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妮耶，这边这边！”
听见这把声音，少女踮起脚尖循声望去，最终在人堆后找到了正在猛烈晃动，仿佛火焰燃烧般的一头红发。
术师与职员们几乎将中央大圣堂塞得满满当当，她不停地道歉，从他们中间挤过。好几个人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身来，但一看到罗妮耶身后的月驱，就吓得马上让开道路。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罗妮耶长舒一口气。
“真是的，太慢啦！都要开始了！”
看着一头红发、脸颊气鼓鼓的好友，少女做出最后的道歉：
“对不起，我在犹豫到底要穿什么衣服……”
“犹豫……喂，结果你穿的不就是原来那一套吗？”
一脸无奈的少女名叫蒂洁·修特利尼，和罗妮耶一样是见习整合骑士。她那和发色相似的红色双眸光泽闪耀，印着可爱花纹的上衣与蓝色的裙子包裹出她苗条的身材。虽然腰上挂着红色皮革做的剑鞘，但就连这个装备看起来都像是特意选来搭配衣服的。
罗妮耶有些后悔，觉得至少也该把上周买的南帝国出品的披肩给披上。少女一边这样想，一边移动视线。她发现蒂洁的幼龙霜咲正在她身后和月驱摩擦鼻子，而更后方，一个青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从他的外表来看，与其说是青年，不如说是少年还更让人信服，但他的皮带上挂着气势十足的长剑，以及两把在中间有弯折的飞刀。长剑已经让人觉得很抢眼，而飞刀则更上一层。那如纸一般轻薄的武器，可是这世界上仅存的几件“神器”级武器之一。
罗妮耶举起右拳，抵在胸前，左手则放在剑柄上，以正式的骑士礼问候青年。
“早安，莱恩利大人。”
听到她的话，整合骑士莱恩利·辛赛西斯·特文蒂赛门在两只龙后面苦笑着回答道：
“早上好，罗妮耶小姐。你不必多礼，今天可是难得的庆典啊。”
“庆典……是这样的吗？”
罗妮耶不由自主地歪着头。今天——人界历382年2月17日，在日历上完全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不管是去年发布的《人界基本法》，还是目前正在修订的《禁忌目录》，都没提及今天是个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
罗妮耶看了看四周，在宽广的中央大圣堂广场上，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这让她怀疑是不是所有职员都出动了。大家手上都拿着饮料和小吃，显得无比热闹。
不仅如此，平时关得严严实实的大圣堂正门，今天似乎对央都市民开放了。正门内侧两旁设有临时站位席，聚集在那里的围观群众已远超千人。
“……好吧，别说庆典了，其实今天什么日子都不是。没办法啊，学长……不对，代表剑士大人想做什么的时候，就一定会变成这样子。”
蒂洁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半是无奈，罗妮耶则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希望今天别把大圣堂给弄坏……”
三人一起向某个地方看去——
那里放着某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东西。
在铺着纯白色石板的广场中央，有一块边长一百梅尔的正方形区域用黄色细绳分割出来。在区域的正中央，有一个正在发出古怪“咻咻”声的东西，简单来说，那是一个金属制的龙之雕像。
但它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因为那尖尖的脑袋的上半部分被透明玻璃覆盖着。在它那显得极为平坦的躯体两侧，安装着短短的翅膀，从又大又圆的屁股上伸出来的不是脚，而是两根巨大的圆筒。除此之外，它还没有尾巴。
那个全长五梅尔左右的物体，将圆筒杵在地上直立起来，在屁股的位置还能隐约看见橙色的火焰，让人根本搞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我有很不祥的预感。
罗妮耶在心里嘟哝着，将视线从金属飞龙身上移开，注视着站在它旁边的三个人影。
其中一位年轻女剑士身穿珍珠色裙子，左腰挂着轻剑，栗色长发在微风中飞舞。她仿佛感觉到罗妮耶的视线，面露微笑转过头来，举起右手用力地向罗妮耶招手。
“好了，快去吧。”
蒂洁坏笑着戳了戳她的后背。犹豫片刻后，罗妮耶下定决心跨过眼前的黄绳，月驱则自然而然地跟在她身后。
因为感觉观众们的视线开始向自己身上集中，所以罗妮耶只好尽量缩起脑袋，小跑着穿过广场。在女剑士面前站定之后，她整个人马上就绷得笔直，然后再次行了一个骑士礼。
“早安，副代表大人。”
“早上好啊，罗妮耶小姐。今天跟庆典差不多，你可以放松一点的。”
那让人看得入迷的美丽脸庞露出温暖的微笑，说出此番话语。罗妮耶的肩膀猛然一松，她回答道：
“……是，亚丝娜大人。”
“我不知道交代过你多少次，这个‘大人’就不要加了。”
对方似乎有些不满，但罗妮耶就是无法接受。
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只比罗妮耶稍大一点的少女——人界统一会议副代表剑士亚丝娜，对所有的民众来说，在某种意义上比代表剑士更值得尊敬。毕竟，人界的所有民众，都相信她是创世神话的三女神之一——“创世神史提西亚”的转世。
虽然她一直坚决地否认自己是神，但罗妮耶在之前的异界战争中，曾近距离目睹亚丝娜轻轻挥剑，便给大地造成巨大的裂缝。看过那种景象后，她根本不会产生将“大人”这两个字省略掉的想法。
如果在骑士团守则上写明“不可称呼‘大人’”，那就只能遵从，但在此之前，她会一直拒绝这样的要求。带着这一想法，罗妮耶坚定地摇了摇头，亚丝娜只好苦笑着换了个话题。
“话说回来，罗妮耶小姐，你在神圣术上最擅长的是热素类，对吧？”
“是、是的。”
罗妮耶疑惑地点了点头，然后亚丝娜凑近她低声说道：
“那么，有件小事想拜托你。麻烦你和放进那东西里的热素进行交感，如果感觉要失控的话就告诉我。”
“咦？里面……放了热素？”
罗妮耶一时没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眨着眼睛转过头去。
她先是仰头看了看高高直立的金属飞龙，然后看向在一旁争论着什么的两个男子。
“……记住，桐仔，虽然你说从计算上来看，密封罐的天命能够承受住热素产生的热量，但前提是能够供给充分的冻素！你又不擅长冻素术，哪怕只是一瞬间，如果来不及生成素因，密封罐马上就会炸开的！”
一个下巴长着浓密的胡子，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喊叫着。这些话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危险。罗妮耶也很熟悉这个人，他名叫萨多雷，是央都圣托利亚数一数二的金属工艺师。他长年在平民区开店，但因为在“四帝国大战”中帮助了骑士团，以此为契机，当上了中央大圣堂的工厂厂长。
而正在被萨多雷大师狠狠教训的，那个像小孩子一样嘟着嘴的人——
一个黑发黑眼，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青年。
他穿着一件长袖上衣与裤子连为一体的古怪灰色衣服，腰上没有武器之类的东西。套着茶色皮革手套的双手扣在一起搭在脑后，他带着略显不耐烦的表情反驳萨多雷老人。
“好了好了，你这话我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好吗？话说，老师你能不能别叫我‘桐仔’了啊？”
“哼，这可不行。三年前，你将那根硬得不像话的树枝带到我的工坊，为了把它磨成剑，结果我弄坏了六块珍贵的黑炼岩磨刀石，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永远把你当成小孩子。”
“啧，要是没有那把剑的话，现在世界可就糟糕了啊……”
青年不服气地嘟哝着，接着突然转头看向罗妮耶。
看着那张几乎和初次相见时一模一样，依然残留着一丝顽童气息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罗妮耶感到内心深处猛然一紧。
她强忍着不将这种感觉表露出来，低头向对方问候。
“早安，桐人学长。”
这里原本也应该称之为“大人”的，但唯有这个人，真的用正式文书颁布了“‘大人’禁止令”。无可奈何之下，罗妮耶只好保留当时两人都还是学生时候所用的称呼——“学长”。
过去曾是北圣托利亚帝立修剑学院的上级修剑士，目前就任人界统一会议代表剑士的青年桐人，带着笑容举起右手回应道：
“哟，罗妮耶！身体好吗，月驱？”
罗妮耶身后的幼龙“咕噜噜”地大声叫喊，拍打着小小的翅膀向桐人扑了过去，肆无忌惮地舔着他的脸颊。看到这幅景象，罗妮耶不由得露出微笑，接着她向一旁的萨多雷厂长打了个招呼。
“早安，老师。”
“早上好啊，罗妮耶小丫头。”
老人顿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罗妮耶迅速地走过去，小声问道：
“那、那个……刚才您说的热素密封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就和名字一样啊。看，仔细观察那个‘机龙’一号试验机的屁股。”
“机……龙？”
虽然是一个很陌生的词，但她马上就明白那是耸立在眼前的金属飞龙的名字。
将没有生命的造物称为“龙”，尽管罗妮耶对此感到有些不搭调，但还是认真地观察起来，然后发现那“咻咻”的奇怪声音，是从呈椭圆形凸起的屁股部分发出的。
“那里装了两个用西方产的亚达曼特钢制成的容器，每个容器封进了整整十个热素。”
“呃……什么？”
一听到这句话，罗妮耶就吓得身子后仰。
热素是作为神圣术基础的八属性素因中最难伺候的一个。和能在空中暂时维持形态的冻素、风素不同，如果对生成出来的热素置之不理，那么它很快就会化为热量和光线消失无踪。召唤出热素后，直到将它加工并释放之前，绝不能有一丝松懈，这可是想成为术师的孩子最先学到的基础中的基础。
“怎、怎么会……就算是耐热性很强的亚达曼特钢，一直接触十个热素的话，过一段时间肯定会熔化爆炸的吧？”
“这就要想办法解决了。容器外面缠满了用耐冻结性很强的约伦德大蜈蚣甲壳制成的管子。将这些管子与冻素密封罐连在一起，用冻素提供的寒气防止热素罐熔化，大概就是这样的构造。”
“哦……啊……”
虽说是想办法解决，但对罗妮耶来说，热素和冻素是神圣术这种神之奇迹的基础，与对金属和甲壳进行加工的锻造、工艺技巧可以说是最为无缘的。她从没想过这两者还可以结合起来。
“这、这种事情，真的能够顺利解决吗……”
罗妮耶茫然地说道，萨多雷老师则是摊了摊他粗壮的双臂。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啊。”
“咦？”
“因为坐上去的不是我，而是桐仔啊。”
“咦咦?!”
坐上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妮耶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抬头看向矗立着的“机龙”的顶端。
然后她发现，在那个用透明玻璃板组合而成的尖端头部里，安装了一个怎么看都像是椅子的东西。椅子周围布满密密麻麻的金属管，还装着好几个小小的圆盘。装在圆盘中央的细针不停颤动，节奏和那古怪的声音一致。
“难、难道说……要让人坐在那里，然后……释放热素……让机龙屁股上的圆筒喷射出火焰……”
“没错。这东西会飞的，就和飞龙一样。”
回答她的，是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桐人。
在他身边的月驱嗅着“机龙”的金属翅膀，露出像是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似的表情，用力地哼着鼻子。
“太……太、太、太鲁莽了啊，学长！”
罗妮耶拉着桐人那件古怪衣服的袖子，拼命地大喊。
“如、如果二十个热素都失控的话，会把这东西全部炸没的啊！换、换成风素吧，就像大圣堂的升降盘那样。”
“不行，升降盘之所以用风素的压力就能上下移动，那是因为升降洞是密闭的。但要在空无一物的天空飞行，就只能靠热素的爆发力……”
说到这里，桐人咧嘴一笑，看了看四周。
“而且，已经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了，如果现在才说中止，可是会引发第二次央都大乱的呢。”
“把、把人都叫来的不就是学长你吗？”
今天，这个中央大圣堂广场之所以会聚集这么多的人，正是因为桐人宣称“要在大圣堂工厂进行公开实验”。
一听说在这个和平的Under World里堪称“最大骚动源头”的人界代表剑士大人又要做出什么大事，在上次“北之洞窟的守护龙重生实验”中大饱眼福的职员和市民们自然会蜂拥而至。
当时，面对苏醒的白龙提出的问题，桐人的回答如果稍微再有所偏差，那肯定就不是让大圣堂的树木遭到冰冻那么简单了。知道内情的罗妮耶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撑住罗妮耶身体的，是就在她身后的副代表剑士。似乎和桐人认识了很久的亚丝娜用既像是看透一切，又像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说道：
“没用的，罗妮耶小姐。事已至此，只能让他放手去做了。”
“怎、怎么这样……不……没错，只能这样了……”
她重新想了想，将原本要左右晃动的脑袋改为上下点头。在这几年里，罗妮耶充分地认识到，桐人如果想到了什么，那就“只能让他放手去做”。
尽全力避免发生惨剧吧——罗妮耶一边在心里如此默念，一边将精神集中到那个“机龙”的心脏部位。
尽管罗妮耶已经被任命为见习整合骑士，但对于骑士的看家本领——“心意”，依然不能操纵自如。
罗妮耶根本就做不到像桐人和上位骑士们那样，通过心意将术式压缩到极限来使用神圣术。即使如此，她最近也能够感受到生成的素因处于什么状态了。
如萨多雷大师所说，机龙内部封存着大量热素。但是，这些热素并不稳定。它们都怒气冲冲地颤抖着，跳动着，只要稍微有一点空隙，就会将周围的外壳全部炸开。
在素因的阶段就这么狂暴了，解放之后到底会怎么样啊……罗妮耶的后背已经冒出冷汗，但此时她能做的也只有关注事态发展了。
“那个，我算是和热素成功交感了，亚丝娜大人。现在看起来是正常控制住热素了……”
她小声地说道，旁边的亚丝娜也轻声回答：
“谢谢你。将通道维持住吧。”
“好、好的。”
就在罗妮耶点头的时候，桐人在远处大声说道：
“好了，那就开始吧！亚丝娜，麻烦你倒计时了！”
“为、为什么要我来啊？”
“以前冲进BOSS房间的时候，不都是你负责的吗？”
桐人这段莫名其妙的话语，让亚丝娜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她举起右手，咏唱神圣术的起句：
“System call！”
接着，她流畅地构建起由风素和晶素组合而成的“广域扩声术”。虽然亚丝娜仍处于学习心意的过程中，但在术式的把握和应用方面，她的技术让大圣堂的高位术师们都望尘莫及。
玻璃薄膜在呈漏斗状旋转的空气中飘浮着，亚丝娜对着它发出响亮的声音：
“到场的各位，让你们久等了！现在，在中央大圣堂工厂进行的‘机龙·一号试验机’的飞行实验即将开始！”
扩大后的声音传遍广场，聚集在细绳后的大圣堂职员们，以及塞满正门内侧观众席的央都市民们一起发出巨大的欢呼。如果抬头看向耸立在北面的中央大圣堂，就会发现在三十层左右的大型露台上，整合骑士们的铠甲正反射着闪亮的光辉。
在掌声和欢呼声中，桐人朝观众们挥了挥手，然后爬上架在机龙旁边的梯子。很快他就到达了头部，将透明的玻璃板打开一部分后，跳了进去。
桐人坐在设置成朝向天空的椅子上，用皮带固定身体。接着他戴好挂在脖子上的那副巨大眼镜，朝着地面上的萨多雷老师竖起左手的大拇指。
萨多雷老人后退到罗妮耶和亚丝娜身边，而桐人以手势示意他再后退二十梅尔以上。罗妮耶则一边注意不要失去和热素的交感状态，一边慎重地拉开距离。
“那么，现在开始读秒！请大家也一起来！”
亚丝娜向观众们呼喊着，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熟练。然后她高高举起双手，伸出十根手指。
“预备，十！九！八！”
亚丝娜一边弯下手指一边喊数，在场有上千人在跟着她一起喊。罗妮耶看到蒂洁和莱恩利也露出笑容跟着倒数。
罗妮耶紧紧抱着月驱的脖子，一起大喊起来。
“七！六！五！”
热素的震动突然加剧，桐人开始用心意直接进行控制了。
桐人那极其强烈的心意力，通过素因传到了正在进行交感的罗妮耶体内。
她再次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被狠狠地揪紧。
——只有这份心意，绝对不能表露出来。
——作为桐人学长的侍从，直到将来某一天老到耗尽天命为止，都要让它静静地沉睡下去。
为了不让站在身边的亚丝娜察觉，罗妮耶用力地眨了眨变得有些温润的双眼，拼命地大喊。
“四！三！二！”
机龙那“咻咻”的吼声渐渐增大了音量。反射着银色哑光的巨大躯体猛烈颤抖，从底部的圆筒中泄漏出来的光芒从红色变为橙色，又从橙色变为黄色。
“一……零！”
齐声的呼喊让广场地面的石板为之颤抖，与此同时，罗妮耶隐约听到了桐人的叫喊。
“Discharge！”
这是命令素因解放的术句。
随后，二十个热素同时爆发出蕴含其中的能量。
闪耀着白光的火焰伴随巨大的冲击声从机龙下方喷射而出，将拥有几乎无限大天命的大理石烧得通红，涌出一股白烟。这场景让所有的观众都为之大声惊叹。
在白烟之中——
金属的龙化为银色的箭矢，笔直地飞了出去。
一阵罗妮耶从未听过的尖锐声音响彻整片天空，机龙从两个圆筒中拽出又长又大的火焰尾巴，直入云霄。
解放的二十个热素猛烈得让罗妮耶高举的双手都感到疼痛。原本，不管容器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都会在这种超高温之下瞬间耗尽天命，让整个机龙彻底爆炸。但是，那个叫密封罐的东西上装有细管，这些细管不断地运送超低温的冻素，从而抑制了容器的温度。结果就是，热素爆发出的能量只能沿着一个方向从喷射筒中排出，推动巨大的飞龙笔直飞行。
现在，是Under World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乘坐飞龙以外的东西在天空中飞翔。
“好厉害……”
罗妮耶的双眼再次泛起泪光，不过这次是出于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原因。
在那已经模糊的视野里，银色的机龙已经快要飞越中央大圣堂，不断地向上飞驰。
如果机龙停留在地表的某一个地方，因为要不断地生成冻素，四周的神圣力很快就会枯竭，而高速移动的话，神圣力的供给应该勉强跟得上。这样一来，那条人造的龙就会上升到飞龙无法到达的高度——可能是这样的吧。
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罗妮耶感到自己领悟了人界代表剑士的真正意图。
桐人的目的，并非只是想让那东西飞起来——也许，他打算使用机龙，将任何生物都无法越过的“世界终末壁垒”给……
但是，就在罗妮耶如此思考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热素正在膨胀。
密封罐开始扭曲，那是即将被高热熔化的征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负责给密封罐降温的冻素已经跟不上了。
“亚、亚丝娜大人！热素——”
还没等她说完，轰——不祥的声音响起，她看到其中一个喷射筒冒出了黑烟。
随后，机龙开始“咕噜噜”地垂直旋转，飞行方向开始向南边偏移。在它的前方——
是中央大圣堂九十五层一带的墙壁。
“要、要撞上了！”
罗妮耶将双手紧握在胸前大喊起来，观众们也开始大声哀嚎。
锵——一阵出鞘声响起，是亚丝娜拔出了腰上的轻剑。
那将索鲁斯的光芒分为七色，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剑刃指向了中央大圣堂。
“……嘿呀！”
然后她喊出一声不像是女神应该发出的叫喊，同时将轻剑的剑尖向左移动。
巨大的中央大圣堂第九十五层往上的楼层，仿佛被剑尖所牵引，发出沉重的声音向西侧偏移。
紧接着，机龙就拖着一道黑烟从这让出来的空间中穿过。
随后，遥远的南方天空上放射出耀眼的闪光。
“轰隆”一声，机龙发生了大爆炸。
在机龙上升的过程中热素应该有所消耗，即使如此，二十个热素同时解放的威力仍极为可怕。
通常来说，一根手指只能控制一个素因，不管是多么高位的术者，最多也只能同时生成十个。据说，过去执掌公理教会的元老长能将脚趾也利用起来，同时生成二十个素因，而已经去世的最高祭司阿多米尼斯多雷特则连头发都能作为终端，同时操纵近百个素因。当然，罗妮耶并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些本领。
连身为骑士的罗妮耶都没见识过，蜂拥至大圣堂的市民们自然更是惊讶万分了。诞生在遥远的高空中，那犹如第二个索鲁斯一般的橙色闪光消失之后，一阵似乎能撼动天地的巨响传到了地面，让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双手抱头惨叫起来。
但理所当然的是，虽然没有经过加工的热素在上空爆炸，场面看起来非常宏大，但对距离数百梅尔远的地面是无法造成任何伤害的。
观众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大圣堂回到原来的位置，一片不断扩散的浓密黑烟笼罩着楼顶。
这次爆炸的规模，比两个月前在这个广场发射的用以庆祝新年的烟火还大好几倍，那乘坐钢龙的代表剑士到底怎么样了——恐怕所有人都在如此担心吧。罗妮耶自然也不例外，她一直将双手紧握在胸前，瞪大了双眼。
“桐……”
桐人学长！
在罗妮耶就要这样叫出声来的时候，旁边的亚丝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没事的。”
随着亚丝娜这完全感觉不到慌乱的声音，一个小小的影子猛然冲破黑烟的底部掉落下来。
那是一个人。明明构成机龙的所有物质都已经消失殆尽，化为空间神圣力扩散开去，但那旋转着掉落的人身上穿着的灰色衣服却没有半点烧焦的痕迹。
人影突然张开双手。
袖子部分的布像是融化一样向后流去，化为薄薄的翅膀从肩膀上伸了出来。
那和飞龙有些相似的翅膀拍打了两三次后，下落的势头逐渐得到缓和，最终完全停了下来。
那是本应随着最高祭司的死而失传的飞行术。不，正确来说并这非术式，而是通过心意将衣服的布变形为真正的翅膀，修改了“世界法则”，从而让自己成为能够在天空中飞翔的生物。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目前只有他一个。仰望此景的观众们发出更大声的惊叹，惊讶的声音最终变为巨大的欢呼与鼓掌声。
虽说作为最初目的的“机龙飞行实验”可以说失败了一大半，但桐人依然带着笑容，一边挥手一边缓缓降落。罗妮耶仰望着他的身影拼命地拍打双手。将异想天开的创意变为现实，引发出人意料的结果——桐人的这种风格，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没有改变。
虽然脸上在笑，但罗妮耶却感觉自己的双眼再次涌出了泪水。
她拼命地眨了眨眼，甩掉眼泪，同时在内心深处默默祈祷。
——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