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目的是……”
艾米丽咬了咬嘴唇，紧紧盯着那颗身陷敌营中的“王”。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对艾米丽小姐你说过，我要终止这场儿戏一样的战争。”
“终止——战争。”
战争。
战争。
战争。
艾米丽的嘴中不停念着这个沉重的词语。
战争究竟是什么？这样深沉的问题，她现在不想去想。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她，虽然也见识过无数鲜血淋漓，但是昨夜，在狼家人展开那场可怕的屠杀之时，她仍旧被那样如同地狱般的情景所震惊。
无关荣誉，无关正义。
她现在依然还是念念不忘，那位狼家的王拄剑立于他身前的模样。
沐浴鲜血，在黑暗中闪烁。
残忍，暴虐，无情，如同最嗜血的恶魔，一如外界对狼家的传闻。
但是，与其说是那是恶魔的模样，不如说，那就是战争的模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全身颤抖。
望见艾米丽的样子，琉璃又露出轻蔑的表情。
真好懂。看起来，似乎这位狼家少年的恋人，也不是什么难搞的家伙。
她很自信。觉得已经看清了那位少女的内心。
“艾米丽小姐，不管你对于战争有着怎么样的看法，对于我来说，都不过只是为了得到利益所必须的手段罢了。”
“说到这里，还是不得不佩服那只小黑熊。虽然看上去憨憨厚厚，但是这一回的确令我刮目相看，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是为了救法兰，但是我相信他也明白，倘若战争发生，对于铁族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想你也明白吧？那群生在穷酸炎热地的铁匠一直都是以打造武器为生，在和平年代他们的生意可不好做，不过战争一发生，情形可就不一样了，铁族的兵器即便放到全魔界也是最为精良的，甚至可以这么说——谁能拿到更多铁族人的剑，谁就能得到胜利。”
“但是，能拿到最多剑的，往往正是最强者。”这一回，艾米丽表示能够理解。
“没错，这可不是单单钱的事，席卷大陆的王位战争一发生，整个铁族的地位都会上升一大截，如果黑是以铁族舞者的身份下的这盘棋，那么他也一定会想到这一点。至于法兰是生是死，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琉璃挑起了那颗白色的“王”。
“你以为，它是法兰吗？不是的，它是战争的钥匙。那就是那只黑熊的真正目的，如果你要说他只是以法兰的朋友这个身份想去拯救他，那我也不多做评价，反正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但是对于我们狐家来说就不一样了，我们不希望战争，虽然我也明白狮子家的没落已经注定，但是在至少十年内，我不希望有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至于原因，我不方便说。”
说到这里，琉璃打住了。她将视线投向艾米丽的眼眸中央。
“我相信，艾米丽小姐你一定也有不愿意战争发生的理由。感情的事我不多说，我只说利益。”
“很简单，战争发生以后，随着死亡者的上升，我们魔界的‘混沌’也会开始慢慢增加，‘混沌’是什么，我知道艾米丽小姐你一定明白。”
是啊。
艾米丽当然明白。
在以世界之火为本源，普遍存在着灵魂的魔界，所谓的‘混沌’便是这个世界所有无主灵魂的倾向。
这么说也许太过生涩，如果简单解释。
魔灵在杀死另一位魔灵的时候，会吞噬掉对方的灵魂与魔力核心。这是自从魔灵这种存在诞生起就有的本能。
所以，在长期的战争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灵魂的倾向改变。
当一个强大的战士杀死了无数人的同时，也会聚集数量恐怖的灵魂强化自身，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直到他也被人杀死为止。
原本应该平均在每个人体内的灵魂会随着杀戮不断转移，团聚。
也许用肉眼无法体会，但是当这个量变进阶到某个程度时，就会产生质变。
这个世界的“平衡”就会被破坏。
于是，“混沌”随之而生。
这些道理晦涩难懂，但好在对于艾米丽来说，唯一需要理解的就是：一旦混沌开始出现，所有禁忌之子就会不可逆地朝着混沌魔种的方向转化。
在战争时期，如果人们终于开始揭下那张名为慈悲的面具。
毫无疑问，禁忌之子们的命运，将是悲惨的。
如果说和平年代，人们尚可以容忍他们的存在，那么战争时期，迎接他们的毫无疑问将是利刃与鲜血。
那一夜的屠杀，将会无数次地重演。
“你不想看到那种事再次发生吧？在这片大地上，无数次地发生？”
琉璃知道这句话无疑是在拨动着艾米丽尚未愈合的伤疤，但现在她就是要这么做，因为她确信这件事对于她的触动非常大。
在偶然听到了艾米丽自言自语的那个故事以后，她便更加确定这一点。
而事实是，在她说完这段话以后，艾米丽的确沉默了很久。
旋即，她问：
“那我又能做到什么？”
在听到艾米丽这样问以后，狐狸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仿佛胜利者般的笑容。
“年轻的“后”，你能做到的事，比我，比黑熊都多。”
“可是，我已经被舍弃了，不是吗？”
她望了望那颗在地上碎成一片的“后”。
琉璃摇了摇头，旋即说了一个似乎与这次谈判无关的问题。
“艾米丽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后’是魔界象棋中最强大的棋子吗？明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王后不过只是王的附属品。”
“我不懂象棋。”
“是啊，毕竟这是我们这些肉食者无聊的玩具。那就由我来解释吧：王后这颗棋子所象征的，其实是‘联姻’。强大的贵族之间总是相互猜疑，无法真正合作，所以才会用这种办法，让二者之间加上血缘的纽带，用感情来束缚住彼此。因此，王后所象征的，其实是通过联姻得到的外来援助，因而比任何棋子都要强大。”
“但，正因为感情，才会被舍弃，被摔得粉碎。”艾米丽望了望那颗可怜的“后”，这般回答。
“聪明。艾米丽小姐，你真的很聪明，虽然有时候血缘与感情的纽带会带给我们力量，但是也会束缚我们。我说这些并不要你做到有多么决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能做到的，其实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那是有多少？”
“有多少，这个答案你应该比我清楚，艾米丽小姐。”琉璃说着，对猫家少年示意，后者也马上递来一颗新的白“后”。
而且，这颗新的棋子，比方才碎掉的那颗比，做工更加精致，还镶嵌着几颗名贵的宝石。
“你看，格局中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个世界上是不缺棋子的。王失去了后，还会有新的后出现，而且更加高贵，美丽。况且你也明白，你与法兰，是不会有结果的。法兰一定会让一位能够与他繁衍子嗣的雌性婚配，而你，始终只能做他的情人。”
琉璃笑笑。
“艾米丽，说的难听一点，正因为你没有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力量，所以你只能随波逐流，眼看着别人从你身边夺走一切，却没办法阻止。因为你只是棋子，你的命运如何，只看我们执棋者的意愿。听之，任之。这就是你。”
“然而如果棋局一直存在，我又能怎么样？”
“但是现在，我会给你这个力量，给你毁掉这个棋局的力量。”
“毁掉——这个棋局？”
“在天明之后，我想请你去往公开审判的法庭，指认法兰为刺杀魔神皇的凶手。”
那一刻，黑暗中如若闪过一道惊雷。
掠过艾米丽的心间。
“证词无所谓，只要你站到那里，站到那个少年的对立面。他就会崩溃，选择臣服，我相信他会如此。”
“如果连他都选择了臣服，狼家就会舍弃他，那么战争就无从开始。”
“这就是——你所谓的，毁掉这个棋局？”
“让一切都不成立，你明白要怎么做吧？”
艾米丽沉默。
而后，站起身，来到琉璃面前。
“就算是为了那些孩子也好，对吗？”
她看见，身前的女孩，颤抖了一下。
然后，失笑。
她抬起手，将琉璃面前的棋盘整个掀翻。
所有华丽精美的棋子，全在地上散落开来，被砸得粉碎。
“是啊，非常简单对吧？伸出手，然后，毁掉这个棋局。”琉璃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胜利，于是做最后的进攻。
“这场将会席卷整个魔界的战争将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法兰则是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的钥匙——而你，是打开他的钥匙。艾米丽小姐，也许你无法理解，但是现在，我可以把这个时代的走向，放在你的手上。
你当然可以选择什么也不做，继续做他的情人。然后继续听由执棋者的安排，这之后的命运会如何，就不可知。
或者你可以，亲手终止这场战争。就像是现在，毁掉这盘无聊的棋局一般。”
琉璃对着眼前的少女伸出手。
笑着说。
“该如何抉择，全凭你的意愿。”
“我的话说完了，给我你的答复吧。”
琉璃将下巴支在交叉的双手上，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艾米丽。
沉默。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
可以说那一刻，艾米丽的心间浮过许许多的想法。
但如此多的想法，最终却只能有一个回答。
终于，艾米丽点了点头，轻声说：
“我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