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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来自太阳的强烈日照，飞船运行在行星轨道白天一侧时是看不到其它较暗的星体的。
所以在地球轨道上人们几乎只能以肉眼清楚辨析出天狼星这一颗恒星。
然而此时此刻，正对萨根星的三人却依旧能看见周围那数不清的繁星，这是由于萨根星的亮度比太阳更低的缘故。
“本来想着这下就终于要告别光合成室内的人造阳光了，结果萨根星的光亮却这么柔和吗？”
“毕竟是颗红矮星，亮度肯定要比太阳黯淡。所以呀，小夜还是需要定期去照一下充足的人造阳光会比较好。”
“然后顺便袭击我，对吗？”
“小夜真是懂人家~”
“嚯嚯嚯，蒂尔丝小姐不愧是人类文明最后的痴女。”
“啊啦啦，布鲁斯才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废物电脑呢，说不定哪天我一不小心就把你的人格系统当成垃圾直接格式化了。”
“……我说，大家都友好一点可以吗？”
就在素子被这莫名其妙的气氛弄得手忙脚乱的时候，飞船进入了正处于漫漫长夜的高纬度极地区。至此，那幽兰色大气边际线上的动人星空才得以重现在三人的面前。
然而除了广袤的星空外，还有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景象吸引住了三人的注意力。
那是以漆黑的夜幕为背景的，迷幻而缥缈的绚烂光幕——极光。
迷人的景象正高挂于距地表80公里左右的高度上，这是只会在高倾角高磁纬区大气中存在的特有景象，而看到了这一画面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地球。
就这样默默无言地俯瞰着身下的景象，远方原本一片漆黑的地方又重新出现了那道幽幽的靛蓝色弧线，尔后是橘红色，接着是红色。地平线的轮廓就这样一点点被勾勒出来，最终完全呈现在三人的眼前。
对夜羽来说，虽然已经见识过了太多壮丽的场面，但他心中最美的景象始终都是日出黎明的曙光。
就这样再次飞入白天一侧、完成了首次绕轨飞行后，飞船终于得到了这颗岩质小行星的全球地形与地质结构图。
海量的数据瞬间就被星舰级量子电脑“布鲁斯”与“爱丽丝”处理完毕，精简后的资讯被呈现在宽大的舰桥主全息幕上。
“……星球的直径比地球大了13%，因此质量更大的它拥有比地球更厚的大气层，整体的地貌也比地球更加平坦。海洋占地表总面积的83％，只有两块主要的大陆。由于地势平坦而有着大量的浅海，所以岛屿的数量也极其之多，总体来说是个群岛的世界。大气层的浓度适中，因而不会产生会导致温度升高的温室效应，地表适宜碳基生命的生存。再加上行星的运行轨道与自转倾角，这颗行星拥有晚秋般凉爽的四季，两极的区域则被冰层所覆盖。”
“诶——?”
“蒂尔丝，怎么了吗？”
“难得是颗岛屿多到数不过来的星球，如果天气不热一点的话，不就享受不到那种夏日海滩烈日的感觉了吗？人家还想趴在太阳伞下让小夜帮忙涂防晒霜呢~”
夜羽无力地叹了口气，以此对某个机器人痴女表示无奈，接着又一脸歉意地示意素子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它还有两颗都比我们的月球还要小的卫星，因此我们会同时欣赏到两轮明月高挂于夜空之上。嗯……至于地质结构，整颗星球还处于地质活动比较频繁的时期，刚刚绕轨观测时也看到了几处火山喷发——不过这些都还不是重点。”
脸上闪耀着自信的笑容，素子微微挺起了自己的胸脯。
“——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太阳系时得到的数据果然没错呢！大气层中不但有甲烷的存在，而且氮氧比例也确实接近于7000万年前的地球。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氧原子会很快被融合在大气成分中、只能存在一小段时间，所以这种在大气层中拥有丰富的氮气与氧气的情况，几乎就可以被视为有生命存在的决定性证据了。再加上甲烷的存在以及植物独有的红外反射特征，我们可以很自信地下定结论——这颗星球不但是宜居的，而且还拥有进化到了一定程度和规模的原生生命！”
边以兴奋的口吻激动地说着，素子熠熠生辉的脸蛋就像个孩子似的。
而蒂尔丝的兴致也不知不觉地高昂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放着光。
“除了地质活跃之外，刚刚扫描星球结构时也探测到了一些比较新的陨石坑。而行星的板块漂移、以及小陨石的撞击等等的这些事件，都有助于将物种分布到更广阔的空间，使生命不容易被局部灾难灭绝呢！就我们地球上的经验而言，海洋生物多样性最多的地方是在近岸的浅海中，而这又是个群岛的世界——所以这颗星球如果已经有了生命的话，应该会是一片繁荣的景象吧！”
然而，不同于两名喜于言表的少女，夜羽像是在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之后，眉头紧锁地陷入了沉思。
犹豫了片刻，夜羽决定在这里说出口。
“……不过，这也意味着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可能已经进化到够大的体积了吧？原生的动植物对我们来说是希望，但也是未知的危险，甚至不排除也有产生了初级文明的可能性……所以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颗星球反而不太适合我们改造，第一是因为原生物种的威胁，第二是因为我们启动地球化改造装置改变大气成分的同时，也会让这颗星球的原生物种大量灭绝。”
“嗯……小羽说的确实没错。不过关于地面的具体情况，还得等到我们亲自下降后才能清楚，这些都是往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们先决定一下着落点吧。”
夜羽点点头，然后与两人开始着手规划降落点。
“废物性骚扰主控电脑，你有什么建议么？”
微妙的沉默后，蒂尔丝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不想浪费时间的她只好向另一台主控电脑救助。
“……爱丽丝，你有什么建议？”
“推荐降落在母大陆的海岸线处，因为生物多样性可能会十分丰富，更具体的降落点交由你们选择。”
“那么就落在这里吧——母大陆的最边缘，赤道的附近。一边是浅海和几处岛屿，另一边则是平原跟陨石湖。”
迅速浏览了一遍素子所选地点的数据，夜羽点了点头。
“那么就按照这个方案来吧。首次着陆考察的时长不用太久，最多4个小时采集样本和数据足够了，完成任务后就立即回来。我来驾驶巡弋舰进入大气层，素子跟我一起去实地调查，蒂尔丝留在同步轨道上待命做支援与应急工作。”
本来想着这个计划没什么问题了。然而，夜羽却猛然发现蒂尔丝的视线锐利得简直能杀死人。
“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本职。”
从未见过蒂尔丝如此认真的模样，素子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的本职……是什么？”
“——保护小夜。”
依旧看起来疑惑的素子，向夜羽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叹了口气后，夜羽亲自道出了真相。
“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你看过关于我身世的资料呢？当年再怎么说，我母亲的本家也是地球最大的智能机器人制造商，跟身为地球最大宇宙飞船制造商的父亲家一样是有名的旺族。他们俩是恋人，却因为各种家族企业间的复杂纠葛而没法明面上在一起，结果父亲本家那边逼他娶了另一个女人生了几个孩子。虽然最后我也被生了下来，但是只能以私生子的身份生活下去，母亲也因此被逐出了家门。”
夜羽看起来毫不动摇、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悲伤，就如同日常谈话般述说着自己灰色的过去。
然而是素子明白的，眼前的这名少年是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蜕变后，才获得了如此坚强而无畏的人格。所以为了尊重这样的他，她也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伤感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后，夜羽继续开口。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时有很多人巴不得我消失，所以威胁与绑架也是常有的事。病重即将离世的母亲为了保护年幼的我，费尽力气让她的本家制造出了蒂尔丝，而蒂尔丝后来也确确实实地救过我不止一次命。”
夜羽以饱含感激的温柔目光望向了蒂尔丝，而蒂尔丝则回以了一个如同百合花般灿烂的笑容。
“所以说，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初目的，就是守护小夜。在身为小夜的家人与恋人之前，我是小夜的保护者，面对这种危险系数高的情况我不能放着不管。所以，我必须一起下去。”
蒂尔丝以一脸坚毅的神情毫不犹豫地出了这番话，这让夜羽的脸颊稍微有点发烫。
望着她那对直射着强烈意志的琥珀色眼睛，夜羽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用郑重的语气开口。
“嗯，可以理解蒂尔丝你的心情……但是，母船上是肯定需要留一个人值班的，而首次降落的实地勘探也需要有相关知识的人在现场。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一次降落的机会，往后的调查我会妥协，但是唯独这人类第一次登陆地外宜居星球的历史性时刻，我绝不妥协。所以——蒂尔丝，你能留在这里做支援工作吗？”
蒂尔丝以猫科动物般锐利的目光静静地盯着夜羽的脸，让他感觉有点浑身不自在。
不一会儿，机器人少女气嘟嘟的脸蛋上露出了如同小孩子赌气般的表情，接着又像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蒂尔丝才最终放弃了似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拿小夜没办法，但是仅此一次哦？我不在的话，小夜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记得穿上外骨骼顺便带上武器哦。”
“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哪里来的老妈子吗？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带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咦——？小夜明明就比人家小，小时候还总是‘姐姐、姐姐’地叫我呢！”
少年的脸颊倏地一下子蹿上了强烈的红色，憋了几秒中后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那是小时候的我，而现在的我可是地球联盟军认证的行星际巡弋舰飞行员，隶属于被称为‘人类最后的战士’的精英特种单位，还是巡弋舰狗斗赛的冠军。而且后来我也靠自己的能力保护过你好几次不是吗？蒂尔丝你最喜欢的那把巡弋舰飞行员佩刀也是我送给你的哦？”
蒂尔丝笑眯眯地望着夜羽那张有点生气的脸，就像满足于成功调戏了少年的这件事一样，她对夜羽做出了最后的嘱咐。
“总之要小心点哦？等你们走了后，我会让飞船停在同步轨道上。这样一来如果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的话，我就能第一时间赶下去支援你们了。”
说完，蒂尔丝给了夜羽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抱上来时的气势十足，但夜羽却并没有感到想象中那种大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力道，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坚定而又饱含了祝福之情的温柔拥抱。
“……小夜，祝一切顺利。”
耳畔传来少女那稍微有点恋恋不舍的轻声耳语，感到胸口忽然一暖的夜羽也回以了对方一个有力的拥抱。
两人分开后，夜羽就转身就与素子去了任务整备舱整理个人装备。
素子很快就整理完毕了她的考察工具箱，而决定穿上机械外骨骼并携带武器的夜羽则多花了点时间。
不过两人在准备完后刚一碰面，夜羽就皱起了眉头。
“素子，这颗星球地表的重力是地球的1.2倍。虽然也没大到能让人感到吃力的程度，不过我建议你还是穿上机械外骨骼为好，而且这也能帮我们走得更远。”
“没关系。”
素子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自信笑容。
“就像你说的那样，1.2G并没到令人吃力的地步，而我们这次考察也不用走那么远。因此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去执行人类史上第一次的系外小行星探索任务。”
夜羽以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苦恼表情叹了口气，然后就与素子一同搭上了俄尔匹丝号搭载的巡弋舰——“海神”号。
之所以没有搭乘游隼号，是因为这次的出航目的更加偏向专业的科学考察。
虽然同属巡弋舰范畴，但海神号与游隼号的风格差异很大。由于任务方向偏向于科研方面，所以海神号多了一个载货舱与实验舱；再加上还有一个游隼号没有的气闸舱，因此海神号更适合这次的行动。
个人装备检查完毕后，夜羽坐上了左侧的主驾驶位置，而素子则坐在了他右边的副驾驶座上。
与料想中的一样，过目过基本数据后他发现这种巡弋舰重力引擎的功率比游隼号稍大，但在反推姿态控制系统控制下的机体转向速度并不快；再加上比游隼号大了几乎一半的体积，这些因素都导致了海神号在大气层内的气动性能比游隼号要差远了。
所以对于开惯了游隼号并且还身为连续两届联盟军巡弋舰狗斗赛冠军的夜羽来说，开这种笨重的飞船简直就是折磨。唯一一点好处，大概就是宽敞的空间使其比游隼号狭窄的内部更加舒适了。
毕竟游隼号的设计指标就是“拥有一定火力的高速高性能轻型巡弋舰”，舍弃了气闸舱而选择直接在舱里直接加减压的代价，就是必须全程穿着宇宙服，并且还得一直坐在如同旧时代的喷气式战斗机座舱般狭小的空间里不能自由活动。
不过夜羽也明白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就是了。毕竟想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如同得到速度的同时会被无情的岁月抛弃一样，这是整个宇宙的运行法则，没有任何人能超脱这个束缚。
几分钟后，夜羽完成了巡弋舰的出航前检查。
出于“重要的东西都要有备份”的人生信条，夜羽还是强迫症般地又多检查了一次生命支持系统……舱内的氧气循环系统、温度调节系统、散热系统、辐射指标，还有宇航服内的食物与水袋，以及自己手套上的电热功能——在确认完以上全部正常后，夜羽才终于安下心来准备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海神号准备完毕，重力引擎开始预热。”
“了解，海神号进入出航的15分钟倒计时。”
耳机里传来蒂尔丝冷静而知性的声音。这让夜羽感觉到自己虽然与少女分开了，但她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并将会以值得信赖的能力继续支持自己。
——相比起海神号和游隼号这种巡弋舰，人类旧世代航天飞机的变轨能力有限得惊人，在地球轨道上运行时最多也就只能改变240公里的高度、1度的倾角罢了。
对比起人类太空时代初期的老古董，由于使用了重力引擎，22世纪人类大大小小的航天器都可以不考虑地球引力的问题随意改变轨道，从而节省大量的时间，提高作业的效率。
可虽然重力引擎可以让人类在不受引力束缚地在空间中自由移动、从旧世代航天器所经历的那繁杂的变轨计算中解脱出来，但是出于节省燃料的考虑，夜羽还是理智地选择了等待飞船进入最佳入轨点。
即便是一点点的反物质燃料都能够星际级飞船用很久了，但毕竟出航时携带的反物质有限，批量生产反物质是需要一整套庞大的工业体系才能实现的，这种不可再生的能源三人用一点就少一点。再考虑上未来的播种行动，所以现在两艘船的运行方式都偏向了节能的模式。
当然了，节约能源的代价就是浪费了时间。虽然也就十几分钟，但只能坐在舱内干等着的两人开始陷入了稍微有点尴尬的沉默。
似乎是想打破巡弋舰内的沉寂，素子首先开了口。
“那个，小羽……舱内是不是有点冷？”
“是吗？我觉得刚好啊，需要调高舱内温度吗？”
“嗯……还是算了，我调节一下自己的宇宙服设置吧。明明我们俩的宇宙服生命维持系统温度是一样的呢，大概是因为我比较怕冷吧。”
“哦。”
“……”
“……”
微妙的沉默后，素子不服输地再次挑起了话题。
“说起来，我很喜欢你的名字呢，夜羽。”
“呃、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忽然变得慌张的少年，素子的嘴角勾起了小恶魔般的弧度。
“就是说呀——夜之羽，本身就是有种象征着星空与自由的感觉，想必小羽的母亲取名字的时候也是怀着这种心情吧。而且，被赋予了这个名字的你，最后也名副其实地踏上了这趟人类史上最长最孤独的自由旅途呢。”
察觉到素子的目光愈发温柔，夜羽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话，你的名字里也有星辰啊。”
“所以我们都是命中注定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呢。”
少女与少年一同笑出了声。
接着，素子用十分神秘的口吻对他提出了新问题。
“还有呢，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和蒂尔丝是恋人关系吧？”
看起来对这个问题有点猝不及防，夜羽差点喷出了自己正通过头盔内置吸管吸着的能量胶。
不过这也就是几秒钟的事而已。稍稍整理了下心情，少年用沉稳的语气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嗯……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们两个确实是恋人，同时也是婚约者。”
望着少年坚定的眼神，素子的眼睛愈发温柔。
“嗯嗯，果然是这样呢~虽然出航前看到的资料上写着你们是家人，不过在我看来你们根本就是情侣嘛！刚才蒂尔丝还说过她是你的保护者，你们的关系真是复杂呀。”
“唔，一言难尽啦，反正有段很长的故事就是了。”
夜羽有点害羞地搔着脸颊。似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打开了自己左手臂上的个人电子终端，然后全息投影出了一张照片。
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素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疤痕是……？”
“没错哦，是我腹部上的伤疤，很长很吓人吧？现在穿着宇宙服不方便给你看，不过这道伤痕直到现在还留在我的腹部上。”
夜羽说话时的脸上略带着笑意，这点与素子的满脸震惊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已经好久都没见过有人的身上会留着疤痕了，更别提还是这么长的伤疤了。明明以人类的技术早就可以消除肉体的一切疤痕了，可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身上呢？而且更重要的，你是怎么受的如此严重的伤？”
面对素子的疑惑，夜羽嘴角勾起的弧度流露着一丝温柔，眼里充满了对过去的追忆。
“之前跟你说过了吧？原本蒂尔丝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母亲死后父亲也因癌症去世，本家的人为了害死我而制造了一场车祸，多亏了蒂尔丝的保护我才幸免于难，但腹部还是被车辆的金属残骸冲击而受了重伤。住院期间只有蒂尔丝不眠不休地陪着我，本家的人虽然也装模作样地来探望过我，但他们眼神中却流露着不加掩饰的露骨恶意，而这终于让幼小的我觉醒了。虽然以当时的技术完全可以轻松复原腹部的皮肤，但我还是要求了要保留它。因为这是我第二次人生的起点，也是我与蒂尔丝间羁绊还有自身意志的象征。”
素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正盯着的脸，是直面过死亡威胁的幸存者的面庞。而从那对漆黑瞳仁直射而出的，则是面对死亡之影依旧无所畏惧的战士的坚毅目光。
——自从那场意外后，夜羽灵魂深处的那个小男孩就已经死掉了，取而代之的是走上修罗之路的男人。
因为明白这点，所以素子才以温柔的语气说出口。
“小羽，这么多年来一定很累吧。”
“嗯，但是还不够。”
说完这句话，少年如同在回味着什么似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上除了蒂尔丝之外，就只有夜羽自己才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努力和拼命了。
从小时候起夜羽的梦想就是要成为巡弋舰飞行员，因为这样就能自由地在宇宙中穿行。
然而，能成为地球联盟军行星际巡弋舰飞行员的人少之又少，毕竟筛选考核的严格程度相当于旧世代最精英的特种部队的选拔。当初为了取得巡弋舰飞行员的资格，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健身、锻炼体能，同时还得不停地去学习各种复杂的相关知识。虽然由于反重力引擎的出现，使得体能要求相比于过去要松了些，但夜羽依旧坚持了严格的体能训练。因为他知道，没有一个巡弋舰飞行员会懈怠这点。
除了最基础的体能与驾驶适应性测试外，还囊括了诸如人格心理倾向与沟通能力等等的繁杂测试。不仅如此次，在通过了严格的基础筛选后还得接受为期一年的高强度训练，直到最终通过了考核才能成为正式的巡弋舰飞行员，也才有资格在腰间佩上代表着人类冷兵器最后巅峰的实战佩刀。
再加上享乐主义的蔓延、以及整个人类社会男性化特征的渐失，所以这个小小的巡弋舰飞行员圈子也被人们称为人类最后的战士。
就是因为这些事实，即便当时的夜羽尚且年幼，但也能认识到这条道路的艰难，因而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弃了这个理想——直到他遇到了那场改变了自己命运的车祸为止。
直到从那场灾祸中幸存下来、并真正意识到了人生苦短与生命脆弱的那一刻起，夜羽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所以即使被所有人嘲笑，他也毫不动摇；即便训练艰苦得产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他也会以石头般的意志逼迫自己继续向前。
——因为鲨鱼在水中，所以人们看不见它的眼泪。
这就是对夜羽最好的写照。
“由于想要成为巡弋舰飞行员绝无后门，所以对成功实现了自己梦想的我来说，这是对自己最好的证明与肯定，而且也是给过去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们的一记重重回击。从此以后，本家对我的敌对行动就渐渐趋于平静。而拜此所赐，自己也结实了一群合得来的友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那种人类不可或缺的归属感……但我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应该止于此。”
“所以当你得知了自己能参加奥罗拉号项目的时候，肯定开心的不得了吧？”
“嗯。当时满足条件的人也有一些，但由于本家急于让我消失，再加上我的能力与成就也的确配得上，所以我就被内定为了这次航行的探索者。而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脑海中产生了‘庆幸自己出生在这个家庭’的想法。”
……将飘远的思绪收回来，眼前的多功能显示器上的倒计时已经不足五分钟。
直到这时夜羽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如今自己努力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探索未知的陌生星系，亲自踏上地球以外的宜居行星——这些夙愿都即将要实现了。
思考着这些的同时，夜羽的胸口感到了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心情，握着身子两侧操纵杆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察觉到了夜羽心境变化的素子，脸上浮现出暖洋洋的微笑。
“啊……抱歉，一不留神就说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情。”
“没关系，因为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所以可以尽情依靠自己的同伴了。而且我也非常高兴你肯信任我，让我知道这些事情——知道了小羽果然是这样的人呀。”
……“果然”？
——夜羽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也说不定，但少女的口吻中的确带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感情，像极了那种对旧人的怀念之情。
虽然夜羽不知道素子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情，但他明白从她眼眸中流露出的目光是货真价实的温柔，因此他也就没有去深究了。
夜羽十分感激少女的真诚与包容，但害羞还是占据了上风。于是维持了一会儿镇定自若的扑克脸后，夜羽稍微别过了视线然后飞速地转移了话题。
“先、先不说我啦……不如来谈一下素子你是怎么踏上这趟旅途的呢？”
素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
“我吗？并没有什么像小羽那样复杂的身世可说哟？我也只是恰好非常幸运地被选上了而已。因为就算整个太阳系内养活着将近一百四十二亿的庞大人口，到了我那个时代也只有寥寥数百人还在进行专业的地外生命课题的研究。由于我是其中最年轻并且也相对经验丰富的优等生，再加上其它繁杂的条件也都符合，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次计划的唯一候选人……仔细想想，早在大学初期我就发表过好几篇有关地外生命形式的可能性的论文，那个时候完全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能亲自来验证呢。”
这虽然是件理当高兴的事，可素子的眼中却满是悲哀，脸上也流露着自嘲的笑容。
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后，夜羽以坚定的语气对素子开口说道。
“素子——你没有必要感到难过。之前不是也说过了吗？在人类灭绝后的现在，你就是人类唯一一个、也是最伟大的地外生命研究专家了。虽然两艘飞船庞大的资料库里涵盖了大部分的人类知识，但数据是死的，终归还是要有活生生的人去解读和学习，然后才能依靠这些知识与经验继续生存下去的。”
“我明白这点，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些永远迎不来明天了的人们，我就会觉得幸运逃出来了的自己很狡猾。”
“当人类怀着极大的勇气一步步将自己的极限推至更高时，你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意义。你不是为了享受人类文明带来的物质成果而活着，而是为了不断探索与发现未知而努力地生存。是他们自己禁锢了自己的脚步，所以他们才自食其果。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找到人类的新家园，不忘记他们的死，然后努力让人类的新世代不再重蹈覆辙。”
“嗯……抱歉，我偶尔也会钻牛角尖呢。嗯嗯，我不该感到压抑，应该打起精神才对！”
边这么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劲，素子摘下头盔后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似乎觉得只要这么做就能变得清爽起来似的。而在夜羽看来，稍微变得红扑扑的素子的漂亮侧脸此刻显得格外可爱。
正当夜羽有点看入迷的时候，一个令人感到寒意的声音让两人吓了一跳。
“小·夜~”
那是从骨传导耳机里传来的蒂尔丝的声音。
“……果然，不能放你们一起下去呢。”
夜羽这时才猛然意识到，刚才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开着公共频道。由于头盔的内置通讯设备，刚才的话全都被蒂尔丝听见了。
“笨、笨笨笨蛋！！！你在说什么啊！！！！”
“小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装傻是没有用的噢？”
“我、我对素子没那个意思啊！！”
“那我就在这里直说了——我总觉得素子小姐从第一眼见到小夜起，就对小夜你有那个意思了呢。”
“笨蛋不要再说这种事啦！！”
“所以不准你们俩再窃窃私语啦！！”
“……噗。”
听着两人间的对话，原本保持静默的素子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抱歉抱歉——不过我想说，倒计时只剩两分钟了哦？”
公共频道里有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寂静。很明显，通讯器另一头的某个机器人少女叹了口气。
不过隔了没几秒钟，对面又传来了少女认真的声音。
“算了，那就等你们回来以后再说吧——接近预定下降窗口，100秒倒计时。”
“海神号收到。”
对进入了认真模式的少女作出了简短的应答后，夜羽偷偷地关闭了自己的通讯麦克风，并示意身边的素子也这么做，然后摘下头盔以略带歉意的语气开口。
“那个，呃……真是抱歉，素子，她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明明小时候刚结识的那些年更成熟沉稳又温柔的，但不知怎么自从我成年后她反而却变得有一点小恶魔，而且占有欲更强了，也喜欢捉弄人了呢。”
“不过我倒觉得现在的蒂尔丝小姐也是这样温柔哦？有种她之所以会去做恶作剧，都是为了让平时不苟言笑的小夜笑出来而故意去做的感觉呢。而且自己深爱的人终于长大了，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想要撒撒娇什么的吧？”
“嗯……其实我也察觉到了这点，因此大多时候我也就顺着她来了，虽然偶尔会觉得累就是了。”
如此说着，夜羽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扰但却又无比温柔的笑容。
“30秒倒计时。 ”
没营养的用来放松神经的行前对话就此打住，习惯在执行任务前吃东西补充能量的夜羽吸了最后一口能量胶，然后点击了一下左手腕处的触控屏选项，嘴边的吸管“嗖”地一下被自动收回。
飞快地完成了最终检查，夜羽戴上头盔打开了骨传导麦克风。
“海神号最终检查完毕，一切就绪。”
“母船已抵达下降轨道窗口，海神号随时可以出发——祝旅途安全，小夜，素子。”
伴随着蒂尔丝的这声祝福，巡弋舰收纳舱的舱门缓缓开启，代表着希望的星球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蒂尔丝，我们出发了。”
小心体会着心中这股充满了两人间羁绊的暖意，夜羽操纵巡弋舰脱离了母舰。
刚一出母舰飞船便暴露在了萨根恒星强烈的光照下，两人的头盔马上就自动调整了滤光镜的透光率。
——此时此刻，海神号的重力引擎只是维持在待机的模式运转，而且也并没有激活自重力减轻系统。
这么做除了能节省燃料之外，主要是因为夜羽习惯于在入轨阶手动使用反喷系统与大气层内空气动力控制舵面来进行操纵，并且只在最终着陆阶段以及紧急情况下利用重力引擎。至于自动驾驶这种东西，夜羽更是几乎从来都没用过，因为夜羽极端讨厌自己的命运被什么外物控制的感觉。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夜羽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有种当下的一切都其实是梦境般的感觉。
因为只要稍微算一算整个星际探索项目的成本，再看看得到预期回报的概率，就会发现这趟远征完全就是毫无回报且昂贵又耗时的冒险行动，能让这种项目能执行到最后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而这个“奇迹”也是多亏了夜羽那个出生于二十世纪最后一年的家族祖先。
以最初刚出航时的背景来讲，除非当时地球马上要毁灭了，又或是科学技术有了巨大的突破能让成本降低几个数量级，否则人类自此以后也再也不会建造这类星际飞船了，因为收益与投入的比例实在是相差得离谱。
所以仔细想想，夜羽也觉得自己竟然能够走过这么远的距离最终抵达这里，真是太过不可思议了。
——也正因如此，现在的自己要全神贯注于任务，决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出于节省反物质燃料的目的，夜羽在变轨时没有用到重力引擎，而是使用了在通常情况下很少用到的，只作为飞船备用变轨系统的变轨火箭喷口。
海神号船尾两个主喷口在系统的控制下，进行了一次精确持续了六秒钟的点火。在此期间，强大的G力将两人狠狠压在了座椅上动弹不得。
点火结束后，变轨引擎喷口那蓝得发白的明亮光芒逐渐熄灭，海神号开始了进入大气层的阶段。
在这个过程中，舷窗外偶尔能看到闪闪发光的白色雾霭，这是原子氧辉光现象。
对于地球而言，200到700km的高度是原子态氧存在的残余气体环境。由于原子氧在残余大体中占主要成分，所以氧原子在与高速运行的巡弋舰碰撞时会发出白色的辉光。
而对于这颗行星而言，这个现象佐证了“大气层是富氧的”这一事实。素子与夜羽的心里都明白这点，因此充满了期待。
不久，海神号的高度已经降至80公里。
……在大气渐渐稠密的同时，夜羽感受到了空气的阻力。
紧接着，驾驶舱开始剧烈地震动，橘红色的烈焰笼罩了整个机体。
两人的耳边充斥着与大气摩擦产生的巨大噪音，眼前的舷窗也被橘红色的烈焰所覆盖。
——现在的海神号就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般耀眼。
在此期间，遍布飞船全身的反推喷口自动控制着飞船的姿态，将海神号的仰角精确地锁定在了40度，以此来让机身下的隔热瓦发挥作用。如果姿态不对，海神号连船带人将被高达1400摄氏度的高温烧毁。
舷窗外的火焰逐渐消失，飞船已经成功进入了大气层内。
——此时的高度是4万米，飞行速度3马赫。
自动入轨程序到这里已经结束了，系统自动帮助夜羽将控制模式切换为了手动模式。
随后，夜羽对海神号的主控电脑下达了口头指令。
“巡弋舰指令，激活巡弋舰空气动力学系统。”
“激活确认——空气动力舵面锁定解除，禁用自重力减轻系统。重力引擎进入大气层内模式，功率维持在30％以下。”
至此，海神号由本就不怎么灵活的巡弋舰，变成了一艘笨重的大气层内飞行器。
就在飞船刚从夜半球飞进了黎明曙光的时候，两个忽然瞥见了遥远的地平线处有个极其突兀的物体，简直唐突到了叫人无法忍耐的地步。
“小羽——快看！！”
“……我看到了。”
素子在恍惚后才大声喊了起来，至于平时处变不惊的夜羽，此时此刻也有些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座山。
——这颗星球上的最高点，是座海拔高达18公里多一点的山峰。
由于这是一颗没什么地形起伏的海岛星球，所以这座山峰的存在真是极端的突兀而令人觉得没有实感。
这个高度几乎已经是地球最高点珠穆朗玛峰的两倍了，就算把它放进斐查兹海渊里，也依旧能露出海面成为一座高山。
而且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是，从海神号的方向刚好能看到两颗一大一小的月亮都伴在山峰的旁边，在遥远的天际之上反射着黯淡的朦胧月辉。
这种奇妙而又壮观得令人心生敬畏的景象，几乎让两人暂时忘记了当下的任务，看了好一阵他俩才缓过了神来。
“……真是的，刚刚还在奥罗拉上面的时候都没仔细看地质数据，所以我们才忽略了这座山峰。不过怎么没听爱丽丝和布鲁斯提起过这个？”
“可能是因为它们觉得不重要吧，毕竟考虑我们的情感可不排在它们任务优先级的首位。又或者它们其实知道，只是故意不说而留给我们一个惊喜而已。”
“反正爱丽丝是肯定不会这么做，它可没有灵活的人格辅助策略系统。”
“嗯……布鲁斯倒是很有可能呢。”
“那还真希望那家伙不会带坏我家的爱丽丝。”
素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而夜羽则若有所思地继续开口。
“如果这颗星球上有智慧文明的话，大概会把这座山当成神的象征来崇拜吧。”
“那么也有可能会有很多人想靠自己的力量来征服它呢，就像我们地球的登山家们那样。”
在这样闲聊外加欣赏异星球壮美景色的时候，海神号已经飞抵了预定着陆区的上空。
海神号现在的高度是3万米，速度已经降至了1马赫以下，夜羽由此开始了标准的降落流程。
原本还有出力的重力引擎进入了完全的待机状态，此时的飞船已经彻底进入了滑翔模式。
“呀！”
夜羽听到素子小声叫了出来。
“——那就是我们要考察的地点了。”
顺着素子的视线望去，夜羽透过素子那侧宽大的下方舷窗看到了——那是一个离海边不远的被陨石撞出的巨大的环形湖，湖面在柔和日光的照射下偶尔反射着粼粼的波光。
陨石湖边界分明，周围满是褐色与猩红色相交的茂密森林，而森林外是那种偶有地势起伏的平原地形，平原上则散布着一大片迷人的金色草原。
这副生机盎然的景象，让两人变得愈发兴奋。
“这个降落点选得真不错呢。”
“毕竟效率优先，相对复杂的生态环境更有利于我们的调查行动。”
素子在宽大的触摸显示器上选择了最终的降落点，那是一个位于山丘与森林之间的位置。与此同时，夜羽手动启动了地形扫描雷达，并以口头下达了详细指令。
“雷达指令——扫描分析下降点区域的环境信息，获取下降路径。”
系统马上就自动分析出了最佳的下降路径线，随即将其呈现在了两人眼前的全息窗口中。
紧紧盯着下滑路径曲线，夜羽以温柔而精确的动作控制着这艘笨重的飞船飞往预定降落空域。
由于大气密度比地球的要大，所以飞船速度的衰减比预计的稍微快了一点，不过这点误差仍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海神号很快地就抵达了预定降落点的正上空。至此，飞船终于要进入降落流程的最后阶段了。
早期飞船的指令系统很复杂，输入操纵也非常繁琐。而如今的飞船主控系统则大大简化了宇航员的负担，省略了大部分手动操纵程序，主要程序的指令输入也能使用更加便利的口头指令了。
不过虽说如此，某些小数据和重要的操作依然需要手动来完成。
所以为了集中注意力，夜羽将其它需要手动操作的细小工作转交给了素子。
“帮我启动雷达高度计，上限高度设定为1000米。”
“已启动，地形雷达高度计激活上限设置完毕。”
“高度4000米，10秒钟后开始螺旋下降机动。素子，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很剧烈，做好抗G力的准备。”
“明白。”
深吸一口气，夜羽操纵海神号进入了螺旋下降。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他还是惊讶于海神号那沉重的操纵手感和迟缓的动作反应，而且G力也没有他预想中的大。
“……刚刚沿着下降线飞时只需要控制俯仰觉得还好，现在做这种动作大的机动，笨重得简直跟旧时代的太空梭有得一拼。”
——旧世代的太空梭非常笨重和迟缓。
即便是海神号，无论是在太空还是大气层内的表现都比太空梭要好。倘若打个比方的话，巡弋舰与旧时代太空梭的区别就是非洲象与猎豹、大型喷气式客机与高性能战斗机间的区别，所以夜羽的形容其实还是夸张了一些。
“是你太久没飞过小型军用巡弋舰以外的航天器啦，小羽。”
——高度1000米，速度360km/h。
夜羽此时此刻执行的这套降落流程，是自从NASA的太空梭时代起就没变过太多的标准程序。因为无动力螺旋下降机动既能高效地让高度衰减，又能节省航天器的燃料，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被人们沿用至今。
“150米——确认自重力减轻系统已自动激活，解除重力引擎功率锁，速度锁定在250km/h，起落架已经下放锁定。”
“素子，等下降落时的动作会有点激烈，请你做好准备。”
“放心啦，我又不是第一次做巡弋舰降落，而且……呜哇——！！”
就在飞船离地面仅有10米时的时候，机腹处的大气层内垂直起降引擎系统猛然点火。一瞬间承受了强大G力的素子忍不住叫了出来，被她以可怜的幽怨眼神望着的夜羽则是一脸让人猜不透的扑克牌表情。
垂直起降引擎运转的噪音骤降，与此同时海神号的起落架轻触地面。
——终于，人类文明的航天器首次登陆了太阳系之外的小行星地表。
两人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而远在小行星同步轨道之上的素子也是兴高采烈得原地乱蹦。
完成了飞船发动机的关闭程序后，两人来到了整备舱内准备出舱。
“素子，我再问一次——因为这次只是个小考察任务而已，所以我没准备全地形车。不过虽说如此，我还是多准备了一套机械外骨骼。这颗星球的地表重力是地球的1.2倍，穿上外骨骼后可以节省体力，行动起来也会更高效。你确定不用吗？”
素子微微摇了摇头。
“如果未来想要在这颗星球定居或常来这里考察，就必须先适应这里的重力。”
“嗯……”
虽然纠结了一下，但夜羽决定了放弃说服她。
“那就随便你的吧——不过我的外骨骼上已经挂够多东西了，所以你需要自己手提一些科考设备。”
“好的好的~”
在走出舱门前，夜羽操纵起了自己的腕部电脑。
随即，他的外骨骼上的一个小装置亮起了暗红色的启动灯。
“这是什么东西？”
“——战术环境感知系统，我在联盟军时用的标准装备。可以收集探测周边环境的各种信息，然后集成后通过视网膜投影装置投影在使用者的视网膜上。”
“诶~”
看见素子对自己的装备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夜羽的内心有点被打击到了。
“……因为很实用，再加上也有民用版出售，所以我那个时代的户外工作者们也都会使用这种装置作为辅助工具，以此来拓展自己对环境的感知。”
“嗯……先不提你在背上挂的那三支长枪，你后背的那个黑箱子里是什么？”
“是求生箱，里面有双人份的求生用品。不过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重，只是一层保护壳而已。”
“——抱歉，我没听清。”
瞬间就明白了素子想法的夜羽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跟你解释呢……面对未知环境的未知的危险，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可以。”
“先不提这颗星球上会不会有威胁我们的恐怖分子，这一箱子都是吗？”
“因为重要的东西要有备份，而且这些东西都是我在联盟军时用的可靠装备。”
素子一副又困扰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面对少年那副认真模样还是败下了阵来，于是不再去想在她看来有点可笑的完全武装过了头的装备。
“我的计划是先去森林附近调查取些生物样本，然后再去平原看看。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就去海边放下水下调查机器人和海洋检测装置，这样我们回母舰上后也能继续勘探。”
“好，我已经设定了路径导航。唔……你看，总步行移动距离预计为5.2公里，你真确定不穿外骨骼吗？”
素子立马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而看到这幅表情的夜羽则乖乖地闭上了嘴。
等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素子手动开启了船尾的气闸舱门。就这样，两人满怀希望地一起踏上了这颗异星球的土地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