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翼 ⑩
在他们眼里，就算是整个调查兵团，也不过是他们饲养的一条不怎么听话的狂犬而已。
说到底，调查兵团的裁纸刀砍得死巨人，却砍不过枪炮。何况就这么个封建王朝，民智在大妖怪看来都可以算是未开状态，就是他们砍得过恐怕也只会用一身实力来为那个一辈子没见过的国王尽忠镇压叛乱者而已。
嗯……而且，虽然他们自己觉得是在顺应国王的意志而行动，但其实真正把握着这个王国政权的还是那些王公贵族们吧。真是讽刺，最强的士兵去了最不需要他们技能的地方，最不忠心的人围绕在了制度上最值得效忠的人身边。
无言摇了摇头，大妖怪垂眸看了看身上这一袭战士衣装。这算是整个世界最危险的工作服了，但似乎除了天真的小孩子们以外没有什么人会带着正面的眼光去看它。“大人物”们把调查兵团看做家犬，普通人们把调查兵团看做害死他们孩子浪费他们税金的元凶，其他兵团的人把他们看做失败者、疯子、将死之人。除此以外，还有家人的不理解、担忧、愤怒……直到最近在她的暗中帮助下增强了众人的体质，使得每次壁外调查的损失都相当之小为止，这个兵团的士兵都是在这样的目光之中坚持下来的。
有时候就连大妖怪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她的这些便宜队友的想法。如果说她逞英雄是在实力足够有恃无恐的情况下做的娱乐活动，那调查兵团的士兵们就是真的在为了理想而奉献生命了……或许这就是英雄吧。
思绪飞散间，摇晃的马车渐渐停稳。对面的利威尔整理好文件装进公文包中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看得回过神来的大妖怪轻轻一笑。
“……”
微微一顿，死鱼眼的矮个子男人面带一丝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嘛，我在想啊，小利威尔。”
老实说以他的眼睛就算是疑问句的眼神也很吓人很失礼，不过对他已经比较熟悉的大妖怪对此并不在意。微微笑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淡紫色的折扇，未撑开就这样轻搭在唇上，微微前探出上身从打开的马车门处斜目看着利威尔。
“你是不是，其实意外的有些不擅长应对女士呢？”
“……”
微眯着死鱼眼盯着大妖怪看了一会，利威尔干脆地转身便走。
“啊啦啦……”
眨巴眨巴眼睛，大妖怪无奈地笑了笑。整理一下兵服夹克领口的领巾，她撤去了身上“风见冥华与八云紫的境界”（并没有这种东西），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跟着利威尔向面前的这栋大楼走去。
大概是叫……军部？军团总部？三军总部？
好吧，她得承认基斯团长开会的时候她在跑神。谁也没规定调查兵团的士兵就非得盯着一个丑小孩满是褶子的脸看他喷口水看上几十分钟不是？
“喂。”
“嗯？”
“……待会别太懒散了。”
沉默了片刻，利威尔背对着冥华丢下这样一句话，随后又继续了之前的步伐向前走去。
挑了挑眉头，大妖怪在原地稍稍愣了一会儿，有些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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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这一场谈判比起应该有的难度来说要更加容易一些。
因为几个月之前大妖怪在壁内各地投放的“贪官污吏腐败分子专项整治病毒1.0版本”的缘故，原本将要成为最大阻碍的那一群人已经是死伤惨重，就算还剩下有一部分暂时没有传染上的家伙现在也是人人自危。毕竟这么有针对性的发病对象就是不用做什么非人道主义实验都能知道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王都的高层们也都把它当成了一项针对贵族与大商人的胆大包天的刺杀行动。现在自觉不怎么受人民群众欢迎的贵族们大多都已经躲在自己被私兵包围的城堡里过着一顿饭要让三个人试毒的生活，哪里有这个大秦心情跑过来跟他调查兵团扯皮。或许有的人会派些代表托点关系什么的，但都只能算是些无伤大雅的疥癣之疾而已。
……即便如此，基斯在壁外建立常驻据点的提案还是遭到了会议代表们的几乎一致反对。在基斯叙述完自己的计划之后，整个会场便如同清晨的菜市场一般炸开了锅，无数或激动或不满的话语向着沉默的调查兵团一众人坐席上排涌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冥华暗中饮食强化了之后更加敏锐的视觉看到了那些贵族老爷们说话时喷出来的口水，利威尔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边坐席上一群人的不满。
话说之前不是你让我注意一下仪态别给兵团丢脸的吗。你现在这个表情不仅要丢脸还在给兵团招仇恨欸。
“你这是在让你的士兵去送死，基斯·夏迪斯！”
“这个计划太乱来了，不可能让你通过的。”
“最近的壁外调查太顺利，以至于让你得意忘形了吗？”
“——肃静。”
最终结束了这场闹剧的，是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华服老者。
达里斯·扎卡里。领导著三大兵团的军队最高统帅，人类阵营的总统，理论上调查兵团众的顶头上司，也是真正可以拍板决定调查兵团这一次提议通过与否的实权人物。
他的地位应该说有些像海贼王里的海军元帅，又或者是独立性稍强一些的军机大臣。基斯也大约知道贵族们的底线，要求的支援并不是太过分，又“恰逢”众多贵族被秘密谋杀，很多官员无心也无暇管调查兵团的这些破事，所以此刻的他的的确确有着全权处理基斯提案的权力——即如果不顾及在场众官员的面子强行通过的话，即使他们全票反对也无力阻止计划的施行。
当然，这种行为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政客都不会去做。更何况对于基斯的这项提案，即使是他也还有着一定的担忧与怀疑，为此而犹豫难决。
“基斯·夏迪斯团长，你的提议……很有魄力，非常大胆。”
老总统的话语很慢，似乎在逐字斟酌着用词。不过这种程度的辞令当然不会让他这样老成的政客为难。他真正在考虑的，还是调查兵团这项计划行成功的可能性，以及这项付出能够对军团带来的礼仪是否值得去付出这样的资源。
要知道，现在摆在他面前桌子上文件里写明的玩意可都只是初步要求的补给。初步到什么地方？初步到只能让调查兵团的人外出个来回，顺带炸个山扎两个帐篷建立个补给点而已。难道炸药炸塌了的碎石能把巨人一直挡在山谷外面吗？这据点要是定下来，肯定还要建一座过得去的寨门吧。拿什么东西建？肯定是打磨好的石料啊。这一大批石头能把队伍的速度拖慢到什么地步？哪怕是现在的调查兵团，能够做到一路硬生生地从巨人堆里砍杀过去吗？
假设他们成功了吧。然后呢？寨门有了，侦查岗哨楼要不要？安放灌气设备的屋子要不要？这一下又是一大批东西要运。就算驻地基建搞好了，驻守的战士吃喝拉撒睡，那个小山谷难道能自给自足？不可能，于是又要日常运送补给。再然后呢？那些拿命去作战的战士，长时间不能回家肯定不行，保不准心理得出毛病，于是又得换岗。再再然后，那据点是为了伸出一个补给点，让壁外调查能去到更远的距离。可没有壁外调查任务的时候，日常驻守的人难道就全从人数最少的调查兵团里出？宪兵是不是要派去一些？驻屯兵团的精英，是不是应该派去一些？
他们可不是调查兵团这样整天在壁外舔血的战士。你派他们到壁外，哪怕是壁外的据点里面去，他们就肯吗？到时候跟你抗议，或者玩什么临时腿摔断了之类的幺蛾子怎么办？还有，民众不支持这件事怎么办？这个放着不管也就算了，可如果那些腐朽的王政府官员后来不支持计划直接取消补给怎么办？放着外面的士兵活活饿死或者因为没有瓦斯和刀片在逃回来的路上被巨人吃掉吗？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麻烦了。就算基斯在给他的报告里提出了一些解决方案，但作为政客不合格的他显然考虑的不全，也不深。这个计划……
沉思了良久，达里斯总统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在手中轻轻擦拭着。
“……但是，应该说还是稍微有些过于冒险了。”
说到这里，老总统微眯起眼，看向基斯身后座位上坐着的两个身影。
希望的双翼……可是就凭两人之力……
“我觉得，这个提案的风险太过庞大，很可能让调查兵团陷入近乎灭团的危机。所以……”
“请稍等一下，大总统阁下。”
“嗯？”
话语被打断，老总统也不恼，只是戴上眼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调查兵团的席位上，发色青翠的美丽女子施施然站起了身子。
余光一瞥调查兵团的其他成员，发现他们也同样是一副未曾料到的模样。老总统微微眯了眯眼睛，转而和那女子对视了起来。
“卡塞米兵长，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我认为，您对于调查兵团实力的认识，现在已经稍微有一点和发展脱节了。”
一点也没有她这个年纪的人面对权贵时该有的拘谨，绿发的美人温润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平辈……甚至是晚辈之人。
“哦？此话怎说？”
“空口无凭，大总统阁下。”
微微笑着，大妖怪无视了身旁刺向她的视线，依旧淡然地朗声开口，让整个议事厅的人们都能听到她的发言。
“不如，我们进行一次实战吧，在您的监督之下。我想证明一下，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