这足以保证她一觉到天亮，但明晚她要是还要喝，就必须控制。”
“谢谢，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明晚……
对我来说明天的一切都不能在今天下结论了，我必须去找一个值得百分百信赖的人，将奥娜雅托付给他。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对奥娜雅充满敬意的风雪——也只能是他了。
“那么就这样，我先回去了。”我向莉米娅道别。
但莉米娅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但还是说了好些。”
“什么事？”
“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托里斯，就不要让任何人或事动摇。不然希娜她……也会伤心的。”
“我知道，今生今世我只有奥娜雅。谢谢你，莉米娅。”
莉米娅只是对我点点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示意没有别的问题了。
我也就此与莉米娅道别，匆匆去寻找风雪。
……
-
风雪的房间与我们同层，但却在旅店的另一端。
这一路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再碰到熟人出岔子，真是做贼心虚。可本应是做了一个很英勇、充满荣耀的决定才是，为什么我要心虚啊……
还好晚餐后人不多，一路还算顺当。当我进去时，风雪正贴窗翘着二郎腿吹风享受呢。
“风雪，有件事我要拜托你下。”一进门我就开门见山。
“哦，是什么事？”他很认真的在听。
“今晚我有些事情要做，所以希望你能照顾一下奥娜雅。”
“哎？托里斯小姐病了吗？”
“也不算是病，但莉米娅做了些药剂给她服用。”
“好啊，需要我做什么呢？”
风雪可以说是个缺心眼的人，完全不会怀疑，当即就应我拜托。
的确有这样一个热心肠又直肠子的家伙在，我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了，算是了解一桩心事。
“还有，师父一晚上都不打算回来吗？”风雪继续问。
“大概……吧。我会争取早一点回来。”嘿，他问那么多干嘛！
“奇怪呐，您是要做什么去？”
“我——……”
这家伙！平时不都是只会‘袄’‘好’之类的回答吗？！
怎么偏偏今天问题这么多！！
“我今天碰到了中将，他得知我是骑士团长的儿子之后想请我去聊聊……”
“哦，原来如此。师父原来是个大人物啊！”
“啊哈、哈哈……现在才知道啊！”
“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错啊！选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师父！”
“……”
好想揍他一顿啊！但今天还是算了吧……
啊！差点被他绕进去了，还没把关键的事情告诉他呢！
“你啊，也不用特别去守着奥娜雅。”我叮嘱：“就是晚上费点神注意一下情况，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叫醒她就好。”
“收到！今晚就由我来执勤吧！团长！”风雪还一本正经的立正敬礼。
这个倒霉的家伙啊……
算了，将话说完我就赶紧离开了。
但刚一打开门，差点和要进门的人撞个对脸。
定眼一看，原来是凌星。
“呀，神父大人。”我问候。
“真巧，洛提斯先生也在啊。”凌星恭敬的行礼。
这时，风雪走过来：“神父大人？天道先生又找我？”
“是的，丁先生。不过是托我给您捎个信。”
“哦！那就好！今晚我可是很忙呢！”
“是嘛，那还真是辛苦了。”
啊啊啊！这个缺心眼的家伙可别说漏嘴！
嘛，还是赶紧走吧，省的风雪那家伙看到我就更缺心眼。
“洛提斯先生！”刚抬脚，凌星却叫我：“请带上这个——我找药师调制的宁神药剂——对托里斯小姐或许有用。”
“啊呀，真是非常感谢！”大家都很关心奥娜雅啊。
看来不论发生什么，那个傻丫头今后的道路都不会像从前那样坎坷。
但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她一定会伤心吧。
-
一切安排妥当，我终于返回房间，来面对必须要面对的事。
我轻轻推开门，在没有听到响动后以为奥娜雅又在睡觉，不由松了口气。
但拐到卧室时，却发现她正穿着睡裙坐在桌前读书。桌子上点着一根精致的红蜡烛，还摆着一瓶红酒和俩份依然在保温的晚餐。
“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等你好久了~！”
见到我回来，奥娜雅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跳了起来。
“哦？出了什么事吗？”我问。
“切，干嘛非要有事啊……”她不高兴。
“嗨，我不是那个意思。没事就没事喽。”
“嘻嘻……~”
她俏皮的拉我到桌前坐下，神神秘秘的将红酒打开。
这情况我有点傻眼啊，明明她讨厌我喝酒的……
“因为你没有回来吃晚饭，所以我就点了俩份等你回来。”
“哦，今晚有和大家一起用餐吗？”
“是呀，但是你却没回来。我就凑合着吃了些，然后带回来俩份等你一起。”
说着，她将餐盘摆好，给俩个杯子里分别倒了半杯红酒。
就算是想一起吃，这举动也很奇怪。因为我们桌子上是基地配给接近枯竭的腌肉排和干果，还有一瓶暴风城陈酿，价格赶上城里的大餐。
“你自己掏的腰包吗？”我指了指晚餐。
“……怎、怎么？”她有点心紧张。
“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虽然是有点早了，但我认为店里到时肯定剩不下什么像样的菜了，所以提前……”
“奥娜雅，莫非你是——”
“是、是莉米娅告诉我的……”
我的成人礼庆典吗？竟然在这种地方……真是个笨蛋啊。
作为一个执着的笨蛋，必须给点奖励不是吗？所以我一把将她抱起来吻下去。
“哎哎哎~？！小心碰到桌……唔——！”
“谢谢你，亲爱的。”
“今晚，允许你稍稍喝点酒哦……”
“那可是非常感激啊~”
我立刻脱下外套，在桌前坐下和她一起用餐。
原本我很高兴她能为我准备这些，在某一个瞬间都把今晚要发生的事情忘记了。奥娜雅也是非常非常开心的跟我聊着‘小不点儿’贝蒂的事情。但她越是开心，我就越是难过，就像已经看到自己将要做出的背叛，愧疚、自责和依恋剃刀一样摩擦着心脏，再好的美酒也难以下咽。
“对了。风雪好像混得不错嘛，最近的晚餐都是他在请客。”
“啊？啊……是天道先生的帮忙，好像天道先生总给他找事情做。”
在我心情无比低落的时候，奥娜雅忽然谈起了风雪。
“哎？就是那个‘天道’？”奥娜雅吃惊。
“是啊。刚才我去找风雪，凌星神父又给他带天道的口信了。”我说。
“哎……不过你又是做什么去了？好晚才回来。”
“我？我一直在港口散步，回来的时候恰巧碰到莉米娅，让她帮你调了些药。”
我连忙从衣兜中掏出莉米娅和凌星送的药剂放到桌子上，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吃晚餐。
见到俩瓶奇怪的药水，奥娜雅很是稀奇，拿起来左看右看。
“很漂亮的样子，是什么药？”
“绿色的是无梦昏睡药剂，莉米娅用家族配方调的；另一个则是凌星送的宁神药，他找军医调的。”
听到药剂来之不易，奥娜雅扭捏着撒起娇来，暧昧的气氛充实了房间。
但烦恼却没有消退，我的决心已经被动摇了……
-
窗外细雨依旧。房间内，我和奥娜雅在烛光下饮着红酒聊天。
战事将在今晚发生，但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防卫军和我，这是一个暴风雨将至的静谧之夜。
这一晚我和奥娜雅聊了很多。从过去的经历到未来的梦想，还有休学后学弟学妹们的去向，甚至将来如果复学又会怎样。我并不是因为要参战才和她聊这些，只是单纯想听她的声音，那甜甜的、可爱的声音。
“呐~，塞，”奥娜雅妩媚地摇晃着杯中红酒：“如果回家了，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把婚事办好。”我回答。
“哎哎？！这么快就……”
‘唰’的一下，她竟然就脸红起来。
已经住在一起半个多月，该做的事情也都做过了。但提到结婚，她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她一害羞，我倒是也挺不好意思的。
啊……真的很想立刻回家，在光明大教堂内堂堂正正娶她为妻。她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非常耀眼吧。
……
聊着聊着，已经午夜。奥娜雅有些疲倦了。
我知道幸福时光该结束了，主动放下酒杯哄她睡觉。
“来，乖乖把药喝了吧。”我拿起莉米娅的昏睡药剂。
“神父大人那瓶怎么办？”奥娜雅问。
“明天再喝也行啊，这俩天我们谁也不会再为睡眠发愁了。”
“真是抱歉，最近也没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没关系，其实就算一直不睡也无所谓，看到你我就已经精神饱满了。”
“讨厌~！塞真坏……”
奥娜雅将莉米娅的药一饮而尽，然后羞答答的钻进了被窝里，故意用被子遮住半边脸淘气的看我。
我也假装要睡的样子钻进另一半被子里，将她搂进怀中，像往常一样哄她入睡。但这药还真是神奇的特效，我刚摇晃着开始哄，她就眼皮打起架来，没撑多久就进入了无梦的睡眠，还一副幸福的傻样呢。
“奥娜雅？”我试探叫一声。
她没有反应，只是发出轻轻地鼾声。
很平静，看来是睡熟了。
这样就好了吧。我起身穿上外套，拿起床边闲置已久的‘阿契厄斯’。阿契厄斯绽放出了柔和的光芒，这把曾为保护奥娜雅而选择了我做主人的剑，沉睡至今终于到了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虽然想让时间就凝固此刻，不要再走动，但我这是不可能的。
“就像你说的，你不是灰姑娘，童话什么的都很遥远。
“的确是这样，我也从不是童话里的王子。但我们从在一起的篇章，或许就是童话也说不定。
“对不起了，奥娜雅。如果有可能，请等我……”
轻吻她熟睡的侧脸，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让我来保护她内心深处的那个童话之乡吧，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假如再也不会回来，至少奥娜雅和其他学生们可以一起回到东部王国去。
至少，她已经不再孤单。
-
吹灭桌上的烛台，在奥娜雅甜甜的睡脸前，我踏入门廊。
现在的时间旅店内很安静，下到旅店大厅时也没见到有人在熬夜。但一出门，雨雾中出现了一个细长的人影。虽然没有月光和灯火，可我认出是那个叫‘天道清灵’的精灵特工，他背上俩把莹绿的战刃撕裂了周围的黑暗，清晰地映出他高翘的身影。
“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啊，少年。”精灵邀我同行。
“此话怎讲？”我同他一起走入雨幕中。
“也许这是回家的唯一机会，你却能放下她一个人。”
“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谈恋爱。用同伴的生命换来自己的私欲，会被诅咒的。”
“真是男子汉啊。可你要有觉悟，这不是‘相信可以’就会赢的战斗。”
“当然，我非常明白。”
我怎么能不清楚呢，这冰冷的雨水浸透身体，我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感受。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前行，毕竟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非常好的斗志。可真是为你感到悲哀啊。”
“虽然很悲哀，但这就是战争啊。”
……
-
我和天道一路穿过基地，回到了诃鲁和希娜逝去的那片充满哀痛的密林。
在密林外的空地上，瓦尔加德的守备军已经齐备。一排排整齐列队的步兵、火枪手、骑兵队，还有十多名冒险志愿者集结在一起，大概有百余人。可这远远不敌野蛮人力量的一半，更何况那些蛮人还有火龙助战。但我在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动摇。
他们之中有人类，有侏儒，有矮人，甚至精灵。虽然种族不同，但都拥有同一个信念：不成功便成仁。
“中将和队长去侦察了，站在这里享受这最后一点时间吧。”
天道叮嘱我之后就去了前排，我则插入了冒险者的队伍队。
最后一点时间啊……
就算已经有觉悟，说实话还真不希望是那样呢。
但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扯了一下我的衣服。
回头一瞧，竟然是莉米娅！
“莉——？！……”
“嘘！小声点！”
莉米娅一手堵住了我差点惊叫出来的嘴巴。
同时，我还发现风雪竟然也在。
“你们来做什么？！”
“你这个人真是，以为我和丁先生都是缺根弦的傻瓜吗？”
“可你们……奥娜雅又该怎么办？”
“放心，我们已经拜托过凌星神父，他说会想办法帮咱们尽量活下来。”
这可真是……
……俩个笨蛋啊。
-
至午夜零时，雨忽然下大了，似乎苍天也在为我们助阵。
这时，密林中跃出俩匹健壮的白色战马——是凯勒中将和索雷克守备队长。
“先遣军的勇士们！！”中将挥舞着火枪，大喊：“今晚将是见证瓦尔加德存亡的时刻！弗塔根大人将先遣军的后背交给了我们！我们怎能坐以待毙？！就在今夜！就是现在！复仇的时刻到了！我们将要把那些蛮人赶回它们肮脏的老巢去！！让它们的巫妖王见鬼去——！！”
“为了联盟——！”
“为了弗塔根大人——！！”
人们高声呐喊，扛起剑与盾涌入了密林那方的龙颅村。
当嘹亮的冲锋号角撕裂寂静的夜幕，龙颅村闪烁起了火光。
战争终于拉开帷幕了。但即便我们在这里取得胜利，战争也不会就此结束。
因为，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