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是被十字形窗框四等分的蓝白色满月。
阿尔普海姆西南地区，风精灵领地首都司伊鲁班已经被厚重的夜之幕布所覆盖，几乎所有的商店都放下了坚固的铁门。而此时来往于主干道的玩家之所以会这么少，是因为现在正处于现实时间的凌晨四点，这也是一天中上线人数最少的时间段。
亚丝娜将视线从窗户移动到桌子上，拿起升腾着热气的杯子。喝上一口深色的茶，虚拟的热感开始刺激着舌头。虽然没有什么睡意，但似乎是因为这三天来没有好好地睡过觉，让她感觉大脑有些沉重。
她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太阳穴。看到她这样的动作，坐在旁边的风精灵少女有些担心地开口了。
“你没事吗，亚丝娜小姐？我记得你没怎么睡觉吧？”
“没事，我很好。反倒是莉法你这几天到处跑，应该很累了吧？”
“现实中的身体这时候正好好地在床上休息呢，不要紧的。”
尽管都在声称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但是两人都听得出对方的声音没有什么精神，不由得一同露出了苦笑。
这里是桐谷直叶在《Alfheim-Online》里使用的角色“莉法”所拥有的玩家住宅。这个圆形的房间有着散发贝壳般光彩的墙壁，一台不停地微妙改变着色彩的台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房间里营造出了一种奇幻的氛围。房间的正中央安放着一张珍珠白色的桌子与四把椅子，此时有三把椅子上坐着人。
听到两人的对话，有着冰蓝色头发与三角形耳朵的少女一边在桌子上交叉着自己两只手的手指一边说：
“太过勉强自己的话，到关键的时刻脑子会不顶用的哦。哪怕睡不着，闭上眼睛躺一下也会舒服得多。”
以沉稳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是此时正潜入游戏，使用着有半年历史的猫妖角色的朝田诗乃。角色名和当时在《Gun Gale-Online》里一样是诗乃。亚丝娜看向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开完会之后，这里的床就借我睡一会儿吧。真是的，催眠魔法要是对玩家也有效就好了。”
“如果是哥哥躺在那个摇椅上的话，肯定早就睡着了吧。”
莉法的低语，让亚丝娜和诗乃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两人的笑容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力。
莉法将双手捧着的杯子放回到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那么……我首先报告一下今天，不对，是昨天的调查结果。结论就是，没有任何具体证据证明哥哥被送进了所泽的防卫医大医院。虽然资料上确实写着他此时正在二十三楼的脑神经外科住院，但是完全谢绝见面，甚至连病房所在的楼层都不允许进入。那个时间段也完全没有救护车抵达医院的迹象。这是结衣入侵监视摄像头检查录像后的结论，可以说是确认无误的。”
“也就是说……桐人很有可能并不在防卫医大医院，对吧？”
诗乃的话，让莉法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种事情让人很难相信……但是，家人别说去探视，就连人都看不到，要说异常也确实是过于异常了……”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以摇头来代替。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沉重的沉默之中。
莉法的哥哥桐人——桐谷和人被死枪事件的逃犯“强尼·布莱克”，也就是金本敦袭击，就发生在两天前，即6月29日。
和人在亚丝娜家附近的东京都田谷区宫坂一丁目的街道上，被金本注射了剧毒物琥珀酰胆碱（Succinylcholine）。这种药物让他的肌肉迅速麻痹，导致了呼吸停止。尽管在救护车里实施了人工呼吸，但是最终失去了氧气供应的心脏依然停止了跳动，在被送入了附近的世田谷综合医院时，已经进入了“到达时已死亡”的状态。
不知道是当时负责急救的医生手段高超，还是和人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又或者双方在那一天的运势都好到不能再好——在实施了急救措施之后，和人终于勉强恢复了心跳，随着药物的分解，又恢复了自主性呼吸，奇迹般地“死而复生”。在听了急救完毕之后医生讲述的情况后，明日奈大大地松了口气，甚至出现了一丝恍惚，但是医生接下来的话语却又让她瞬间紧张起来。
医生说，因为和人的心跳停止了超过五分钟，可能会对大脑造成一些损害。对思考能力或者运动能力——很可能是两方面都会造成永久性的影响，最坏的情况是可能再也无法醒来。
医生在最后说道，详细的结论必须在核磁共振检查之后才能得出，所以要快点转移到设施齐全的医院。明日奈在再度袭来的不安与战栗之中，拨通了和人的妹妹直叶的电话，向她说明了情况。结果，在看到赶来的直叶时，她再次号啕大哭。
最后，两人与从饭田桥的工作地点赶来的直人母亲——桐谷翠一起，在ICU病房门前的长椅上待到了天亮。
在第二天，6月30日的早上，因为护士劝她们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所以明日奈和直叶暂时回到了医院附近的明日奈家，桐谷翠则是为了准备健康保险证明之类的东西而暂时回到了位于川越的家中。
两人轮流冲了个澡，各自向自己的学校打电话请假，最后想着稍微打个盹也好而躺到了床上。两人在聊天之中迷迷糊糊地睡了好几个小时，然后在下午一点的时候，明日奈被桐谷翠的电话吵醒了。
明日奈飞奔过去接起电话，桐谷翠告诉她，很遗憾的是和人的意识一直没有恢复，为了做更加精密的检查和更加周到的治疗，要转入离位于川越的桐谷家更近的防卫医大医院。之后她还说救护车很快就会来将和人运走，自己在弄完手续后也会坐出租车过去，明日奈则回答说会马上和直叶前往新的医院。
处于昏睡状态的和人，的确是在30日的下午1点40分左右，在紧急运送入口处被送上救护车，离开了世田谷综合医院。而结衣也检查过，这些都清楚地被医院的防盗摄像头拍下来了。
从记录上来看，这辆救护车在当日下午2点45分左右到达埼玉县所泽市的防卫医大附属医院。和人很快被送到了二十三楼的脑神经外科，接受了精密检查，现在正处于观察之中——明日奈和直叶本来是对此深信不疑的，直到前天深夜，她们前往医院，却被拒绝会面，甚至不允许她们远程探视为止。
在对莉法提到的情况思考了一会儿后，亚丝娜点了一下头开口了：
“桐人的确是被救护车从世田谷的医院带走了，而在转入的防卫医大医院里，也存在着‘桐谷和人’的住院记录……但是，却没有人看到过桐人，防盗摄像头里也没有拍到。如果载着桐人的救护车去了防卫医大医院以外的地方……那就不是搞错了患者资料的偶然事故……”
“而是有意的信息掩盖，换句话说就是某些人策划的……绑架。”
诗乃以平静的口气接过她的话，三角形的耳朵迅速地动了一下。
“但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那辆有问题的救护车本身就是假的？救护人员的制服这些先不提，有可能伪造出这么一辆车吗？”
莉法回答了她的疑问：
“雷根是车辆爱好者。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了，一般人绝对造不出来连医院工作人员都能骗过的救护车，职业人士也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与时间。应该没人能预测到哥哥前天会在世田谷被那个叫金本的人袭击，而且转院也是在住院十八个小时后才决定的……”
“也就是说，在知道桐人出事再准备伪造的救护车的话，从操作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对亚丝娜的这句话，诗乃再次提出了疑问：
“但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有一个人一直都计划着不挑对象随便用伪装救护车绑架患者，挑上桐人只是偶然而已？”
“然而似乎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莉法摇了摇头，脑后的马尾辫也随之左右晃动。随后她就继续说明：
“一般来说，医院之间要运送患者，都是由送出方的医院向管区的急救指令中心打电话申请救护车。但是根据结衣的调查，那一天没有人打这种电话，但是那辆救护车却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了，于是医院的人都以为是别人打了电话申请。而且，那辆救护车上的救护人员还知道目的地是所泽的防卫医大医院，甚至连哥哥的名字都知道。在一开始就和他们接触的护士也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果然是一开始就冲着桐人去的计划性绑架……”
“也就是说，犯人是那种可以在桐人住院后马上得到情报，并且能为了自己私人目的出动救护车的人。”
亚丝娜的话，让其他两人过了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
她们的迟疑，想必是因为推测出的事实所带来的恐惧感了。她们和亚丝娜有着同样的想法，如果一切都是事实的话，绑架和人的人，肯定是那种对能使用救护车的公共机关——消防厅有着足够影响力的人。
假如，她们只是想多了而已的话——
和人现在正在防卫医大医院接受治疗，连病房的影像都看不到是因为会影响到精密医疗器械，到达时的录像不存在是因为防盗摄像头出了故障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不，应该说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事实上，就连和人与直叶的母亲桐谷翠，现在都对医院的说明没有一丝怀疑。什么绑架，什么信息掩盖，都是爱担心的三个女生一起产生的集团性妄想。实际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犯罪，和人的治疗非常成功，很快医院就会联络说“他已经恢复了意识”……
但是，亚丝娜的大脑中一个与常识和逻辑无关的区域，却明确地感受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和人的妹妹莉法以及与他一起在绝境中奋斗过的诗乃肯定也是如此。
第三名“死枪”金本给和人注射剧毒物琥珀酰胆碱的事情应该不是“计划”的一环。但是，肯定有人利用这个事件，将和人绑架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管对方是个人还是组织，我们就将其称之为‘敌人’吧。”
听到亚丝娜以坚定的语气做出了这样的宣告，诗乃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在今天到这里之前，还一直担心你们俩会非常消沉呢。对莉法来说，桐人是她重要的哥哥；而对亚丝娜来说则是，嗯，是男朋友吧……他不只是昏迷，现在还失踪了……”
听到她这出人意料的话语，亚丝娜也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起来：说起来，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受打击呢，明明桐人倒下去的那个晚上我哭得那么厉害来着……此时，两手紧握在胸前的莉法开口了。
“这个嘛……当然是会担心的。但是，我在知道哥哥可能不在医院里的时候，虽然感到非常不安，却同时也有点在意料之中的感觉。我想哥哥一定是被牵扯进了一个非常大的事件里，会在一个我无法想象的地方大显身手。SAO事件和死枪事件都是如此……所以，这次也一定会……”
“嗯……的确是这样。”
果然和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妹妹还是没法比啊——亚丝娜这样想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桐人肯定也会像以前那样在什么地方开始战斗的。所以，我们也要尽我们所能去战斗才行。”
然后她脑袋转过去盯着诗乃。
“说起来，小诗诗你看起来也不像太消沉的样子啊。”
“嗯……这个嘛……对我来说，我是一直相信能打倒他的只有我……”
亚丝娜和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诗乃在瞬间交换了一个别有含义的眼神后，回归到之前那个话题。
“总之……光从救护车这一点来看，我们也可以知道敌人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干脆，向警察局报案如何？如果有警察同行的话，起码能够让我们看看远程影像吧？”
虽然诗乃的提案很有可行性，但亚丝娜还是轻轻地摇头。
“防卫医大医院的服务器里完整地记录了桐人到达的时间和被脑神经外科收容的时间。从数据上来看，桐人现在正好好地躺在那个医院里。光靠‘没有到达时的录像’这一点，无法成为他被绑架的证据，警察也不会因此而展开行动……而且，我们用来检查录像的手段……”
“是靠结衣入侵了服务器啊。”
诗乃一边说一边露出了微微的苦笑，然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说了下去。
“啊……不过这样的话，能不能不管医院外的防盗摄像头，而去入侵医院内部的摄像头网络？只要能看到桐人所住的那个病房的影像……”
“然而，医院内部的保安系统和外部属于不同的体系，而且似乎还有着非常坚固的防火墙，就连结衣也没法突破。”
莉法带着一脸消沉的表情摇了摇头。
她在昨天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调查了远离此处的世田谷综合医院和防卫医大医院的所有资料。尽管有着与手机终端相连接的AI结衣的帮助，但光是赶路就已经非常辛苦了。
亚丝娜自然也想与她同行，但现在桐人的状况在表面上来说已经安定下来了，因此学校也不允许她连续两天请假。虽然为了略尽绵薄之力，她将自己储存在终端里的电子货币都交给莉法去打车，但即使如此，她在上课时也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学校那边收到的消息只是说和人因为急病而缺席，因此不管是同班同学，还是好友莉兹贝特/篠崎里香和西莉卡/绫野珪子都还不知道这次袭击事件。面对担忧和人病情的这两人，亚丝娜的心里充斥着无法对她们说出事实的罪恶感。
但这些都是昨天早上在和莉法商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也就是说在状况——即和人是否在防卫医大医院的事情得到确定之前，这个事件都是属于包括诗乃在内的这三人的秘密。
之所以只告诉诗乃，是因为在受到袭击之前，桐人和亚丝娜还在Dicey Cafe里和她见过面，而且她还是死枪事件的重要关系人。不过从现在来看，即使没有这些因素，她的冷静和智慧也是一个很大的助力。看着在ALO里也依然以狙击手为职业的诗乃的侧脸，亚丝娜开口说道：
“我觉得，我们最大的武器是我们对桐人有着无人可比的了解，所以，现在先后退一步来思考吧。如果敌人的目标是桐人的话，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
“虽然有点不好开口，不过如果是要赎金的话绑架亚丝娜还比较好。犯人没有联络你们吗？”
莉法摇了摇头否定了亚丝娜的问题。
“没有任何电话、电子邮件或者信件。而且，如果目的是金钱的话，那这场绑架的规模也太大了啊。哥哥可不是那种能让医院特意准备假救护车去绑架的重要人物。”
“这倒也是啊……虽然我不大想往这方面考虑，但是会不会是私怨？你想不想得到那种会怨恨桐人的人？”
这次则是亚丝娜缓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SAO的生还者里，应该会有因为被桐人抓进牢房而感到怨恨的人，或者是嫉妒他完全攻略了游戏的人，但是，要说有着能做到这种事情的财力与人力的……”
亚丝娜的脑海闪现出了一个人的脸，正是过去那个以SAO玩家为实验品进行着可怕的研究，但是野心未能实现就被桐人亲手送进警察局的须乡伸之。然而那个男人现在还在拘留所里待着，并且还因为发现他准备逃亡海外，连他的保释申请都被驳回了。
“不是因为金钱，也不是因为怨恨吗……嗯……”
诗乃暂时低下了头，一边用指尖捻着猫耳的耳尖，一边没有什么自信似的开口说道：
“那个，虽然是没什么根据的想象啦……既然动机不是金钱也不是私怨，却又要使出绑架这种手段的话，就表示敌人现在非常需要桐人，对吧？更具体点来说，就是桐人拥有的什么‘东西’。你们能不能想到他所拥有的东西——用游戏用语来说就是‘属性’——到底是什么呢？”
“剑术。”
亚丝娜毫不迟疑地马上做出了回答。每当她一闭上眼去想象桐人的身影时，首先浮现出的，就是在旧SAO时代，他身穿黑衣手执双剑如同暴风一般将敌人打倒的景象。在ALO与他一起旅行过的莉法想到的似乎也是同样的东西，马上又加上了一句。
“神经反射速度。”
“对系统的适应力。”
“突发状况判断能力。”
“生存能力……啊。”
和莉法交互列举着的亚丝娜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闭上了嘴巴，诗乃也像是心领神会似的点了点头。
“看，这些全部都是VRMMO……也就是虚拟世界里的东西对吧？”
被她这么清楚明白地说了出来，亚丝娜像是有些抗拒似的微微苦笑了一下。
“不，现实里的桐人也是有很多优点的啦。”
“当然有优点了，比如说他还会请我吃饭呢。可是虽然话有点难听，但是在其他人看来，现实里的他就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男生而已吧。那是不是可以断定，敌人现在不惜费这么大的功夫也想要得到的，正是桐人在虚拟世界里那种出类拔萃的能力呢？”
“难道说……又要他去把哪个虚拟现实游戏给打通关？但是，哥哥现在可是处于昏迷状态啊。治疗和检查都还没有结束，在这种状态下抓走他又能干什么呢……”
莉法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担心桐人身体状况的表情，握紧了双手。诗乃一边如同瞄准目标似的眯起了那对看着桌面的钢青色眼睛，一边缓缓地做出了回答。
“昏迷……话是这么说，但这都是外部的情况。如果使用不是连接脑，而是能直接连接灵魂的机器……”
“啊……”
亚丝娜像是在惊讶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到这个似的，猛然屏住了呼吸。
“看，这样一考虑的话，我们应该能想到符合‘敌人’这个身份的组织了吧？有着世界上唯一一台号称能连接灵魂的机器，并且就在几天前桐人还在担当其测试人员进行启动实验的组织。”
亚丝娜一边点头同意诗乃的话一边说道：
“绑架桐人的，是开发了Soul Translator的企业‘RATH’？的确……能制造出这种不得了的东西，这样的财力也许真能轻而易举地动用一台救护车……”
“RATH……这名字，不就是哥哥最近在打工的公司吗？”
莉法的话让亚丝娜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整个身子向她探去。
“莉法，你知道RATH的事情？”
“啊，不，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听哥哥说过公司是在东京的六本木。”
“说起来我好像也听他说过。但是，六本木的范围也太大了……光是说六木本里有RATH的研究所，桐人可能就在里面，还是没法让警察行动啊。”
看着咬紧嘴唇的诗乃和不安地低下头去的莉法，亚丝娜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
“那个，虽然我想等有了结果再说，不过事实上，还是有一条细微的线索联系着桐人的。不过，在中途就断掉的可能性也很大……”
“到底怎么回事，亚丝娜？”
“我之前对小诗诗也说过了吧？桐人的这里——”
亚丝娜的右手指尖，指着自己胸口的中心。
“啊，对哦……那个心跳监测器啊。我记得它能通过网络向亚丝娜的手机终端即时发送信息来着……”
“虽然信号现在一直是中断的，但如果能追溯出桐人被假救护车运送途中经过的路线信息，以此进行追踪的话，也许能确定具体地点。因此我现在已经请人帮我进行分析了。”
“请谁？”
亚丝娜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看向空中喊了一个名字。
“结衣，怎么样了？”
很快，在距离桌面几厘米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团闪光的粒子，很快又凝聚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光芒在瞬间加强，随后便消失了。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身高不到十厘米的少女型人物。她有着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身穿白色连衣裙，背上四根散发着彩虹光芒的翅膀正在微微地振动。少女——或者说是妖精，睁开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睑，可爱的大眼睛先看了一眼亚丝娜，又看了看莉法和诗乃。然后她像是判断出此时应该最先打招呼的人是诗乃似的，在还悬浮于空中的状态下弯下腰行礼。
“好久不见了，诗乃小姐。”
听到这如双手轻抚银弦一般悦耳的声音所发出的问候，诗乃不由得一边露出微笑一边点头回礼。
“晚上好，结衣。哦，已经到了‘早上好’的时间吧。”
“现在时刻是凌晨四点三十二分，今天的日出时间是四点二十九分，所以可以确定是早晨。早上好，莉法小姐，妈妈。”
她就是原本在旧SAO内负责监测玩家精神健康的AI，现在名为结衣的人工智能。她的身子又转了两次六十度角对莉法和亚丝娜打完招呼后，再次悬浮在了亚丝娜的面前。
“对爸爸的心跳监测装置向妈妈的手机终端发送的数据包进行追踪，最终进度达到98%。”
“原来如此。如果能确定数据包是发送自六本木附近，我们这个假说的可信性就会提高许多，对吧？”
亚丝娜重重地点了点头，对诗乃的疑问表示肯定。包括莉法在内，三个人都以期待的眼光看着结衣。
“那么，现在报告目前的分析结果。手机终端中继站的防火墙虽然不如防卫医大医院那么夸张，却也相当棘手。所以很遗憾，能够确定的信号位置只有三个地方。”
结衣仿佛要结束自己的话似的迅速挥动右手，位于结衣脚下的桌面上马上出现了水蓝色的东京市中心全息地图。结衣停止扇动翅膀降落在桌面上，走了几步之后指着地图上的一点。伴随着“砰”的一声音效，地图上出现了红色的光点。
“这里就是爸爸一开始被带走的地方，世田谷综合医院。然后，第一处信号位置是这里。”
她又走了几步，点亮一处新的光点。
“目黑区青叶台三丁目，时间是2026年6月29日20时50分左右。现在显示预测移动路线。”
连接两个光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条发着白光的路线。结衣再次向西南方向走去，点亮了第三个光点，路线也随之延长。
“第二处信号位置，港区白金台一丁目，当天21时10分左右。”
要从世田谷前往六本木的话，这条路线未免太偏南了——亚丝娜不安地这样想着，却依然紧闭着嘴等待着结衣的话。
“然后……第三处信号位置，是在这里。”
结衣这次所指示的地点，大大出乎了三人的预料——那是位于六本木东边极远的一个地方，临海的填海造地处。
“江东区新木场四丁目，当天21时50分左右。自此之后，爸爸的信号已经断绝了将近三十个小时。”
“新木场？”
亚丝娜不由得哑口无言，但是仔细一想，那附近的新开发地区里到处耸立着巨大的智能建筑，其中一栋也许就是RATH的第二据点了。
“结衣……那个地点的建筑，是一个什么样的设施？”
亚丝娜强忍住心跳的加速问道，但是得到的答案却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这个地方存在的设施，名字叫‘东京直升机场’。”
“咦……那不是直升机的起落基地吗？”
诗乃一脸愕然地嘟哝着，莉法则瞬间变了脸色。
“直升机?!那……也就是说，哥哥从那里……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但是……等等。”
亚丝娜在拼命地整理着自己混乱思绪的同时开口说道：
“结衣，自新木场那次发送之后，信号就再也收不到了对吧？”
“是的……”
此时，结衣那如同妖精一般可爱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消沉的表情。
“日本国内的所有手机中继站里，都没有爸爸的监测装置曾经连接过的痕迹。”
“也就是说……从新木场乘上直升机后，前往的地点是终端的电波无法传递的深山……或者是荒野吗？”
诗乃摇了摇头否定了莉法的问题。
“不管是着陆在什么地方，最后依然必须搬运到某个设施里。无法想象现在那些能容纳高科技企业入驻的设施会处于手机的服务区之外。哪怕是将桐人送进电波隔绝区域，也应该曾经有过连接才对……”
“不在日本？那是在……国外？”
亚丝娜以微弱而颤抖的声音问出的这个问题，莉法和诗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此时，打破这短暂沉默的，是结衣那既天真无邪却又显得沉着冷静的声音。
“除了一部分军用机型外，没有直升机的航程能长到从东京出发不经补给直接到达国外。虽然现在由于缺乏数据而无法断言，但是我觉得爸爸一定还在国内的某个地方。”
“是啊。RATH所进行的研究，是足以颠覆现有虚拟空间技术的东西对吧？对企业来说这可是最高等级的机密，很难想象会把这种技术的研究设施放在国外。”
亚丝娜对诗乃的这句话点头表示同意。亚丝娜曾经听说父亲所领导的综合电子制造厂商“RECT”也头痛于企业间谍的肆虐，因此将重要的研究开发都安排在那个位于多摩丘陵地区守备森严的研究所里进行。虽然在国外也有许多处基地，但是相比起国内，信息泄露事件的发生率要高了许多。
莉法一脸深思的表情低着头小声说道：
“那还是应该在日本某个远离人烟的偏僻地方了吧？不过，现在的日本，真的会有这种活像是秘密研究所的地方？”
“而且想必那规模绝非小打小闹啊。结衣，找到了什么关于RATH的情报吗？”
听到亚丝娜的询问，结衣再次飘浮到空中，飞到和三人的视线同样的高度之后停了下来，然后开口说道：
“我通过公开的十二个，以及未公开的三个搜索引擎收集了信息，但是完全没有找到和企业名、设施名、VR技术相关项目有关联的条目。另外，也完全找不到提及‘Soul Translator’相关技术的资料，以及对此进行申请的专利。”
“能够对人的灵魂进行读写的大发明，却不去申请专利？真是彻底到异常的保密机制啊。”
看来是别想从RATH方面找到什么破绽了——亚丝娜叹着气表示。诗乃对此则是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总觉得……就连这个企业是否真的存在也很难说了。早知如此的话，就该多跟桐人打听一下消息才是。之前见面的时候，他说了什么能当成线索的话吗？”
“嗯……”
亚丝娜皱起眉头，拼命地挖掘着自己的记忆。因为金本的袭击以及随后到来的绑架给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导致在那之前在Dicey Cafe进行的日常对话仿佛久远的过去一般模糊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光是听他讲Soul Translator的工作原理就到了傍晚吧。之后就是……稍微讨论了一下RATH这个公司名是出自什么地方。”
“啊……《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出现的猪还是龟什么的吧。现在想想还真是奇怪啊，猪和龟一点都不像。”
“好像创造这个词的路易斯·卡罗尔也没有明确地说明过，只是后来的爱丽丝研究家们这么推测而已……”
亚丝娜不由得停住了话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爱丽丝……桐人在走出店门的时候，说了什么关于爱丽丝的事情吗？”
“咦？”
诗乃和默默听着她们谈话的莉法都瞪大了双眼。
“哥哥有提到过《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个故事吗？”
“不，不是这个……我记得是说在RATH的研究室时，听到过爱丽丝（ALICE）这个词，不，好像是缩写……不是挺常见的吗，就是把一排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拿出来按顺序排列，就会变成有着不同意义的单词……”
“也就是所谓的‘首字母缩略词’吧？比如说美国的政府机关的名字上经常会玩的花样。”
听到诗乃补充的信息，莉法摇头晃脑地嘟哝起来。
“也就是说，将五个单词的首字母排列起来的话就是A、L、I、C、E……是这样吗？”
“对，没错。嗯，我记得桐人说的是……”
亚丝娜集中自己所有的精神力，耳边仿佛响起了桐人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她专注地倾听着。
“Artificial……Labile……Intelligen……C和E我没有听到，但是A、L、I应该没错。”
亚丝娜一边忍受着似乎是因为绞尽脑汁而产生的些微头痛一边简短地进行着说明。但是听了这些之后，其他两人的表情依然显得十分茫然。
“Artificial，表示‘人造物’的意思吧。Intelligen……应该还有个‘斯’的音？那就是Intelligence，表示的是‘智能’……‘雷比尔’是哪个英文单词来着？”空中的结衣迅速回答了诗乃的问题。
“我推测与这个发音最符合的单词是‘Labile’，是用以形容适应力强的单词。”
随后她又说道：
“将‘Artificial Labile Intelligence’直接翻译的话，那应该就是‘高适应性人工智能’了。”
“人工……智能？”
这个唐突的词汇，让亚丝娜不由得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Artificial Intelligence，指的就是‘AI’啊，就好像结衣这样的。不过……开发人机交流界面（Brain Machine Interface）的公司，和AI有什么关系呢？”
“是那些活动在虚拟空间里的自动人物吧？就像那边那些NPC一样。”
诗乃伸出右手，指着窗外排列的商店说道。但是亚丝娜依然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似的抿紧了嘴唇。
“但是……既然RATH这个公司名是取自《爱丽丝梦游仙境》，而RATH内部使用的‘ALICE’这个单词却是和人工智能有关的代号……不会觉得有点奇怪吗？这样一来，就会让人感觉公司的目的不是开发次世代VR界面，而是把目光放在里面活动的那些AI了。”
“嗯，是这样吗……不过，游戏里的NPC一点都不稀奇……市面上也有很多个人电脑用的常驻AI软件。有必要隐藏整个公司，甚至绑架一个人去开发吗？”
对于诗乃的这个问题，亚丝娜暂时无法回答。这种刚前进一步又碰壁的讨厌感觉，让她产生了“之前的想法难道都是错的？”这样的恐惧。但即使如此，为了找到线索，亚丝娜还是抬起头来向结衣提问。
“嗳，结衣，‘人工智能’究竟是什么呢？”
此时的结衣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苦笑，轻轻地降落到桌面上。
“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吗，妈妈？这就如同向妈妈问‘人是什么？’一样呀。”
“这……还真是没错。”
“严格来说，现在是不可能定义一个东西就是人工智能的。因为，现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真正的人工智能。”
结衣坐在茶壶的边缘上说出的这句话，让三个人都茫然地眨着眼。
“咦，但，但是……结衣你也是AI吧？也就是说，人工智能就是结衣这样的存在不是吗？”
莉法掩着嘴说道。但是结衣却歪着头，像是一个思考着如何向学生进行说明的教师一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开始叙述。
“那么，首先讲述一下现阶段所谓的AI是什么吧。在上个世纪，人工智能的开发者们从两个方向出发，想要达到同一个终点。一个被称作‘自上而下型人工智能’，另外一个则被称作‘自下而上型人工智能’。”
亚丝娜拼命竖起自己的耳朵，想要理解这个小小的少女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讲述的内容。
“首先是自上而下型，它指的是以现有的计算机系统结构为基础，让一个回答问题的简单程序慢慢积累知识与经验，通过学习最终让其接近真正的智能。包括我在内，现在被称为人工智能的程序全都是这样的自上而下型。也就是说……我所拥有的‘智能’看起来与妈妈这样的人类相似，但其实完全不同。极端点来说，类似我这样的事物，只是那种‘听到A的话就会回答B’的程序集合体而已。”
在说这句话时，结衣那白色的脸颊上闪过的阴影是否只是错觉呢——亚丝娜不由得这样想。
“比如说，之前妈妈问我‘人工智能是什么’的时候，我表现出了分类在‘苦笑’的表情变化模式。那是因为在遇到那种‘涉及自己的问题’时，爸爸在多数情况下都是表现出了这样的表情，而我则将其学习，作为一种经验累积起来，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果。就原理上来说，这和妈妈的手机终端上安装的那种能预测拼写词汇的词典程序没有什么不同。反过来说，如果是那种没有学习过的情况，我就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可以说，自上而下型人工智能，现在还没有达到能真正称之为智能的等级。就将这些统统归类为莉法小姐刚才说的那种‘所谓的AI’吧。”
结衣停下话语，将视线转向窗外那轮遥不可及，散发着光芒的月亮。
“然后，我来说明一下‘自下而上型人工智能’。这种方法，是以人工的电力装置，去重现妈妈这样的大脑——也就是一千亿个脑细胞连接而成的生物器官的构造。”
脑海中浮现出的无比宏伟，或者说是荒诞无稽的景象，让亚丝娜不由得低声说道：
“这……这是不是不大可能啊……”
“是的。”
结衣马上点了点头。
“就我所知，自下而上型是一条还在思考实验的阶段就已经被放弃的路线。如果能够实现的话，它所产生的智能，就是与我有着本质区别，真正和妈妈这样的人类达到同一水准的AI了。”
结衣收回了遥望远方的视线，稍等了一会儿后做出了总结。
“如上所述，现在，人工智能——AI这个词有着两种含义。一是和我以及车辆导航程序还有游戏里的NPC一样，就是所谓的模拟人工智能；而另外一种，则是只存在于概念之中的，和人类有着相同的创造性与适应性的真正人工智能。”
“适应性……”
亚丝娜如同鹦鹉学舌一般地低声重复着。
“高适应性人工智能。”
两人与一只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亚丝娜的身上。亚丝娜按顺序与她们对视之后，将头脑里渐渐成形的想法缓缓地说了出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RATH开发的STL并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的话呢？没错，桐人也有着这样的疑问。他说RATH可能是打算用STL做些什么来着……如果，是通过分析人类灵魂的构造，来创造出真正的……世界上第一个自下而上型人工智能的话……”
“那个真正的AI，代号就叫‘ALICE’是吗？”
听了亚丝娜的话，莉法不由得低声沉吟，而诗乃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把话接了下去。
“也就是说，RATH并不是次世代VR界面的开发企业……而是一个以人工智能开发为目的的企业？”
随着讨论的进行，“敌人”的形态与规模变得越来越难以想象了，三人不由得沉默了下来。就连结衣也似乎因为无法处理得到的这些数据而皱起了眉头。
亚丝娜伸出手，从马克杯的弹出菜单里选择重新填充热茶，随后一口将它喝下。她“呼”地大大叹了口气，开始重新评估敌人的战斗力。
“如果RATH是‘敌人’的话，那它的规模就不是什么单纯的高科技企业了。动用假救护车和直升机进行绑架的手法，不明位置的研究所和里面安置着的STL这种怪物机器，而且目的还是创造出与人类同等级的AI。把桐人介绍去RATH打工的是克里斯海特……也就是总务省的菊冈先生，看来也不只是在VR业界有许多人脉那么简单，可能RATH本身就和国家有关系……”
“菊冈诚二郎吗？我是早就认为他不是外表那种四眼天然呆了……现在还是联络不上吗？”
亚丝娜看着一脸苦涩的诗乃无力地点了点头。
“从前天开始，他的电话就打不通了，邮件也没有回。本来还想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就直接闯进总务省的虚拟课去找人，不过大概也没什么用。 ”
“我想也是。桐人之前也说过曾经追踪过他，但是很快被甩掉了。”
四年前的SAO事件发生后不久，总务省就设置了一个“拯救被害者对策总部”。就算是事件解决了，它也依然被保留下来用以处理与虚拟空间有关联的一些问题。戴着黑框眼镜的国家公务员菊冈诚二郎正是这个部门的成员之一，他在和人回归现实世界后，一直与和人有着往来。不知为何，他对在现实世界里不过是一介高中生的和人评价很高，死枪事件的时候还委托他进行调查。
亚丝娜在现实世界中也与他见过几次，在ALO里则和他的角色——水精灵族魔法师克里斯海特组队过很多次。但是，她发觉到他那善于待人接物，总是微笑的态度深处隐藏着一些深不可测的东西，让她迄今依然对他有些忌惮。他自己常说自己是被打发到闲职去混吃等死的公务员，和人则怀疑他应该是来自其他的部门才对。
因为介绍这个谜一般的企业“RATH”给和人并让他去那里打工的就是菊冈，所以亚丝娜在和人失踪之后也多次尝试与他取得联络，但是因为菊冈的手机终端始终处在服务区外，亚丝娜只能收到自动应答信息。
亚丝娜一怒之下直接给总务省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是菊冈现在正在国外出差，她本来想这样的话电话打不通也是无可奈何了……但是现在反过来想，消失的时机这么恰到好处，不由得让人怀疑和人的失踪可能与那个男人有关系。
“但是……”
此时，莉法看了看亚丝娜和诗乃皱紧眉头的脸，吞吞吐吐地开口了。
“就算是RATH通过那个叫菊冈的人和国家有了联系，那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隐瞒起来呢？虽然企业为了自己的利益必须保守秘密，但就整个国家来说，在如此宏大的计划上有了进展，一般不都是要大肆宣扬一番的吗？”
“这个……确实如此……”
诗乃一边深思一边点头。
近年来，各国都在以极快的速度研究着与虚拟空间并称两大前沿技术的宇宙空间开发。美国、俄罗斯、中国以及日本，都在接连不断地宣传不使用外部推进器的轨道往返飞船、月面有人基地甚至是宇宙电梯的建设项目。相比之下，冲击力丝毫不逊色，甚至可能凌驾于这些项目之上的真正人工智能开发计划，国家为何会如此固执地将其保密起来呢？亚丝娜思考不出其中的缘由。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桐人被绑架的事件就和国家规模的绝密计划有关，而不过是普通高中生的她们根本就对此无计可施……甚至可以说，这可能是连警察也无法插手的领域。亚丝娜在无力感的打击下，整个肩膀都耷拉下来，但此时，她的视线和在桌面上抬头仰望的结衣对上了。
“结衣？”
“打起精神来，妈妈。在阿尔普海姆寻找妈妈的时候，爸爸可从来没有放弃过哦。”
“但……但是……我……”
“这次轮到妈妈去找爸爸了！”
之前还说自己的反应都只是单纯的学习程序所造成的结果，但此时结衣却露出了会让人对那些话产生怀疑的温暖笑容。
“绝对还有联系着爸爸的线索。我相信哪怕对手是日本政府，也绝对无法切断妈妈和爸爸之间的纽带。”
“谢谢你，结衣。我可没有放弃哦，如果这个国家就是敌人……就等着看我跑到国会议事堂去找总理大臣算账吧。”
“就要这样才对！”
诗乃微笑地看着和爱女微笑相视的亚丝娜，突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小诗诗？”
“不，只是……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哪怕RATH是和国家有关联的研究机关，但是我觉得政府或者国会也不一定清楚这个研究的具体内容。”
“嗯……然后呢？”
“如果这是某个省厅的一个部门所推进的绝密计划，你不觉得有一样东西是绝对无法完全隐藏的吗？”
“是什么？”
“预算啊！不管是研究设施，还是STL，必然都需要巨额的预算。虽然不知道要几亿、几十亿还是更多的数字，但这样的金额是不可能从国库里偷偷挪用的。也就是说，它必然是以什么名头，被计算到国家预算里了吧？”
“嗯，但是……就结衣搜索的结果来看，没有什么和VR技术有关联，需要花费大量预算的项目啊……啊，对了……关键词不对吧？不是VR技术，而是人工智能？”
亚丝娜看向结衣，结衣则是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请稍等”之后便展开了双手。她的十指指尖开始闪烁着紫色的光芒，表示已经从ALO内部连接到网络之中。
三人在满怀着期待与不安沉默了几秒后，结衣微微睁开眼睛，以和几秒钟前完全不同的“普通电子妖精”那种缺乏起伏的语调开口了。
“已经连接去年公开的各省厅预算申请数据。以人工智能、AI以及其他三十八个类似关键词进行搜索中……有十八所大学，七个第三部门在相关条目的研究上得到了申请经费，但金额并不庞大……文部科学省的看护机器人用AI开发项目已经进展得较为深入，但可以断定与此次事件没有关联……国土交通省的海洋资源勘探艇开发项目……自动驾驶车辆开发项目……全部可以断定与此次事件没有关联……”之后结衣又列举出了几个艰涩难懂的项目名称，随后又断定与事件没有关联，最后她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在普通财务报表和特殊财务报表内都未能发现适合该条件的不自然巨额预算申请。也许分散并伪装成了多笔小额预算，这样从公开的信息上就很难发现了。”
“嗯……果然没留下能让人一下子就找出来的破绽吗……”
诗乃双手叉在胸前苦恼起来。亚丝娜抱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想法，提出了一个疑问。
“刚才结衣找到的那些项目里，可能掺杂了RATH的伪装预算吧。能不能把这些都找出来呢？嗯，我觉得应该和海洋资源什么的没多大关系……为什么这种研究会这么热门？”
“嗯……”
结衣再次眯起眼睛，在连接到某个数据库后，马上抬起头来，开口说道：
“似乎是研究让小型潜水艇能进行自动航行，以寻找海底油田和稀有金属矿床。申请的预算是用来开发潜水艇上搭载的AI，相对于它的优先度来说，金额略微大了一些，因此才没有被过滤掉。”
“哦……连这种东西都要做成机器人啊……是在哪里进行开发的呢？”
“项目的进行地点是在……‘Ocean Turtle’里。那是竣工于今年二月，以海洋研究为目的而建造的自行式人工浮岛。”
“啊，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过。”
莉法突然插/进了她们的对话。
“总觉得与其说它是船，不如说更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金字塔呢。”
“说起来，我好像也听说过。Ocean……Turtle……”
亚丝娜抿紧嘴唇，皱起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猛然抬起头来。
“嗳，结衣，能调出那个研究船的图片吗？”
“好，请稍等一下。”
结衣挥了一下右手，桌面上和之前地图出现时一样突然扩展出了一片屏幕，很快就变成了海面的立体影像。随后正中央被光线勾勒出了一个复杂的框架，其表面又被贴图填充。
在小小的海面上出现的庞然大物，乍看之下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黑色金字塔”的联想。
但是从正上方看的话，会发现它的底面并非是正方形，而是长宽比差不多3∶2的长方形。金字塔的高度应该和底面的宽差不多。表面除了一些细长的窗口之外，显得非常光滑，闪烁着暗灰色的光泽。如果盯着它看的话，会发现上面紧密地贴着无数正六边形的太阳能板。
底边的四个角有着类似转向装置的突起，而在一条宽边上，伸出了如同一栋小楼的舰桥。楼顶上的那个形似“H”的标志应该是直升机停机坪。因为这艘船从屏幕上来看实在太小了，如果此时看到旁边显示的比例尺，必然会惊讶于它的长边居然有400米。
“原来如此……四只脚，方形的头，金字塔状的甲壳，这看起来确实像乌龟呢。不过这还真大啊……”
诗乃像是很感叹似的说道。亚丝娜瞟了她一眼，伸出右手的食指点了点大型船Ocean Turtle的舰桥。
“不过……看，头的这个地方，这样平着突出，看起来是不是像另外一种动物？”
“啊，对哦，看起来有点像猪啊。那这就是只会游泳的‘龟猪’了。”
莉法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道。
随后，她像是被自己的话打击到似的瞪大了双眼。她的嘴唇颤抖着，挤出了一句嘶哑的话。
“既是龟……也是猪……”
亚丝娜、诗乃和莉法三人无言地交换着眼神，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RA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