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血色领地被亡灵大军吞噬之后唯一一个平静的夜，却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叶和思克斯取回的信件让黑暗兄弟会产生了一个极其残忍的计划——诱骗敌军集结，将其全数消灭。
是敌军集结的过程换来了这平静的一夜，叶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她一直都想好好睡上一觉，因为她的救赎只有在梦中才会来到……
……
几个月之前，避风郡的农场
叶是土生土长的避风郡姑娘，她和弟弟‘空’从没有见过血色领地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
他们的爸爸是洛丹伦的农夫，在洛丹伦陷落的时候被十字军救了，之后跟随大部队一起逃到了提尔之手，就此住在了避风郡。但是，她的爸爸从来都不想出去看一看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也非常厌烦听到外面的消息，渐渐地就和那些十字军一样麻木不仁了。
虽然叶总想出去看一看外面，可十六岁生日时家里给她定下了一桩亲事，决定在春天跟一位十字军士兵结婚。
但是，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长得什么样子！
“呐……小空，如果我反对这桩婚事，会怎么样？”
“爸爸肯定会打烂你的屁股~！”
“啧啧……”
“姐姐不想结婚吗？隔壁的琪米姐姐比你还小一岁，上个月都结婚了。”
“啊哈，看来我很快就能看到小空成亲时的样子了。”
“咦——？！”
在这个时代，女孩都会早早就嫁出去，为双方家庭催生劳动力。
叶并不想这么早就失去自由，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喜欢去照顾更多孩子。
但是，血色十字军的管辖区近年来女多男少，必须增加更多的人口来填充军力。
-
虽然生在一个外人看起来贫穷、疯狂的国度，但叶一家过得和平安泰。
她比弟弟空大八岁，俩个人拥有和外面世界别无二致的童年，也拥有很多的朋友，平时最常做的就是去圣光之尖拾贝壳、抓螃蟹、钓鱼。
入侵来的那一天早上，空约好和邻家的小伙伴们去马场看军人训练，叶没有兴趣，就留在了家里。
叶的妈妈是一个十字军信仰的虔诚信徒，所以一直在催促叶结婚生子；叶的父亲也一样，这天趁着空不在，就把农活放了一放，决定说教叶一番。叶是个性格倔强的姑娘，对家长的话总会选择性的接受，不过她很少抵抗。
对血色领地来说，女孩总是家中的负担，她们很少能通过军队的筛选，而不符合军人标准的女孩也很少能承担起家中的农活。
叶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的体质不符合军队要求，务农也比不上父亲，家里已经把她当成负担来看了。
“我们想在下个月中旬帮你举办婚事。”叶的父亲说。
“可我都没见过那个要跟我结婚的人！”叶反驳。
“你会见到的，这不重要。”叶的妈妈说。
“这非常重要！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妈妈也是这样和爸爸结婚的吗？！”
“住口！你怎么可以反抗你的父母？！”
叶的爸爸愤怒的吼了一声，叶只好收声。
最近叶的爸爸总是心烦意乱，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天来十字军领地内的集会活动。
“在大将军决定征讨异教徒的时候，看看我们家能干什么？”叶的爸爸叹息。
叶的妈妈听到后悲伤地背过脸去，一副屈辱的模样，仿佛受到了极大地打击。
叶很讨厌妈妈这样，在信仰面前她和弟弟什么都不是，好在妈妈并不经常拿他们和信仰作比较。
“你的弟弟年龄太小，参不了军。”叶的爸爸说：“如果我去，你们都要饿死。”
“我们可以种地，为士兵们提供补给。”叶说。
“我们家那块地的收成就算全都送出去，也喂不饱一个小队。”
“可是——”
“所以你必须嫁给一位军人，帮他生下一个孩子——或是更多。”
“至少，得让我先喜欢上那个军人。”
“我想你会喜欢的，但这不重要，他很快就要随军出征了。”
“你是说，我刚嫁出去就要独守空房？”
“我相信你会在这之前怀孕，不会没事情做。”
“如果我怀孕了，丈夫又不在身边，能回来住吗？”
“那要看情况了。”
在叶小的时候，记得爸爸妈妈都很爱她，从没想过在长大之后自己会变成一个交易品。
竟然是一个生孩子的机器……
叶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不过血色领地里很多不能参军的女孩都是这样。
至少，这样的女孩中很多生活的也很幸福。
但是，她讨厌这样。
-
那天早上，父亲在说教之后就去了地里，只有她和母亲留在家里做些针线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空回来了，叶把爸爸妈妈的想法告诉了空，但空并不明白，表示无能为力。
吃过午饭，叶和空想去圣光之尖钓鱼，因为他们已经连续几天没有肉类可以煮了，由于军队的紧缩政策农民要上交的作物和家畜比例异常高。
但俩个人刚出门，就被村子里混乱的声音吸引住了。
许多男人和女人正慌张地往村外跑，天空飞满了狮鹫骑士，叶和空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但曾经长满野菜的高地山崖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本能告诉俩个孩子那并不是好东西。
正在这时，二人看到爸爸匆匆忙忙地跑回来了。
“小叶！小空！”爸爸大喊：“快拿上东西和妈妈去新阿瓦隆！”
“爸爸！出了什么事？！”叶向直冲回家的父亲询问。
“是亡灵！那些该死的异教徒打过来了！”
“那爸爸你呢？！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打仗了！”
叶看到爸爸冲回家去拿武器，妈妈正抱着一个塞满日用品和食物的布包跑出来。
妈妈神色慌张的催促他们赶紧跑，而这个时候战争已经开始了，死亡止境已经在召唤天灾的建筑物了，一些死亡骑士冲下山来。
叶和空惊恐的跟着妈妈往新阿瓦隆跑，一路上他们还遇见了几个关系不错的邻居，一行人了结伴。
但大家并没有跑多远就被一群从后面追来的死亡骑士新兵困住了。
血色十字军的前线部队已经溃败，可后方增援断断续续，根本没有多少真正的兵力，很多农民自发拿起武器进行反击，可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些死亡骑士新兵毫不留情的屠杀一切所能见到的活人，叶和空亲眼看到邻居家的经常一起玩的小女孩被砍下了脑袋。
仓皇的逃难中，叶一家把最重要的布包裹弄丢了，通往新阿瓦隆的几条干道也已经全部被天灾封锁了，生存的希望渺茫。
绝望的大人们让年纪较大的叶领着空和俩个幸存的小男孩去矮树林里藏起来，在人们确认路线安全之后再来接他们。
四个孩子听从大人的建议，藏到了农场外的树丛里。
然而，大人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就碰上了亡灵的精准部队，叶看到一名身着湛蓝盔甲，背抗巨剑，黑兜帽遮脸的死亡骑士率领二十余骑兵直冲逃难的队伍奔去，随后只听到惨叫连天。没多久，那些骑兵又往新阿瓦隆去了，看来大人们全部都被杀死了。
见到这一幕，俩个和空差不多大的孩子开始哭泣，叶自己也有点忍不住了。
“姐姐，别哭！”空表现的却很坚强：“我们一定会跑到新阿瓦隆的！”
“但是……小空，我们逃不掉的……”叶胆怯着。
“顺着矮树林跑，肯定没事的。”
空指着断断续续蔓延到新阿瓦隆大门的矮树丛，以孩子的身高的确很容易潜藏。
但树丛并不密集，他们必须在没有掩护的地方快速奔跑才有可能避开眼线，而且还要祈祷不要碰上天灾猎犬。
四个孩子看了一眼家的方向，村子已经变为火海，不跑也是等死。
于是，叶将孩子们分为俩人一组，她和弟弟在前探路，俩个男孩找安全的时机跟随，一路奔向新阿瓦隆。
然而，就在快要逃出去的时候，后面一组的俩个孩子却由于有人无意间拉断了一根树枝引发巡逻的死亡骑士警觉，被抓住了。
那是一处间隔约三米的矮树丛，附近是阻断了道路的几名死亡骑士新兵在巡逻。叶和空先跑过去，确定没有被发现就让后面一组的俩个孩子跟上，然后自己和空往更远处那丛间隔较近的树丛继续跑。但二人刚站稳脚，就听见了后面的惨叫声。
仅仅十几秒钟，叶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到一个死亡骑士正提着俩个男孩的头朝树丛中张望。
叶几乎尖叫出来，不过还是成功捂住了自己的嘴。
幸运的是，那名死亡骑士并没有做过多的审查，只是在杀掉俩个孩子的附近看了看就离开了。
但是，死去孩子的头颅一直面向叶的方向，那俩双惊恐的眼睛仿佛正死死地瞪着她……
-
“啊——！！”
难得入梦，叶却梦到了最不想梦到的一目。
她从伙伴绝望的面容下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血色旅店一层一张废弃的板床上，汗水把破旧的衬衣沁透了。
但她没工夫整理这场噩梦中出现的画面，因为噩梦的根源正坐在她面前——是塞。
塞穿着一件简便的贵族衬衫，坐在她床边一步远的椅子上擦拭胸甲。
“这本来应该是你的事。”塞看了一眼醒过来的叶：“下一次进攻前盔甲必须干净整洁。”
“对、对不起……我马上帮您弄干净！”叶慌张的坐起来。
“但是，我都已经擦完了。”
“……哎？”
“你睡了整整一夜，这里没有活人比你睡得更舒服。”
塞瞟了一眼窗外，虽然天色还很暗，不过已经能看到些光亮了。
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自己的主人，本来是仆人的工作却让主人自己去做，这是极大的罪过。
但是，塞没有生气，将擦好的盔甲摆在墙下，走到床前和叶面对面。
他一只手托起叶的下巴，注视着叶碧蓝的瞳孔。
叶第一次感受到塞皮肤上仅存的一丁点温度，这的确比那双邪铁手套要温暖许多。
“你很有趣，”塞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力量说服我留下你的。”
“在我身上……也许有您想要的东西。”叶猜测。
“没错，当初我并不确定想要的是什么，但现在似乎想到了。”
“是……什么……？”
“一个实验。”
塞突然将脸贴的很近，在叶的嘴唇上吻住。
片刻，吻痕慢慢挪向了叶的脖子。叶很惊讶，但只能顺从地昂起头，一动也不敢动。
“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些活人才会拥有的记忆。”塞在叶耳边轻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帮我回忆起来那是什么。”
“我……如果我……可以的话，我很荣幸……”叶胆怯着。
短短的十六年生命，叶从没有权利把身体献给真正爱自己的人，她此时才明白什么是比死亡还要悲哀的命运。
塞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更深入的做些什么，他只想回忆起那明朗的夜晚里自己跟那个姑娘做了什么，那个姑娘又是谁，这些似乎对他很重要。但叶主动搂住他的身体躺下，决定将一切都交给他时，他并没有拒绝。
活人的温度他可以感觉得到，活人的感受他似乎也能感觉到一点，可仅此而已了。
无论做什么他也想不起来，叶的身体并不能唤醒他的记忆。
如果是这样，叶就没用了……
-
在东瘟疫之地的太阳升起之时，结束了缠绵的塞穿上盔甲从房间走出来。
叶无助地躺在床上，目送那个冷酷的男人离开——她察觉到这个男人并不想要自己的身体。
离开时，塞很失望，他没有从叶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但也不打算丢掉或是杀掉她——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这就是……爱吗？活人最重要的东西……
——塞心烦意乱地站在旅店门外，注视太阳的升起。
就算叶没用了，他也丢不下她了，一种奇怪的责任感在不知是否还跳动的心中产生。
【主人，您是否需要吃些东西？】这时，思克斯走了过来。
塞连头也没回，说道：“先给小叶弄一些吧，这些天她累坏了。”
【呃……什么？您是说给小叶？】
“对，给他找点活人能吃的东西，快去。”
【……是。】
思克斯异常惊讶，自己的主人竟然不会先考虑自身。
感到诧异的思克斯慢慢退去，他特意放慢离去的速度，似乎在防备塞突然改变命令，可是塞没有。
为什么自己冷酷的主人会对那个活人特别在意？思克斯无法理解。
但是，他必须执行命令，在厨房帮叶找了一些干面包和腌肉。
……
当思克斯端着盘子进屋，叶正躺在床上发呆。
叶还没起床穿衣，见到思克斯进来立刻用被单盖住身体，但思克斯这种纯粹的死人是不会注意这些的，他什么感情也没有。
思克斯将盘子扔在床头柜上，眼都没看叶一眼。
【主人让我给你找来吃的。】思克斯说：【真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养着你。】
“因为我能给他最想要的东西。”叶毫不掩饰，瞪了思克斯一眼：“那是你们任何一个亡灵都给不了的东西。”
【这到是让我很有兴趣，你能给主人什么？】思克斯问。
叶穿上内衣坐了起来：“就是这个——一个女人的身体。”
【我不明白。主人不吃人肉，你的身上也的确没有少什么。】
“是啊，我怎么会跟一个长肉的骷髅说这些。”
【我是死亡骑士，人类，小心自己的嘴巴。】
“是……思克斯大人。”
思克斯被叶激怒了，一甩披风扭头就走。
叶却感到满足，她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一个死亡骑士顶嘴了。
她在无意间抓住了塞仅存的人性，只要能把塞攥在手里，她就可以为所欲为——至少在低级军官中是这样。
若是能够成功，她的一切计划都可以实现了。
-
吃完饭，叶和思克斯陪着塞坐在吧台前消磨时间。
塞一直在等待血色十字军的部队集结，在敌人完全掉入陷阱之前黑暗兄弟会不会有行动，而他讨厌奥尔巴兹，所以只是一个人坐在餐厅喝酒。
这里还有一些剩下的腌肉，塞百无聊赖的嚼着。作为半死者，活人的一半身体还是需要吃东西和休息的，不过他可以很长时间不这样做。但话说回来，就算是死透了的家伙还是总喜欢吃点什么——比如萨莱茵的吸血鬼们。
“还要吃么？”塞将一块浇了柠檬汁的肉递给叶：“我不认为思克斯了解你的口味。”
叶撒娇地咬了一口：“您也一样不了解~”
“没错，我也不想了解。”
“但如果您改主意了，我随时都可以让您了解~”
“你期待我改主意吗？”
塞依旧面无表情，将被咬剩的肉塞进自己嘴里。
正在充当酒保的思克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到无比的困惑，他察觉自己的主人被这个女孩拴住了心。
她是一个女巫吗？思克斯开始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正挑逗自己主人的叶身上。
如果不是，她又是用什么方法将自己的主人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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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接近晌午，塞被萨沙理安叫去了楼上，叶和思克斯依旧在旅店待命。
一安静下来，叶又感到疲惫了，她无精打采的趴在吧台上，望着旅店门口和雕塑一样站岗的俩名死亡骑士新兵。
【你一定对主人施了法术，】这时，思克斯用愤怒的声音警告：【我不会让你伤害主人一根汗毛！】
“我伤害他？”叶也非常愤怒的抬起头死死瞪着思克斯：“分明是他伤害了我！我把一切都给他了！对我好一点是理所应当的！”
【你的一切？你的一切都本应属于主人！】
“在你看起来是这样，因为你说的一切仅仅是力量和生命。”
【你又有什么不同？你连可以被拿走的力量都没有。】
“我是没有强大的力量，但我还有可以供主人发泄的肉体，这从某种角度来说比力量更重要。”
【肉体？你说过这个事情。】
思克斯一只手托住下巴，警惕的从头到脚打量着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他不太理解，但似乎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一个随手就能掐死的女孩怎么会控制住强大的死亡骑士？塞还是本届死亡骑士中最强大的一个。
想到这里，思克斯认为自己应该尝试学习一下叶所说的东西，没准能和叶一样让主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我问你一个问题，】思克斯稍微缓和了自己的情绪。
叶不屑地嘟囔：“在你问之前，最好先向我道歉。”
【什——好吧，小叶，我道歉。】
“那么，你想问什么？”
【你觉得我也有肉体吗？】
“当然，你脱光衣服剩下的就是肉体。”
【那……主人也会对我感兴趣吗？】
“……？！”
天啊！叶从没想过死亡骑士里会有这样的白痴！
但是，死人的情趣谁又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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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冷静下来，发现塞多少已经被自己控制，思克斯又是个只会服从的蠢货，似乎自己的计划已经顺理成章。
本来她是想找机会逃走，她听说过瘟疫之地有几个联盟或部落的据点，没准可以帮她离开洛丹伦，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已经没必要逃了，没准还可以帮家人复仇。这种想法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妄想，可现在已经膨胀为唯一的目标。
塞其实就像一个迷茫的青春期少年，只要稍微引导一下就可以让他跟随自己的脚步——这点她已经试验过了。
这样很好，只要塞的心在她身上，她就可以慢慢地试探，直到找到方法让他为自己而战。
最终，让他战死……
如果这一点行不通，至少她还可以在今后缠绵的时候找机会杀了他。
叶终于发现，自己的仇恨似乎和思克斯他们的力量一样与日俱增，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了。
更不在乎未来会是怎样。
她只想为心爱的弟弟复仇，为那些被填在屠杀的家人、朋友复仇。
不论用什么方法，她都会让塞付出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