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阿尔萨斯——！！”
【不——！不可能——！！】
咔——嚓——
……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伴随震惊的碎裂声，蝶逐渐冰冷的身体猛然抽动一下，空气再次涌入肺中。她的双瞳记录到灰烬使者斩断了霜之哀伤，却没能将这个信息传给大脑，因为她在刚刚就已经死去了，几秒前才又奇异的恢复心跳。
但是，在窒息的时间里，她的灵魂依然在活动，并且见到了一些不理解的事情。
就在心脏停止跳动的一瞬间，蝶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深渊，可深渊又不是无底的地狱。
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眼时，发现独自站在一片苍翠的山林间，远处联盟的大旗飘扬蓝天，是艾尔文森林。
——确切的说，是暴风城外的不远的某个地方。
“搞什么？……”蝶四处张望：“风雪——！奥娜雅姐姐——？！”
（奥娜雅姐姐——雅姐姐——姐姐——……）
久远的回音荡漾山峦，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呼唤。
蝶只好无奈的沿着脚下唯一能找到的山间小径向上攀登，希望站高点看看身处什么情况。
-
苍翠的绿荫小路，路边开满鲜艳的野花，现在不是春天就是夏天。
蝶沿途留意着环境，困扰的蜿蜒攀爬，这条路未做过什么修整，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山峦之中，徒步有点难走。
但在快走到山巅的时候，一股鲜血的刺鼻味道惊醒了疲惫不堪的蝶。精灵在嗅觉方面非常敏锐，这传承了她们老祖宗‘卡多雷’猎人们的天赋，尤其是这种和花圃芬芳大反差的刺鼻味道让她特别警醒。
仔细瞧瞧，前方路面和俩侧花草叶片上居然血迹斑斑，加紧向前几步弯下身去抹一把——血还是新鲜的！
慌张的蝶向四周张望，发现道路的尽头就在眼前，那山巅有一座黑色的庭院大门。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蝶心间蔓延，她开始警惕，戒备着向前移动。
很快，她就发现血迹是一直延伸进那道庭院大门里的，在门外几米的地方又出现了泥血搅在一起的拖拽痕迹，而那大门内则是一片庄园的前庭。
谋杀吗？还是别的什么？话说自己这是在哪里啊！
困惑又惧怕的蝶摸索着贴近，却又不觉得这庄园里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毕竟只是一座外表老旧，却种植着鲜艳色彩花朵的温馨庭院。不管怎样还是进去瞧瞧吧，蝶想着就伸手去推铁门，铁门也是毫不费力的应声打开，而前方明显的斑斑血渍似乎是在指引道路。
当蝶双脚踏进前庭的时候，一切都明朗起来了，她发现这里不止她一人。
“喂！你怎么样？！不要紧吗？！”
突然一阵惊慌的男声从前方传来，蝶警惕地翻身跃入路旁的花坛躲藏起来。
透过稀疏的花卉，她看到庭院中间一处不算开阔的空地上趴着个女孩，一个打扮的很普通的人类男孩被那女孩的情况吓到了。女孩是个被洁白皮质短衣包裹的娇小身材，满身都是血和泥土，虚弱的瘫软着，看起来伤的不轻。
“你怎么样？！”男孩将女孩抱起来。
女孩颤动了一下，出了点声音，但是蝶离得太远听不到。
男孩自然是听到的，他慌张将女孩背在身上，匆匆向屋里跑去。
当二人消失，蝶才困惑的从花坛后面出来，小心翼翼的移动到女孩刚刚躺过的地方。
似乎……蝶在女孩躺过的地方站立片刻，注视着积压的一滩黑血，一种莫名的悲伤浮现心间。
当悲伤搅乱思绪，蝶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真是吓她一大跳。
……
二十年前，希尔斯布莱德丘陵与奥特兰克山脉交接处
脑海中，蝶翱翔在蓝天之上，从一片洁白的群山中飞出来，降落在一片同样被绿色树木和山峦丘陵占据的希尔斯布莱德林地间。雨和雾占据了这片景色的大部分场面，天空阴沉沉的，周围杀机四伏，一片朦胧。
刚刚才落地，蝶就感到头和心都在痛，那是一种失去了全部的悲哀。
记忆带领她来到一颗粗壮的大树干后面，她找了让自己产生这种痛苦的原因：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孩。
男孩背靠在树干上，折断了一条腿，身上有一处刀伤，早已经死去了。
他是……蝶不觉得自己认识，却又不陌生。
在脑海中，似乎是记忆在告诉蝶应该为他痛哭，但这幅身体正在汇聚能量，一只巨龙的手爪将生命之火捧了出来。脑海中的那些不知是否真实的记忆又在告诉蝶：这份生命一旦交付出去，她将变得极其虚弱，可接下来她还要去找人，还有一个人等待她的拯救。
蝶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但她还是靠着直觉走下去，将生命之火交了出去，之后看着男孩的尸体开始抽动。
最后，男孩被传送离开了这片丘陵，蝶的身体也飞向了一处低谷的海滨。
这具身体以凡人的形态在海滨的一间小房子里寻找，但只找到一把从背后贯穿她小腹的利刃，这把利刃顺势切开了她的身体。
“啊——！！……”
蝶惊叫一声，猛然双眼一黑。
但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那庄园前庭里，黑色的血渍已经开始凝固。
然而，再次见到血渍的时候，蝶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腹，那种撕裂的痛楚挥之不去。
-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就像被袭击的人是自己。
蝶静默地站在男孩将女孩背走的地方，偶尔来回踱步，细细整理思绪。
（只要……没事……就好了……）
忽然，一阵哀伤的、虚弱却又充满欣慰感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入蝶耳中。
这一次，蝶没有做出任何逃避的动作，因为她确定这不是从自己之外的地方传出来的。她非常清楚声音是在自己脑海中回荡，声音的主人也不过是刚刚还逗留在这片空地上那个女孩。是记忆的回响吗？
（果然，龙族和人类怎么可能融合在一起。）
声音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也穿越了思想。
蝶停止踱步，静静地站下来，认真聆听。
（龙……也会有来世吗？）
萧瑟的风无遮拦的冲入敞开的铁门，冷冷地掠过庭院，掠过蝶的躯体。
（如果可以的话，来世做人类好吗？）
渐渐地，天暗下来，几滴雨水落下。
（但是，为什么来世还要纠结这段感情？）
蝶静静地站在风雨中，毫不回避，就让冰凌冷却思维，好聆听遥远的回响。
（既然不想放弃，为什么还要假惺惺的祝福？既然选择放弃，为什么又假惺惺的滞留……）
渐渐地，蝶感受到了女孩心中的纠缠，就像这交织在风中的雨水，难以割舍的感情导致必须一次又一次的面对失去。这份纠缠就像一面镜子，毫无遮掩的将蝶不敢去面对的那份感情清晰地映衬出来，让她无法再逃避。
“爱他……又不想伤害他……吗？”
蝶憔悴地昂起头，任凭湿漉漉的长发胡乱贴在脸颊上将美丽容貌捣毁。
明知道得不到他，甚至都说好的，都已经承认他们的关系了，却还是纠缠在他身边，还要去说和去做那些愧对自己良心的事。
真的……自己真的是个贱女孩啊……
沙沙沙——
冷冷的雨，无情的回忆。
蝶坚强的裂开嘴，只想痛痛快快地大笑或是大哭，哪怕大声嚷叫一下也好。但她什么都没能做出来，只是用双手拭着凌乱的脸颊静静转身，去眺望身后的老宅，她觉得这里并不只有悲伤，自己也不应该只剩悲哀。
在她转身的一刻，面前却突然多出一个人——是方才还血溅当场的女孩。
现在来看，她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衣服干干净净，气色也不错。
“你也在为此纠缠？”开口第一句话，女孩就把蝶说愣了：“但不论被淋湿多少遍，你都还会一次次的为此纠结。”
“我……”蝶哽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又想要什么？”
女孩呵呵一笑：“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啊，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同一个人？你和我？”蝶不明白。
“你还是没有察觉吗？那就叫我‘小雅’好了。”
“什么？我们为什么是……”
蝶话音未落，女孩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雨过的庭院。
察觉什么？蝶开始彷徨，开始揣摩。
-
是什么？蝶不明白，面前仅剩雨过的老宅庭院。
困惑中，她再一次抬起头，发现老宅在不经意间变得更加沧桑。很快一副只存在于脑海中的画面又紧随其后的出现在蝶眼前，画面中有那位叫小雅的白衣女孩，还有背女孩进屋去的那个男孩，其中还有一位是她在记忆里见到过一次的金发女孩。
三个人一起正在离她不远的前庭花园内散步，相互聊着些什么，但是蝶听不到。
然而，她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小雅的心声。
（为什么他的眼睛只落在姐姐身上？）
小雅充满嫉妒的追随在二人身后，那委屈的模样真的……和‘那时侯’的蝶好像似。
为什么‘他’的眼睛只落在‘她’身上？为什么自己不论如何表现，如何想说给‘他’听，就是做不出来也引不起‘他’注意？面对似曾相识的情景，蝶为自己感到悲哀，也替小雅悲哀，但她还是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就在蝶悲哀的撇开视线让心情沉淀时，老宅又微妙的改变了一点，似乎是刷了一次新漆。
再一次，三个人再一次出现在庭院内，但这一次小雅离得更远了，更加委屈和沉默。
（我已经告诉他了，我能说的能做的，但他为什么不回答……）
小雅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和金发女孩谈笑的男孩。
（为什么他不接受我？我不如姐姐好看？还是不如姐姐成熟？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有些气愤，又无法表现出来，小雅的脸上充满失落。
这一次，蝶将视线扭的更远，她无法再去直视这越来越相似的场景。
也再一次的，老宅在她转移视线的时间里发生改变，但这一次似乎变回了最初的模样——刚刚被雨水冲洗过的昏暗宅邸。
然而，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出现，只有脚下一滩被泥泞浑浊的血渍——小雅的血。
“我们……”
忍不住心中的悸动，蝶俯下身缓缓向那摊血渍伸出手。
（是啊，我们是……）
脑海之中，俏皮又甜美的声音重新回荡起来。
“同一个……”
（是同一个人啊……）
猛然间，一切仿佛都变得明亮起来，不真实的世界被冲垮。
蝶漂浮起来，悬浮在一个金色的空间中。她迷茫着，闭上双眼寻觅着，直到一双熟悉的手拉住她。不用睁开眼她都知道这是小雅，熟悉的温度是自己的温度，她们曾是同一个人啊。但蝶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小雅是怎样的人她都不知道。
甚至于，刚刚一直是背影和远景，小雅是什么样子她也没看清过。
但就在这时，小雅的双手和蝶的双手合实，交叉的纤细手交叠在一起，蝶稍稍感觉到温暖。
“睁开眼睛~”甜甜的声音轻笑着：“那一半的我，你首先要睁开眼睛。”
“那一半的你？”蝶迷茫的颤动眼皮。
“是啊~，不属于凡人的那一半。”
当蝶睁开眼，她看到了，但是她惊呆了。
眼前这是谁？难道不就是……奥娜雅吗？！
-
“奥娜雅？！奥娜雅·托里斯？！”
“奥娜雅？是谁给起了这么个普通的名字啊……”
“……”
不论小雅是否愿意承认，但蝶眼中她的确是奥娜雅。
粉红色的长发，大大的茶褐色眼睛，娇小的身体，好似个小公主的气质。
当然，不一样的地方也是有的，她没有让蝶操碎心的大肚子。
“你不太希望见到眼前这个人，对吧？”小雅淘气的一笑。
蝶连忙摇头：“怎么会！奥娜雅姐姐毕竟是……”
“是‘他’的妻子。”
小雅干净利索的补完，蝶顿时将话哽了回去。
然后，蝶深深地将头低下，将视线挪开，开始逃避小雅那和奥娜雅完全一致的外貌。
“看着我，”小雅轻轻地用手将蝶的脸托回来，让她正视自己：“这不是你应该有的思想，凡人的身体是你自己抛弃的。”
“为什么？！”蝶不认同的喊道：“你当我想要抛弃恋爱的机会！去做一个神不成？！”
“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告诉我！”
“是因为……”
小雅松开了蝶，开始远离她。
渐渐地，小雅的形象模糊了，光芒的世界消退了。
最终，蝶又回到了老宅的庭院里。
……
这一次，老宅明显改变，变得富丽堂皇还非常宽广。
蝶站在前台的阶梯上，一座石柱旁，身边是盛开的紫罗兰花圃，更加衬托出这座宅邸的气势。
咯哒咯哒咯哒——
正在蝶诧异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庭传来。
定眼望去，竟然是奥娜雅，也许还是小雅，但蝶怎么感觉都是奥娜雅。她骑着一匹棕色的马，穿的是银色盟约的洁白长袍，行色匆匆的奔回老宅。看样子是非常急，进入前厅她立刻翻身下马，加紧脚步向老宅大门奔来。
但走上台阶，面对红木大门时，她又踌躇了。
而这时候……
咯吱——（托里斯小姐？！）
“摩尔森先生？！”
一瞬间，蝶不知为何涌出一股眼泪。
随后的一切蝶仿佛都是亲心经历一般——那种悲哀——以为塞已经死去的悲哀。
在奥娜雅扑进摩尔森·安卡留斯怀中放声大哭时，蝶也在哭，悄悄地躲在石柱后面抹着眼泪。
此时，小雅的声音又响起来，声音很轻很柔软，像是在提醒。
（因为你不想再经历凡人的痛苦啊，另一半的我，忘记了吗？）
（龙族和人类，怎么可能结合在一起？所以我们许下一个想要来生去做凡人的愿望。）
（可是，下一世，还有必要执着这份爱吗？作为龙族的你，开始质疑。）
（所以……）
“所以……我希望逃避‘爱情’这种东西……”
如水晶一般，蝶的眼泪滴在地上，击碎了这个世界。
-
光，光芒的世界又一次回来了。
悬浮在圣光之中，小雅拉住蝶的手。
这一次，蝶主动将额头贴了上去，幸福的和她额对额依偎在一起。
“不要再为难自己。”小雅呢喃。
蝶露出笑意：“嗯，我明白了。”
“你选择了观望，”小雅也笑了：“选择在远处守护他。”
“而你，”蝶淘气地一挤眼：“依然选择留在他身边，为他付出。”
“所以……”
“所以他还是我们的他。”
“嘿嘿……”
“哈哈~！”
俩个女孩彼此交流内心，彼此感到安慰。
但是事实上——她们也懂得——眼前的女孩就是自己啊。
-
光，渐渐暗淡。
小雅的形象又开始模糊，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即将结束。
“那么，”抓住机会，蝶问道：“你就是奥娜雅吗？”
“……”女孩张了张嘴，蝶却没听到声音。
“是吗？现在没必要隐瞒了啊。”
“……”
听不到了，蝶突然就听不到女孩的回答。
同时，小雅的身体开始和光芒融合，开始脱离她。
“小雅！”
蝶努力去拉，手却从小雅的手上穿透过去。
“小——”
【不要陷进去！】
突然，一个强有力的男子声音从光芒从传来。
这是一个老迈的声音，但是充满力量和震慑力，仿佛一只有力的大手牵住蝶的灵魂。
【醒过来！】声音震慑蝶的灵魂：【然后站起来！这里不是最后的归宿！洛丹伦的天空将回荡你们的歌！】
……
……
-
“结束了！阿尔萨斯！”
【不——！啊啊啊啊——！！】
咔——！
蝶回来了，再次睁开眼睛的她，又被金光闪耀一下。
当她恢复意识，只见到一根长棍击碎了巫妖王的铠甲，风雪悬空一击将被无数怨灵包裹的巫妖王终结。
霎时间，被释放的灵魂散射大地。它们雀跃着，伴随巫妖王的倒塌发出解脱的呼声飞向天空，这真的是比一切都壮观的场面，冰冠堡垒天空的阴云瞬间散开了，一道皎洁的圣光泼洒下来，照耀着纷纷从昏迷中苏醒的战士们。
天空之上，蝶的凤凰和风雪的祥龙悦动着、徘徊着，在圣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怡人的姿态。
天台的另一边，冰嚎站立起来了，用它的双翼守护着它的主人和它主人最重要的人。
蝶决定过去看一看，因为她还是有许多的疑问。
但一个声音却止住了她的脚步，似乎是个熟悉的声音，是小雅吗？
（就让她最后的时光生活在俩个人的世界里，好吗？）
这个瞬间，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为奥娜雅难过。
注视着依然倒在冰嚎骨翼下的奥娜雅和塞，还有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火鹰之翼再度张开，蝶越出平台，随自己的凤凰一同飞向天际。
“天道小姐！！”突然，下面传来风雪的呼喊：“你要去哪里——？！”
蝶只是发自内心的对风雪感激一笑，摆了摆手。
然后，在天空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消失在冰冠白雪皑皑的群山之中。
-
在逐渐远离冰冠要塞的天空中，蝶的内心已经解脱，她全部都明白了。
现在，依旧盘旋在死亡大地之上的奥格瑞姆之锤渐渐清晰，蝶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就算曾是同一个人。）
（就算曾是我自己的选择。）
（就算现在已经忘记……）
“喂——！！
“格鲁姆——！加基叶——！文德尔——！！”
【小姐回来了！小姐——！】
“喂——！！啊哈哈哈！！蝶——！！”
“嘿，伙计们。我就说她比我们谁都命大。”
（那我也是天道家的蝶，是独一无二的天道蝶。）
（就让我们将那份爱深埋在心间，当做一份回忆珍藏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