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
天之公牛暴怒的叫声，预兆着神话大战的到来。那是如同飓风、如同地动、如同海啸的兽之咆哮，其中蕴藏着足以破灭现世代软弱人类历史的煌煌天……
“冥华冥华，那家伙太吵了，能不能放个隔音结界啊，都没办法工作了。”
“毛门台啊。”
于是明明城外就站着一个苏美尔世界最大噪音源，乌鲁克城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
当然，城墙之上并不缺少想要瞻仰双王难得的战斗英姿——毕竟这俩打另一个王的战斗根本谈不上英姿——而放下手中活计强势围观的民众们。
“啊，那个是被冥华王脸接了两次的大洪水之剑哎，好像叫什么……终结剑？”
“出现了！冥华桑教吉尔伽美什王的投枪技！”
“话说回来，冥华酱为什么要让吉尔伽美什王他们两个去打啊。锻炼？”
——总觉得威严的逝去正以一种微妙的形式表现出来，不管是我的还是吉尔的……不，错觉，错觉，嗯。
眼角微微一抽，大妖怪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间。稳固了一下乌鲁克城墙上的法阵，让天之公牛和双王战斗的余波无法影响到城市，大妖怪瞥了一眼被大洪水浇了一身云雾皆散的天之公牛，随后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家。
嗯，在这之后的战况大妖怪并没有兴趣去看。
那是原版的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都能够战胜的对手。虽说作为强大的神之兵器拥有着无比强大的破坏力与承受力，一旦在大平原上提起速度奔腾起来足以一个拱角掀飞半座乌鲁克城——但那也得成功做到才行。且不说它有没有胆子破坏这座被大妖怪庇护着的乌鲁克城，单单是对神特效的天之锁恩奇都就足以将它束缚在大地上成为只能动动腿脚吐几口风暴的活靶子。而打这种东西，手持终结剑与乖离剑的吉尔伽美什可以说是完全不用费力的。
真正重要的，不是天之公牛这件事。
在大妖怪对吉尔伽美什史诗不知道正确与否的记忆里，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二人在击杀天之公牛之后直接将开膛刨肚拿到的牛肠甩了在一旁围观的始作俑者伊什塔尔一脸。而哭着跑回神界的这位女神对这场战斗的叙述和天之公牛的惨死，也是直接激怒了众神。没有办法直接废除吉尔伽美什这个天之楔的他们选择了将惩罚降在恩奇都的身上。于是神造的泥人回归普通的泥土，再无生机。
也是在这之后，不可一世的吉尔伽美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通过与他对等者的逝去认识到了“死亡”的概念。他憎恨着夺走了那个人生命的死亡，同时也恐惧着一样可以夺去自己生命的死亡。
他决定自己须得永生不灭。而那方法，便在那古老的传说之中——
据说，早在纳比斯汀的怒涛席卷一切旧文明之前，居住在冥界的那个贤者就已经存活于世了。那是个克服了死亡，如诸神一般永生不死的男人。
吉尔伽美什用了与之前的人生相当的时间，在荒野中彷徨，不停地寻找着冥界。扔掉了属于王者的荣耀、权力、光辉，只为了从那人口中探听得不老不死的秘密。
然而当他寻得冥界，见到了那位贤者之后，他才知道其实那位贤者已经半植物化了。用照东方一点的话来说，那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成仙也说不定——所谓的位列仙班也就是这么回事吧？没有了进食的必要，没有了繁杂的欲望，只有日复一日相同的时间静默地流淌，直到扎根的这个世界毁灭为止——
开什么玩笑。
吉尔伽美什要做人类的裁定者。可若是连欲望的滋味都无法明了的话，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裁定人类的善与恶？
他放弃了变成那般模样的永生，决定返回乌鲁克，去完善他的宝藏。
但……或许那位贤者自己也对自己的生存方式也产生了怀疑，也或许是，那位贤者想要愚弄尔伽美什，想让这个否定了永生神明的他变得和自己一样吧。对着吉尔伽美什离去的背影，他这样说道：
我知道你不遵从与神明，因此我也不说出让你向安努神乞求永生的话来，取而代之的——就让我来告诉你那个秘密吧。
那位贤者告诉了吉尔伽美什，即使不向神明乞求也能获得的不老不死的方法。
生长在冥界之下的秘境，深渊地狱里的灵草根。那正是不老不死的秘密。
既然知晓了方向，那危险的秘境也就不再能够成为全盛时吉尔伽美什王的阻碍。从冥界回到地面上来，他不禁为收获的成果而哈哈大笑。
这灵草就代表着他已经打败了死亡，代表着他已经为挚友报仇雪恨，代表着一场足以被传唱万世的伟大胜利。现在只要清理好自己在荒野之中早已落魄不堪的仪容，用一如既往的王者之姿返回乌鲁克的话，他将会收到前所未有的赞美吧。
这样想着，他沉浸在林间清澈的泉水里。
也就是在这相较寻药经历来说短得不值一提的瞬间，灵药丢失了。
饥饿的蛇填饱了肚子，留下褪过的蛇皮悠闲地爬走了。
这景象点醒了吉尔伽美什。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愚蠢、轻浮，明白了自己站立在这片大地上真正的意义。他的责任便是当一个让后人代代传颂的英雄——人类最古老的英雄，这个世界上最初“成为故事”的伟大的王者。
吉尔伽美什，这个男人对蛇偷走不死灵药回以大笑。带着在他胸口仅绽放了瞬息的人类之喜，微笑着踏上了回乌鲁克的道路。
英雄王长长的幼年时代终于结束。他的肉体与友人一起培养，精神则在那时候迎来了成熟。不再是力量凶暴的英雄，而是统率人民的贤王。
……唔，简单来说就是筋力耐力星级各降了一个档次然后从混沌善变成了秩序善并且常驻卡池。
而这一切的成长，一切的经历，起因都是恩奇都的死亡。
但是……现在的话……
大妖怪不准备提前离场。即使副本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也还是有选择离开时候的权力。对她而言，那便是吉尔伽美什在王位上驾崩，魂归英灵殿的瞬间。
那大概还有数十年吧。
虽然知道恩奇都并不会真正的死去，而是会作为英灵永存于英灵座上，但至少在吉尔伽美什离开乌鲁克寻药的大约三四十年的时间里，大妖怪还是希望身边能有恩奇都的存在——至少能让自己摸鱼的时间多上一些……
然而恩奇都没事的话，吉尔伽美什又怎么会没事干跑去冥界找什么不死药？
这矛盾让大妖怪稍有些头疼。准确的说，她是有些纠结自己是应该让恩奇都假死然后等吉尔伽美什走之后再把她救回来，还是干脆在这里刻个英灵召唤阵直接从英灵座上拉她下来……
“啊，真麻烦……”
轻轻叹了口气，大妖怪降落在自家院子里，抬手和站在神殿门前的白发老者打了个招呼。
“哟，安努。”
“贵安，自然神。”
没有大妖怪那种轻松写意，天父的脸上满是严肃。
“虽然并不想如此唐突，但是事态紧急，原谅我还是开门见山地说了。”
“嗯哼，请便。”
推开神殿的大门，大妖怪向天父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还是关于吉尔伽美什的事情。”
跟着走进神殿，安努神婉拒了大妖怪递来的茶杯，径直坐在了她刚刚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椅子上。
“我觉得，您有些过于重视祭司和王这样的身份了。”
“哦？”
在安努对面落座，冥华给自己倒上一杯温茶，惬意地靠坐在软椅上。
“此话怎讲？”
“……乌鲁克人此刻的信仰心，多半不是在‘自然神’身上，反而是在‘自然祭司’、‘冥华王’的身上，这一点，难道您没有察觉吗？”
“嗯……”
轻抿一口红茶，冥华端着茶杯沉吟了片刻。
“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句话是真的，她根本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
看着大妖怪不似说谎的清澈眼神，安努神沉默了片刻。
“您如果坚持如此的话……为了我们到目前为止的和平关系，至少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希望您不要阻止。”
“哈……那得看你们的行动是针对谁的了。”
察觉到安努的话中稍稍带了点不善的意味，冥华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生气了？
“我们保证，这只会涉及到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二人，对乌鲁克城邦中的任何其他存在都不会有多余的影响。”
“哈……”
瞥了一眼安努神的眼睛，大妖怪摸了摸下巴。
“你们，想杀恩奇都？”
“！……这都是为了点醒天之楔。他现在太过狂妄，太不将诸神放在眼中了，惩戒是必须的。友人之死，应该能够触及他的心灵吧。”
“嘛，最佳效果的选择是我呢。”
“我们并没有与您闹翻的想法。毕竟您也是那一位关照着的存在，闹翻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吧。”
不，只对你们没有好处……
扯了扯嘴角，冥华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思索了一会儿。
“……我会让吉尔认为恩奇都死去了的。但是，除此之外，我不会保证。”
“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