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21日星期三，下午一点三十分。
虽然在门前浪费了几分钟，但我——十六级的单手剑士桐人，以及临时搭档十五级轻剑士亚丝娜，领先于其他所有的玩家，踏上了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第四层。
如果要给封测时的第四层安上一个主题，只能以“干涸峡谷”来形容了。正如我在门前跟亚丝娜说明的那样，如同蜘蛛网一样蔓延的干涸峡谷遍布整个楼层，不管要去什么地方都必须通过谷底，既难走又容易迷路，简直要人命。
但是，现在我眼前这片光景，和封测时有着天壤之别。
往返阶梯的出口，建立在位于矮丘顶端的亭子之中。地形本身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原本暴露着红褐色沙砾的地面，已经被青绿色的地衣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在这个没有墙壁的亭子中往外环视了一圈，只在亭子后面看到了一棵大树，没有发现怪物和NPC的踪影。
这个直径三十米的山丘四周环绕着陡峭的悬崖，而在东南和西南两个地方有着细长的山涧，和别的峡谷连在了一起。清澈湛蓝的水涌入西南的山涧，在环绕山丘一周之后从东南的山涧流出。也就是说，原本只是个山丘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岛屿”。
我已经深切地认识到，被开发者茅场晶彦变为无法脱离的死亡游戏后，这个正式运营版SAO和四个月前的封闭测试版相比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但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将区域外观彻底颠覆的例子，这样根本就不能将其称之为“干涸峡谷楼层”了。
而且，在封测时期身为唯一通道的峡谷，现在奔涌着泛着白沫的激流，也就是说——
“喂，你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亚丝娜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才终于从这种精神上的眩晕状态中恢复过来，先向搭档道歉：
“啊……抱歉，发呆了一下。”
“也没什么好道歉的啦，不过如果不赶快去主城激活传送门的话，下边的人可要等得不耐烦了。”
“对、对哦。呃，首先得把打倒BOSS的事通知阿尔戈……”
大概二十分钟前，第三层的楼层BOSS——巨大的树木型怪物“恶魔树精涅里乌斯”被我们在没有任何牺牲的情况下击败了，但是因为在迷宫之中无法发送即时信息，所以除了BOSS攻略团队的成员之外，没有人知道楼层已经突破。因此其他人让我们两个在首先到达第四层的区域之后，向情报贩子、外号“老鼠”的阿尔戈报信，让她通知位于下方楼层的所有玩家。
我伸出右手准备打开窗口，却被亚丝娜一把按住了。
“就在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联络过了。”
“是、是吗？有劳你了……”
“好啦，赶快去主城吧。不管谷底有没有流水，路线和封测的时候都一样吧？”
“啊……嗯……应该一样吧……但是……”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亚丝娜往我背上拍了一下，我只能无奈地向前走去。
我们走出石亭，踏着湿润的青苔沿着南侧的斜面往下走。来到岸边之后，我们停下脚步，看向滔滔不绝的水流。
因为透明度很高，所以能够一眼看到被白沙覆盖的河床，但是深度依然不容小觑。目测大概超过了两米吧。这样自然是没法走过去了。
站在我旁边的亚丝娜也同样向河里看去，然后才终于像是明白了我迷茫的原因，开口说道：
“咦……有这么深啊？这样不就没法前往对岸了吗？”
“是啊……不过，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对岸。”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封测的时候，连接城市、村庄和迷宫的唯一道路就是这些干涸峡谷，现在却变成了这么深的河流。我觉得，整个楼层应该都不例外了。”
听我这么一说，轻剑士紧紧皱起了纤细的眉毛。
“也就是说……道路都没了？”
“说得没错。”
“……”
在到达第四层，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我整整发呆了接近三分钟，但亚丝娜只花了短短五秒就回过神来，看向周围。
“那个悬崖上面又是什么样的？”
听到她这句话后，我看向那包围着圆形山丘的断崖。垂直耸立的悬崖由灰色的岩石构成，表面带着湿润的光泽，高度大概超过了三十米，顶端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之中，看得并不分明。
“不知道。在封测的时候没有人登上去过。”
“是因为系统方面的屏蔽？”
“不，没有那种东西，只是岩石太脆弱，都在途中掉下来而已。我也是一样。哦，对了，如果爬到一半以上的高度再掉下来的话，掉落伤害基本上会要了你的命。”
“这么说来，就算下面是水，尝试去爬也会很危险……”
我沉默地点头，同意了亚丝娜的话。目前的状况不允许我们进行这种攸关生死的试错，所以不能鲁莽地去挑战这道悬崖。
亚丝娜收回看向上方的视线，再次注视河面。
“那么，剩下的办法就只有游过这条河了？”
然而，我依然不能马上赞同这句话。
我看了看轻剑士身上装备的胸甲、皮裙以及外面的那件暗红色连帽斗篷，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亚丝娜小姐，您在SAO里是否有游泳的经验？”
“……”
不知为何，亚丝娜做出了用左手遮挡身体的动作，然后微微摇头：
“没。没有啊。”
“是吗，那我简单说明一下吧。要在SAO里游泳的话，身体的动作和现实世界的游泳有很大的不同。要游得像模像样的话，需要大量的练习。而就算是练习过，依然有溺水的危险。”
“溺水……会、会怎么样？”
临时搭档绷紧了脸这样问道。我的回答则非常简洁：
“溺水，也就是连头都沉入水中的话，HP就会开始减少。如果一直没能离开水面，当然会死。”
就算我这样说，亚丝娜也只是微微咬了咬嘴唇。然后她看向蓝色的水面，坚定地再次问道：
“练习的话，需要多久？”
“嗯……因人而异吧，我就花了一个小时以上。而且还只是在水深一米左右的浅湖里。在这么深，水流还这么快的河里练习的话太危险了。”
“是吗……那么，先回到前面的楼层，找个适当的地方练习……看来只能这样了……”
亚丝娜仿佛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垂下了视线。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时候，她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就这样吧。你从这里游过去前往主城。我沿着刚才的楼梯回到第三层。我记得在楼层的北侧有个合适的湖，我就在那里练习，等学会了再通过传送门回到第四层。总之，先解散队伍吧。”
亚丝娜用比平时稍快一些的语速说完这段话后，抬起右手，准备调出菜单。
和几分钟前相反，这次换成我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
“……”
浅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的脸。瞳孔中反射着河面摇曳的光芒，遮掩了眼中蕴含的感情。
就连没有丝毫对人交流技能的我也能明白，如果我说要陪亚丝娜一起回去练习，她一定会拒绝的。对于高傲的轻剑士来说，她绝对不会接受因为自己的无能耽误了传送门开放的事实。至于什么“就算我们不管，林德和牙王也会去激活传送门”，或者“第三层BOSS被击败后再过两个小时传送门就会自动激活”之类的道理，在她面前也完全说不通。
因此，我将在看到第四层的大变样时就一直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疑惑，艰难地组织成语言说了出来。
“呃……有一个地方我始终无法理解。”
“……什么事？”
亚丝娜低声地反问，而我则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奔涌的河谷。
“我之前也说了，在SAO里游泳是相当危险的。更别说现在这里已经变成死一次就彻底完蛋的死亡游戏，一出往返阶梯就突然给你来一个必须拼命游泳的地图，这也太乱来了。我们应该是看漏了什么。其他的道路……好像是没有，不过这个岛上应该还有什么保险的，或者是辅助性的手段……”
我半是自言自语地嘟哝着，仰望着背后的小岛。
刚才已经确认过，这个直径只有三十米的圆形小岛上没有怪物也没有NPC。比较显眼的物体，就只有往返阶梯所在的亭子，以及长在它北面的那棵阔叶树——
“嗯？”
我将往左移动的视线往回拉了两米，眯起眼睛，瞪着那个引起我注意的地方。
“怎么了啊？”
亚丝娜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我则是拉着她的右手，一步步地向坡上走去。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的瞬间，我开始全力冲刺。
“哇你等险！”
我拉着大概是想喊“哇，你等等，危险啊”的亚丝娜，一口气跑到了丘顶。之后我们绕过亭子，来到大树的底部，凝视着高处的树枝。
“看，那里。”
我放开亚丝娜的右手，向上面指去。轻剑士貌似有些刻意地拍了拍裙角之后，也向上方看去。然后，那不满的表情恢复了两成左右的开朗。
“啊，长着果实啊。而且形状好可爱！”
如亚丝娜所说，在阔叶树的树梢附近，挂着几颗色彩缤纷的小果实。它的形状非常有特色，正中央开了个洞的圆形——像甜甜圈的形状。从封测开始至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形状的果实。
一丝微笑浮现在亚丝娜的嘴角，但很快就消失了。
“虽然看起来是很好吃的样子，但现在不是吃零食的时候吧。林德先生他们差不多该分配完掉落的道具了。如果要去主城需要练习游泳的话，就得在大家都上来之前，把这件事通知他们……”
“别急，试试先把果实打下来再说。”
我一边回答，一边将双手放在那直径差不多有五十厘米的树干上。然后沉下腰，脚上用力蹬，用浑身的力气摇晃起来。但是大树一动不动，果实自然也没有落下来。
大树的树皮十分光滑，没有“轻功”技能的我应该爬不上去的。我也考虑过捡小石头去丢，但是没有“投掷”技能的我应该也无法命中。
“真是的，如果技能格能再多三个……不，是再多五个就好了！”
我极其不要脸地发泄着恐怕全体SAO玩家都有的不满，赌气地举起右手往树干上打了一拳。结果在无意识下，我发动了“体术”技能的基础技“闪打”，带着红色光效的拳头猛然击中了树干，产生的冲击波让大树颤抖了起来。
“啊……”
在亚丝娜叫出这么一声之后，两个甜甜圈——不对，是两个环状的果实无声地掉了下来。我伸出双手将它们同时抓住，为了掩饰这种偶然结果，挤出了一丝笑容。
亚丝娜脸上的表情换成了无奈，耸了耸肩说道：
“我说，结果没问题倒是还好，但如果这棵树断了要怎么办。我们怎么说还是黑暗精灵队的一员，要珍惜大自然才对啊。”
“是、是的，对不起……”
我一边道歉，一边想起应该在这一层某个地方的黑暗精灵骑士绮兹梅尔。她是不是也因为干涸峡谷变成了河道而叫苦连天呢？还是说精灵有什么魔法，可以在水面步行呢？
亚丝娜可能也一样想起了绮兹梅尔，暂时陷入了沉默，但最后还是比我更快地回过神来。
“然后呢，这两个甜甜圈果实要怎么办？如果要吃的话，我更喜欢黄色那个。”
这两个分别握在我双手的果实，一个是鲜艳的钴蓝色，一个是淡淡的柠檬色。确实，蓝色的这个完全没法引起人的食欲，不过幸好，我打下这两个果实可不是为了拿来吃。
“不，这大概不是甜甜圈的形状。”
“那是什么形状啊？”
我没有回答，而是将蓝色的那个拿到嘴边。亚丝娜露出了“这不还是要吃吗”的表情，我则是用眼神向她示意“你就看好了”，接着张嘴含住了侧面那处高出一厘米左右的凸起——也是和树枝相连的“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尽全力将空气吹进那筒状的蒂里。
虽然在一开始感受到了强烈的抵抗，但是随后就有一种仿佛打开了阀门的感觉，空气随即冲进了果实里。
随着“轰”一声如同东西碎裂的巨响，蓝色的果实瞬间变大。最开始只有七八厘米的直径，现在已经达到了一米，这已经不像是甜甜圈，而是——
“咦……难道这是……救生圈？”
我对瞠目结舌的亚丝娜再次露出坏笑，将左手的黄色果实拿给她。
“亚丝娜也来试试吧。”
“呃……好。”
轻剑士点点头，嘟起嘴含住凸起，高高隆起胸口吸进空气，然后闭上双眼吹了下去。
巨大的破裂声再次想起，亚丝娜的手上也出现了一个救生圈。尽管尺寸很大，分量却出奇地轻，差点就被她丢在地上。她哇哇叫着，手忙脚乱了一番，才终于用双手将救生圈紧紧抱住。
“唉……天啊，这东西怎么搞的……”
“谁叫它是‘甜’甜圈呢。”
我在本能的驱使下接上了这么一句，结果被亚丝娜用比冰点还低的视线贯穿了我的眉心，然后她才说道：
“你不是说它不是甜甜圈吗？这么想拿别人的话来搞笑，去传送门广场表演说相声如何啊？”
“咦……也就是说亚丝娜你要当捧哏？”
“我才不要！干吗不去找牙王先生啊?!”
“……”
我脑子里瞬间想象了一下牙王说“搞啥咧”的景象，然后回过神来。
“算、算了，别提这个了。”
我一边狠命摇头，一边迅速调出窗口确认时间。在来到第四层后已经过去快十五分钟了。如果从打倒第三层BOSS算起，已经有三十五分钟。
打开菜单的同时，我顺手将空白的卷轴实体化，迅速写上留言。内容大致是“用打击属性的剑技将果实打落，然后往果实里吹气变成救生圈”。接着，我点击卷轴将它卷起，放在亭子里的地板上。
虽然就这样放着耐久度会不停减少直到最终消失，但应该还是能坚持到林德和牙王等人到来的。
“好了，既然拿到了救生圈。我想改变一下今后的行动方针。”
我回过头来对亚丝娜说道。她则是看着双手抱着的巨大救生圈，一脸半信半疑地问：
“只要有这个，就算是初学者也能安全游泳了？”
“最开始当然是由我来试试，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在SAO里游泳，只要头部还在水面上就不会减少HP。只要沿着这个山丘……不对，是这个岛屿南部的峡谷往东前进的话很快就能到达主城。但是……”
“但是什么？”
“为防万一，我觉得最好还是把重的装备都卸了。”
“重？怎么才算重？”
我的视线从轻剑士的脚尖到头顶来回巡视了几次，一边在脑子里计算着装备重量一边回答：
“嗯……首先是将斗篷卸了。轻剑和胸甲当然也是要卸的，靴子和手套也是。防护衣最好也……皮革裙子其实也是挺重的……至于外套嘛……”
“这些都要卸掉的话那和没装备还有什么两样！”
亚丝娜狠狠地将救生圈扔了过来，直接砸在我的脸上。救生圈发出了一阵有趣的声音，套上了我的脖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也该把黑的那件还有黑的那件以及黑的那件全脱了吧！”
“呃……我只是出于安全游泳的考虑……”
实际上，不只是金属防具，如果你穿着皮革和布类装备下水，会造成最高级别的沾湿效果，导致重量增加对动作造成妨碍。就算有着救生圈这样的秘密武器，但如果有紧急情况，不能敏捷行动也会构成不安要素。如果是在池子或者湖里倒还好，在这种水流强劲的河流里，很有可能无法到达登陆地点而顺水漂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我这些诚挚的疑虑听了进去，亚丝娜收起了愤怒的神色，将右手向我伸来。我将黄色的救生圈丢还给她后，她用食指钩住内圈的边缘，就这样转了起来。
“好吧，我明白轻量化是必要的。嗯……只留外套的话没问题吧？”
“咦？啊，呃，嗯，应该没问题吧。”
亚丝娜最后瞟了一眼不停点头的我。
“那就快出发吧。”
她就丢下了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迅速走下了山丘。我则是赶紧跟在她后面，再次来到南边的河岸。
亚丝娜停下脚步，又抬头往山丘上的亭子看了一眼——大概是确认有没有人从里面出来，然后打开了窗口，背对着我迅速操作起来。先是左腰上的轻剑消失了，接着是斗篷和胸甲，防护衣也消失了。
在最后把皮革裙子也收进道具栏后，她身上就只剩一件白色的外套了。因为前后都延伸出来，所以没有露出内衣，但貌似正是因为如此，反而让某种破坏力得到了增幅——
我本来是呆站着胡思乱想，但察觉到亚丝娜快要回过头来之后，便迅速地将身子转过九十度，把窗口上的装备解除按钮按了两次，再将包括剑在内的所有装备都迅速收进了道具栏中，只剩下一件短裤造型的内裤。
在一个大美人，而且恐怕还和我年龄相近的临时搭档面前露出这样的打扮当然很让人难为情，不过这件暗红色的内裤在造型上看来也就是一件稍微短点的休闲短裤。我念叨着“这不过都是个人观感，我现在整个人都只是多边形构成的虚拟角色”之类的话语，关闭了窗口。而此时我的耳边——
“噗哧。”
传来了这么一阵怪声。我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去，只见亚丝娜左手捂着嘴，视线在空中游移不定。
就在我疑惑这难道是什么手势的时候——
“噗……噗咕……噗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是冷面毒舌还带着一丝神秘气质的轻剑士小姐突然大爆笑起来，我下意识地用救生圈挡住了内裤。
“没……没必要笑成这样吧！刚才不是你叫我都脱掉的吗？”
感到有些受伤的我抗议起来。但亚丝娜还是弯着腰，按着肚子不停大笑。
“啊哈哈哈……因、因为……你这也太犯规了，啊哈哈哈哈哈……”
“犯、犯规？虽然颜色是太显眼了点……”
“不、不是，我不是说颜色……噗哈哈哈……你都没发现吗？后面……看看你的屁股啊。”
“后、后面？”
我赶紧扭着身子，想看看裤子后面究竟有什么，但是角色的柔韧性不足以让我直接看到自己的屁股。我灵机一动，让附近的水面来照出自己的屁股，然后我再从双腿中间往河面看去。随后——
“这……这都是啥啊！”
我发出了一阵呐喊。
原因在于，我那暗红色裤子的屁股部分，印着一个闪亮着金色光辉的“牛头印记”。
我以一种难堪的姿势僵硬在原地。亚丝娜则是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以捉弄的口气问道：
“你这内裤是哪儿买的啊？NPC商店里卖的东西可不会有这么帅气的花纹吧？还是说这是你自定义出来的？”
“当然不是买的，也不是什么自定义……”
我好不容易才从这个冲击中恢复过来，一边慢慢站起身一边回答：
“这是第二层的楼层BOSS……不对，是它的部下‘巴兰将军’的最后一击奖励。我本来还以为它没有图案才穿上去的，却没想到在屁股上有这种陷阱……”
“哦，居然是奖励道具，那应该有什么特殊效果吧？”
“还好。攻击力提升了一些，另外对疾病和诅咒类的减益效果(Debuff)有着一点点抗性……”
“嗯哼……虽然总是被你抢走LA奖励让我有点不开心，但还好我没拿到这条内裤。如果为了要不要穿这种男式的，尤其是还带着牛头印记的内裤而烦恼，那也太蠢了。”
“不对，如果是亚丝娜拿到的话，应该会变成女式的吧。虽然还是会带着牛头印记……”
在回答的时候，我难以避免地想象起轻剑士穿着牛头内裤的样子，亚丝娜的反应则是再次举起救生圈准备向我丢来。在看到我迅速摇头之后，才“哼”一声中断了投球动作。
我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蹲下身将右手伸入河中。水温相当低，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亚丝娜也和我一样感受着水温，换了个口气说道：
“以前你说过，艾恩葛朗特在不同的楼层会重现出现实里的不同季节吧？”
“杂志上是这么说的。当然那都是变成死亡游戏之前的报道了，也不知道对于现在的艾恩葛朗特适不适用……”
“至少这一层不像是隆冬。虽然没有季节感也挺无聊的，但至少现在算是谢天谢地吧。——好了，该出发了。”
亚丝娜说完就套上那个柠檬黄的救生圈，而我也急忙套上了钴蓝色的救生圈，用双手将它用力抓住。
“我先去试试，你等一下。”
我对亚丝娜这样说道，随后将右脚伸进水里。在确定河岸附近的水流不快之后，再缓缓将身体沉入水中。
甜甜圈果实，哦不，是“救生圈果实”，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发挥出了极大的浮力，将我那仅穿了一条短裤的身体轻松地托在水面上。只需要轻轻划动腿部，就足以对抗水流。
“应该没事。”
我抬起头招了招手，亚丝娜用带着一丝紧张的表情点点头，以更加慎重的动作走入水中。打湿的白布外套迅速产生了半透明效果，让我赶紧地别过视线，不过亚丝娜自己好像是没有注意到。她将身体靠在救生圈上，露出了清朗的笑容。
“哇，感觉好怀念。”
“我……我倒觉得，在海里游会更舒服。”
“难道这里还有海吗？啊，如果有的话，我就得去做泳衣了。”
“对哦，你还练了裁缝技能啊。那也帮我做一件没有牛头图案的。应该说……能麻烦你到了主城就帮我做吗？”
以后可能还会遇到这种不得不用救生圈行动的情况，所以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挺迫切的。但亚丝娜露出了一丝坏笑。
“那就从熊、猫，还有青蛙的图案里选一个吧。”
“让、让我考虑一下再说。好了……出发吧。”
“嗯。”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同时转过身去。
如果想离开这个被断崖包围的圆形空间，有两条峡谷可以作为出口。其中一条是汹涌澎湃的入水口，因此我们要想出去的话肯定只能找出水的那一条了。我紧紧抓住作为秘密兵器的救生圈，双脚拍打着水前进。
在前进了仅仅三米之后，一阵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啊……这感觉好怪。”
“水的触感和阻力和现实不同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想不使用救生圈就游泳的话是需要练习的。不过就算是这样，我感觉比起封测的时候已经改善许多了。”
“是吗……这样确实是需要练习……”
“只要游个一小时就能习惯了……哦，快到出口了。从现在开始水流会变急，注意不要离我太远。”
才刚说完，亚丝娜就从后面赶了上来，将右手插/进我的身体和救生圈之间的空隙。
“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我是不是也要这么做？”
我转过头姑且先问了一句，轻剑士发呆了两秒左右之后，露出像是表示“因为情况特殊允你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也将左手伸进亚丝娜的救生圈里，将它用力地拉过来。这样一来，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就不可能走散了。
我们保持着这种合体状态，进入了宽三米左右的峡谷。峡谷里七拐八弯的，没法看清前面的情况，不过如果地形和封测时期一样，那再过不远就应该能进入一条更大的峡谷——在之前，那是这个楼层的主干道。
随着水流前进了一段之后，如我预料的那样，前方出现了宽阔的水面。那是从西往东流的大河。虽然两侧依然是陡峭的悬崖，但因为河流的宽度超过了十米，所以感觉开阔了许多。而河流的速度也不至于让人感到害怕。
来到河中央后，我停止划水，顺着水流往前漂，同时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果然，地形本身和封测时完全一样。我还记得那块岩石。”
听到我这半是自言自语的话，旁边的亚丝娜也开始观察起左右。每当她扭动身子的时候，我的左手就会传来某种令人舒爽的触感，但我发挥了犹如铜墙铁壁的自制力，将其隔绝在意识之外。
“哦……为什么干涸的峡谷会涌出水来呢？”
“嗯……说白了，可能就是和液体环境相关的程序在封测时期还没有完成吧。经过三个月后，好不容易才达到了能够接受的水平，于是等到正式运营时，就将干涸峡谷变成了河谷……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答案我能接受，但还真是有够无聊的。”
“抱、抱歉。”
听到我的道歉，亚丝娜轻轻耸了耸被外套的白布紧紧贴着的肩膀。这种“湿润的布导致肌肤暴露”的效果，似乎在封测时也是没有的。这应该是SAO开发总指挥，将一万个玩家囚禁在死亡游戏里的超级罪犯茅场晶彦的坚持所带来的结果——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亚丝娜再次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说道：
“不过……如果干涸峡谷彻底变成了河流，那么除了地形之外，应该还有很多改变的地方吧。”
“比如？”
“细节部分就是任务NPC的台词啊，能够收集的材料啊……啊，还有出现的怪物种类……”
此时，轻剑士突然停下了话语。
至于原因，我也是能明白的。在这种几乎将装备全部解除的状态下，万一遭遇了怪物……她应该是对这种情况感到恐惧吧。我赶紧摇了摇头。
“不，没问题的。封测的时候，从往返阶梯到主城的这段路上，几乎不会遇到什么怪物……”
“几乎？”
“而、而且，在击败楼层BOSS后的三十分钟里，怪物的刷新率会大幅下降……”
“大幅？”
亚丝娜重复着我话语中那些有问题的地方，露出了越发感到怀疑的表情继续说道：
“而且，三十分钟早就过去了啊。”
“啊，是、是吗？不过，现在别说怪物了，连一条鱼都看不到啊。不过也有可能是被什么大家伙都吃掉了吧。”
这最后一句原本只是被我当笑话来说的，但此时我的耳朵听到了“唰啵”这么一阵怪异的水声。亚丝娜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我们两个一起缓缓地向身后看去。
在距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某个东西正从水面下钻出来。
那是一片有着顺滑曲线的三角形鱼鳍，光是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就有大概三十厘米高了。至于表示出来的光标颜色，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红到不行。而我的脑子里此时已经播放起那首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的恐怖背景音乐。
“我说，那个怎么看都像……”
我都来不及听完亚丝娜那变调的低语，迅速转过身，一边伸出双脚准备全力划水，一边低声地指示：
“快走吧。”
只有这次，亚丝娜表现得非常老实。
“有道理。”
“那就听我的指示……”
我再次向背后瞟了一眼，确认那不祥的背鳍没有缩短和我们的距离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前进！”
我在内心里怒吼着“哇啊啊啊啊啊”的口号，双脚拼命地拍打着。身后溅起高高的水沫，一口气往前加速。整个救生圈几乎垂直地立了起来，向河流的下游前进。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距离连接主城的支路——现在应该算是支流，最多也就一百米左右。而在沿着河谷往右转，然后又往左转一次之后，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河流右侧的岩石上有一道垂直的痕迹。
“亚丝娜，就是那里！”
“明白！”
我开始用尽浑身的力量踢着水，开始最后的冲刺，同时又往后看了一下。那片吓人的背鳍，怎么着也应该离远了点……
“哇，哇啊啊啊啊！”
我哀号了起来。那片破水而行的蓝灰色背鳍，在不知不觉间离我们只有五米远了。如果水面下的追猎者有着与那片背鳍相称的躯体，恐怕此时它那张可能长着一大堆锯齿状尖牙的嘴，已经离我的双脚不远了。
如果脚尖被什么咬到，我就得瞬间用“快速切换”专精将剑装备起来进行水中战斗——在做好这个心理准备的同时，我将脚上拍水的力量提高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我、我说，后面，到底怎么样了啊?!”
亚丝娜似乎连回头的余力都没有，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别、别管那么多！拼命游就对了！”
“知、知道了！”
我们互相抓紧对方的救生圈，另一只手也开始拨起了水。虽然距离前方的入口越来越近，但是感觉后方的背鳍正以更快的速度接近。
“准、准备右转！”
“知、知道了！”
我咬紧牙关，将身子向右倒去。在因为转弯而导致速度下降的瞬间，我的脚尖似乎碰到了某个东西，但事到如今只能一口气冲到终点了。在冲进那五米宽的支流后，我坚信着红色牛头图案内裤的力量值提升效果，使出了最后的力量。
支流前方约二十五米处，有着一个小规模的沙滩。在封测时期，那里是峡谷里的坡道，只要爬上去，就能看到主城的门耸立在眼前。只要逃到那片纯白的沙滩上，我们就能赢下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
“唔哦哦哦哦哦哦！”
我发出这一个半月以来大概是第七次的呐喊，冲过——哦不，是游过剩下的距离。在脚尖碰到河底的沙子后，我迅速站起身，左手拉起亚丝娜往前跑。即使感到脚底从湿滑的河岸变成了纯白的干沙，我还是又往前跑了十米以上，才终于回过头来。
一回过头，正好看到追着我们的背鳍从水面高高跃起。看来它虽然是一条鱼，却依然想和我们在陆地上决一胜负。既然如此我也乐于奉陪了，于是我右手打开窗口，准备按下快速切换的快捷键——
“啊？”
就在这个瞬间，挂在我左手那个救生圈上的亚丝娜发出了呆呆的声音。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那长达三十厘米的大三角背鳍下连接着的，是一只宽度仅有十厘米，长度也只有五十厘米，双眼瞪得很开，犹如蝌蚪一般的小生物。
在落到湿滑的河岸上后，它的身子开始挣扎起来。看来是因为背上的鱼鳍太重，光靠那小小的手脚根本站不起来吧。
不过很快的，身后冲过来一股大浪，将它吞噬进去，拉回了水中。过了许久，那背鳍才又出现在水面上，然后向着主河道游去。
“这算什么啊……”
我因为虚脱而跪坐在了白色的沙地上。结果左手的救生圈也顺势滑落下来，导致亚丝娜一头扎进了沙子里。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直起身，一屁股坐到了沙滩上，不过看来这次她也没有精力向我发脾气了。沙子粘在她湿润的肌肤上，凌乱的头发贴着额头，湿漉漉的外套也紧紧地附着身体，这幅光景简直如同写真周刊杂志上的性感照片。美中不足的是模特儿此时正双眼无神地目送那三角背鳍远去。
“如果下次再让我遇到那个怪物，我绝对要干掉它，拿它的肉做菜给桐人君吃。”
听到这用无力的声音发出的宣言，我敷衍着吐槽了一句：
“你自己吃了不行吗？”
“才不呢，看起来就不好吃。”
“……”
“而且感觉有毒的样子。”
“……”
——算了，人家肯做给我吃就要谢天谢地了。如果只是背鳍，搞不好和鱼翅是一个味道。
我坚定了这么个勇气可嘉的决心后站了起来，向亚丝娜伸出了左手。
“总之，先穿回装备到主城去吧。虽然我觉得这里也不会感冒。”
我纯粹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但原本正要伸手的亚丝娜突然就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轻剑士低头看向自己的打扮，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我则感到一股和刚才在身后看到背鳍时相差无几的不祥预感，缓缓地向后退去。
但是亚丝娜的右手神速地伸出，抓住我的左手，猛地拉了一下让自己站了起来。然后以平时那种恰到好处且不会产生伤害的力道，对我的小腹来了一记泰拳式膝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