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刚一出舱门，两人就被周围的景象所震撼。
现在的本地时间是午后，可阳光却比地球的黄昏还要黯淡得多。虽说如此，天也还没有暗到需要用头盔的夜视功能的地步。
在那缺乏日光的苍穹之下，是地面上占据了大部分视野的颜色诡异的植物。
两人眼前猩红色的森林茂密高大，森林周遭稍矮的植被则全部都被暗褐色所覆盖；而地面上唯一鲜亮的色彩，则是刚刚在空中时看到的山丘另一边的金色草原——如果那些的确是草的话。
当然了，最奇异的还不止如此。
两人看到有无数连着细线的褐色球形植物，正高高耸于森林之上的几十米处。由于那一条条看似茎秆般的东西太过纤细，以至于让人觉得这根本不可能支撑球状物的重量。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素子。
虽然依旧处于惊喜的状态，但她却已经以自己的知识对这幅景象作出了初步的判断。
“……小羽，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
比起诡谲的外星景色，素子那罕见的反应更令夜羽觉得有趣。
“素子……你知道自己笑得很恐怖吗？”
“这就是生存竞争哦，小羽。”
“啊？”
注意力还暂时放在素子脸上的少年一时摸不着头脑。
“之所以会有这种植物的层次分布，是因为它们都在争抢光照。你看到那些像气球一样飘在森林上空的植物了吗？那就是最极端的抢阳光的方式，是生存竞争迫使它们进化出了浮在高空的能力，这样它们就能获得更多光照来进行光合作用了。”
“真不愧是外星植物……现在即便出现能飞在空中的鲸鱼我也不会感到稀奇了。”
“浮空能力其实也并不算罕见哦，我们地球上也有这种植物，只不过是在水下罢了。”
“你指的是那些长长的海草？可这里的植物是在空中飘呀……”
“——都一样的。地球的海草森林中那些极长的海草，也都是通过气囊作为支撑的，两者没有本质区别。”
素子顿了一下，然后操纵手腕电脑将数据全息投影了出来。
“如果想让植物在大气中漂浮，需要比空气更轻的气体，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分解水分子中的氢。再加上这颗行星的大气密度要比地球更大，因此进化出浮空气囊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由于这颗星球的地质活动依旧比较频繁，所以更早期可能有过被火山灰遮天蔽日的一段时光，然后植物才被迫向上生长，以此吸收更多阳光……不过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测，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的话就需要放下地质探测机器人。”
夜羽若有所思盯了会儿全息投影中的大气数据，然后缓缓开口。
“……说起来这里的植物颜色之所以会这么暗，也是由于恒星光较弱，外加大气又比较厚的原因吧？”
“对的！如果一颗恒星的温度比太阳高，那么恒星的颜色就会更蓝，而被光线照射的植物就倾向于吸收蓝光，表面颜色就会在黄红之间。”
“如果恒星温度比太阳低——譬如属于红矮星的萨根星，因为发出的阳光并不强，所以植物就要尽可能地变暗，以此来吸收更多的光线？”
“嗯，就是这样，小羽真聪明！”
这种像是幼稚园老师夸小朋友的方式，让夜羽有点难为情。
“植物的颜色主要取决于被照射到的光线类型，而光线类型又被恒星类型与行星大气所影响——由于这颗星球浓厚的大气过滤了一些光，再加上萨根星发出的光本身就比太阳弱，所以导致了地表的光照强度只有地球的65%，植物为了吸收更多的光线而进化出了偏暗的颜色和高度。”
这么说着的同时，素子迈着愉悦的脚步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素子似乎有那种一旦碰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会立马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的性格。虽然夜羽本来想说她两句的，但他一想到自己似乎也有着同样的习惯，于是就干脆闭上嘴乖乖跟在了她的后面。
两人一路上看到的有叶植被的体型大多比较大，并且都在竭力伸展自己那巨大的暗色叶片，贪婪地吸收着珍贵的太阳光芒。
令两人格外兴奋的是，他们都听到了时不时从森林里传来的各种声音，而这意味着这颗星球上不仅仅只有植物，还有活生生的动物。
期间素子只采集了一点土壤样本，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森林了。
然而就在两人快要抵达森林边界之时，夜羽的战术环境感知系统忽然发出了两声急促的“滴”音，这是探测到了移动中的未知生物体的意思。
然而顺着视网膜投影里所标示的位置看去，夜羽并没有发现什么动物活动的动静。
不过几秒钟后他就看到了——有什么暗色的东西正从猩红色的森林里出来。而那种慢得令人感到焦躁无比的动作，让他想起了人类在火星殖民的早期曾大规模养殖过的食用蜗牛。
同样注意到了这点的素子停住了脚步，然后屏息静待与这颗星球的原生动物的第一次接触。
耐心地躲在树后等待了几分钟后，神秘的生物终于走出了森林。
“这是……什么？”
夜羽哑口无言。
素子虽然也一言不发，但脸上明显是一副兴奋得像个孩子的表情。
因为两人看到的东西不是动物，但更不像植物，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奇怪生物。
——那些从森林里缓缓走出来的东西，是一群暗褐色的巨花，每个个体都差不多有一人高。
花瓣以下的树干部分显得格外肿大，让人联想起了地球上的纺锤树；而它的底部则连接着数个盘状足，正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着。
那种速度对于动物来说太过缓慢，而对于植物来说却又快得离谱。
这时，由于不想干扰两人的行动所以一直没说话的蒂尔丝终于忍不住发了声音。
“……不知为何让人有种微妙的恶心感。白星素子，这是一种会为了水源和阳光而迁徙的植物吧？”
直到耳机里传来了蒂尔丝的声音，两人才缓过了神来。
“嗯……应该是这样的，那个肿大的主干部分看起来像是储水用的，所以它们才能拔根移动自己，也因此我怀疑它们有能力进行相对远距离的迁徙。”
“……这玩意儿让我想起了地球上的爬山虎。”
夜羽若有所思地这么说着。
习惯在思考时托下巴的他下意识地将手抬了起来，结果却“咚”的一声碰到了自己的头盔面罩，这让笑点低的素子险些笑了出来。
“怎么讲呢，它们都因为想更好地吸取阳光而进化出了行走器官，只不过这里的更夸张罢了。而且比起珊瑚一类的生物，擅长移动的生物对抗剧烈环境变化的能力会更强，也更有能力在恶劣环境下存续下去。”
听到素子的话，夜羽耸了耸肩。
“要不要去近处观察一下，顺便采一朵回去？前提是能装进海神号的话。”
“采一朵就算了，而且即便能带回母舰上也会很快就死的，毕竟空气成分都不同。我们再在森林边上走一走吧，我主要是想和动物进行接触，然后再采集一些血液标本回去。”
“好，另外这次就不用去森林里面了吧？”
“不用了，我想循序渐进地展开考察行动，贸然深入这么大片的未知森林里可能会有危险。”
夜羽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开始继续在森林边缘走动。
在这个过程中，素子采集了一点树皮的标本，还顺便用小型机械手在树上抓了一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披着甲壳的小动物。
“……这里的昆虫竟然这么大只么？？”
“小羽竟然会怕虫子吗？”
面对没有回应且面色铁青的夜羽，素子又一次竭尽全力让自己憋笑。
“是节肢动物啦，跟小羽讨厌的某种地球以及火星害虫不一样的。”
素子本来想逗弄一下夜羽，但忽然又想到了蒂尔丝其实一直都在听着两人的谈话，于是她就很快放弃了使坏的想法。
很快的，素子找到了它身上没有被甲壳保护的关节处，将血液采集针刺了进去，接着把小瓶血液标本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标本箱里。
“啊，它的血液是蓝色的。”
“大概是含有铜离子吧。”
素子取出手提箱内的一个小小的检测设备，接着用装置上的一次性探头轻触样本血液。
几秒钟后，检测结果被显示在了两人的头盔玻璃面上。
“果然没错——因为它的血液中含有铜离子，所以它的血液是蓝色。”
“我记得地球上也有动物的血是蓝色？”
“对呀。因为铜的输氧能力差，所以多见于早期的原始低等动物。”
“这意味着这颗星球的生命史不长吗？”
“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繁荣了，所以这个物种应该是从远古一直存续到了现在吧。让我推测的话，我觉得动植物占据地表的历史肯定有上亿年了。”
“话说这里的生物或许也是从海中进化到陆地的吧？毕竟也是颗海洋面积庞大的星球呢。”
“应该是这样没错哦。水可是有利于生化反应进行的非常好的溶剂，而且还能为生物遮挡阳光中的紫外线，这在早期大气没那么厚时可是相当宝贵的有利生存的条件。”
“真是颗充满了生机的星球啊……我都有点想住在这里了。”
“可惜这里的氧气比例不适合人类居住，毕竟空气中的氧浓度过高对人体有害，氧气吸入过量会导致生物体的死亡。另外如果我们的身体暴露在活性很强的氧分子中，也会促使细胞死亡进而加快衰老的。”
“嗯……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们改造了大气成分，那么这颗原本生机盎然的星球就又会归于死寂了。虽然也会留下大量生化资源可以使用，但我并不认为这是正确的事情，说不定未来的智能生物在我们到来时才刚刚萌芽……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并不看好这颗已经有了原生动植物的星球，原因就在于此。啊——前面是片沼泽地，我们绕个道吧。”
“啊，等等。”
素子拉住了刚迈出脚步的夜羽，然后将其中一个已经装满样本的小样本箱放到了夜羽后背的外挂点上，而另一个中型样本箱则用自己的手拎着。
然而还没走几步，夜羽的环境感知系统又发出了提示音。与此同时，素子忽然停住了步伐，并一脸兴奋地猛拍夜羽的肩膀。
“小、小羽——快看！！”
“啊——我看到了！！”
沼泽地附近出现了一只体型矮小的动物，正在一蹦一蹦地向两人靠近，毫不怕生。
——那是一只乍看过去像只小黑兔的动物，不算大的体型与长长的耳朵都与地球上的兔子极为类似。
但是与兔子不同，除了两只前肢外，它就只有一只后腿。而在它那巨大且强有力的后肢上，还有一只沾满了泥的像是脚蹼一样的巨大脚掌。
然而更为奇怪的是，它的头上竟然有两双眼睛——一双长在头部正前方，另一双则长在头部两边。
此时的小生物已经蹦到了离两人不到几米的距离，夜羽注意到身旁的素子一脸开心得快升天了的表情。
“呜，这可是人类第一次和太阳系外的生物进行接触呀！！”
“蒂尔丝，你看到了吗？”
“一直在看！图像很清晰呢！”
素子表达兴奋心情的同时，在慢慢缩短与它的距离。
“……我说素子，它是从那边的沼泽地里蹦出来的吧？看那只大得不成比例的脚掌，显然是为了在这种环境中生存而进化出来的。”
“是呀，这样一来就能够躲避大体型的捕食者了。”
“不过话说回来，它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兔子？”
素子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这个小生命的大耳朵。
“因为……这就是生命呀。”
头盔中的脸侧散发着淡淡的橘色柔光。
“——生命总会抓住一切机会生存下去的。改变自己适应环境，不断进化与挣扎，任何可能的生命形态都一定在宇宙的某处存在着、繁衍着——或者至少曾经存在过。某特定环境下的某种生命形态只要成功诞生并存续了一次，那么就会诞生第二次、第三次——因为大自然并不吝啬于让生命拥有最简单有效的生存形态。”
“我还以为会看到许多超出想象的外星怪物呢。”
“小羽脑海中的‘怪物’是要有多怪呢？我可以给你看许多让你觉得是外星‘怪物’的照片，可它们其实都来自我们地球的深海。就算是我们在土卫二的海洋中发现的生物，也并不比我们地球深海里的生物怪到哪里去哦。”
“唔……原来这是我的偏见吗……”
“所以我们可以下定结论，那些生存在与地球环境相似的星球上的生命体，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与地球生物类似的特征。嗯……让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譬如‘腿’，生物可以通过进化出这种简单却极为有效的器官来移动自己，从而达到生存繁衍的目的，这一定是生活在岩质行星地表上的生物体的最普遍的共性。只不过……”
“只不过？”
“我搞不懂为什么它会有两双眼睛就是了。”
最终，素子与小生物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步。令人意外的是它并不怕人，只是歪着头好奇地观察着两名身着宇宙服的外星来客。
“这大概是人类与地外生命的第一次对视吧……”
“‘太阳系外’的生命就算。小羽，你忘了土卫二里的海洋生物哦？”
“那个不算啦。”
“别忘了我们人类的祖先也是从海里爬到陆地的。”
“话说，素子……”
就在素子刚伸出手要抚摸它的时候，夜羽叫住了她。
“怎么了？”
“……你不觉得它前面的那双眼睛很奇怪吗？”
小生物的眼睛反射着黯淡无神的光，在素子的手靠近它时渐渐隆起。
——素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诶？”
突然之间，小东西的那对眼睛爆出，无色的液体喷溅到了素子的头盔上。就在两人满脸惊愕的同时，它立即转身以飞快的速度蹦跳着走了。
“呀啊——！！！”
素子被吓了一大跳，而夜羽的环境感知系统马上发出了有毒气体警报，不过这显然对身穿宇宙服的两人毫无威胁。
然而正当素子稍微松了口气，打算将头盔上的液体擦掉时，她又被夜羽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别用手套去碰！！”
夜羽急忙拿出了挂在外骨骼上的样本采集钳，伸出其中的样本清洁组件，开始清理头盔上的污物。
素子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头盔镜似乎有些奇怪，中间视野中的景象出现了极为轻微但肉眼可见的扭曲。
直到这时素子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液体不仅有毒，而且还具有强腐蚀性，是及时发现了这点的夜羽救了自己。
似乎是处理完毕了，夜羽舒了一口气。
虽然腐蚀性将素子的面罩腐蚀了一点，不过幸好它并没有强到可以把头盔面罩的外保护层腐蚀穿的程度。
“没想到两只前方的眼睛是拟态成眼睛能够喷射强腐蚀性毒液的毒腺……还好都喷到了头盔的玻璃面罩上，如果喷到宇航服上的布料就危险了。”
“抱歉，虽然我也知道，但还是兴奋得忍不住去摸它……”
看到素子似乎在反省了，夜羽扶着她站起了身。
“小夜、素子，我建议你们等到彻底调查清楚了生物的习性后再去近距离接触会比较好。”
“嗯，这次就不要在森里这边调查了，这里实在太过危险。”
“那我们就去旁边的平原好了，在空中时我看到了有类似于群体生物运动的迹象。”
“就去那边那座山丘顶吧，这样一来视野会比较好，而且也可以避免近距离接触未知生物。”
然而在山丘的脚落的草丛中，两人发现了一具侧躺在地上的大型动物的尸体。
——那是一头从头到尾巴全长将近9米的巨兽，全身由厚厚的甲胄般的鳞片所覆盖，而鳞片之间还长着钉状的骨刺，这些特征显然是为了让捕食者无从下口而进化出来的。
它的身高看起来并不高，大概只有1.5米。与地球生物不同是，它那粗壮的腿竟然多达六只。
不过比起这些，夜羽更对它的死因感兴趣。
“……好惨。致命伤是在脖子上，而脆弱的腹部已经没了一半，所以它是被肉食动物咬死的吧。”
“没错——这是一场捕猎，而且肯定是一群捕猎者干的，因为在尸体上发现了多组不同的齿痕，所以捕猎者很有可能是一群体型中等的掠食者。”
素子从夜羽的外骨骼挂件中取出了样本采集装置，开始一脸兴奋地采集血液与不同部位的组织标本。
没过多久，当场对血液样本进行了检测的素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以神秘的语气开口。
“小羽，你猜猜外星生命和我们地球生命的差异有多大？”
只思考了片刻，夜羽便猜到了那个可能性。
“它们也是基于DNA的生命吗？”
“对哟。”
素子愉悦得快要哼起小调了。
“并且和地球生命一样，同样使用了那四对碱基。”
“虽然是相隔数十光年的生命，但基本结构却竟然这么相似吗……”
“因为只有DNA可以将信息储存并压缩到极致，这是生命的最优选择，而那四对碱基也是如此，自然界里是没有它们的替代物的。即便这个广袤无垠的宇宙某处，真有某种自然进化出来的碳基生命在使用另一种替代物，那也只是个例而已。而且我们在土卫二上发现的海洋生命不也是如此吗？”
夜羽一言不发地盯着这头巨兽的尸体。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异常，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直到听见了素子接下来说出的话他才恍然大悟。
“不过这具尸体真是新鲜呢……总感觉在我们到来时，它们还没走多久。”
“等等——我怎么才发现这点！”
“小羽发现了什么？”
“既然有这么多的捕猎者，可它们为什么没有吃完它？你刚刚不是说过吗？通过齿痕来判断的话，这种动物并不算小。然而它们只吃了这点东西就够填饱肚子吗？”
听到他的话，素子顿时陷入了沉默。
“……你说的没错……嗯，也有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了更高一级的捕猎者正在接近，所以就逃跑了。”
夜羽思考了片刻后，示意素子将她手上的标本容器放到他背上的标本箱里。
“我们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说这话时的夜羽满脸严肃。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素子也隐约觉得他们两人可能走到了什么不该进入的捕猎者地盘，于是也同意了返回飞船。
——然而同一时刻，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两人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震动，而山丘的另一边则传来了隐约的轰响。
“……地震？？”
夜羽满脸惊愕。
“这颗星球的地质活动比较频繁，刚刚在轨道上空时我们不是还看到了火山喷发吗？所以遇到轻微的地震也算是正常情况。”
“不——不对，不是地震！！”
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与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而且显然是从单一的方向传来的，察觉到这点的两人马上爬到了那个并不算高的山丘顶部。
——当他们望向山丘另一边的瞬间，两人惊恐的眼睛都瞪得浑圆。
“那是……什么？”
至少有200头的两足巨兽正在向两人的方向奔跑。虽然它们看起来笨重无比，但奔跑的速度却快得惊人。
整个奔跑的队形是三角阵形，有一头像是首领一样的巨兽跑在最前面，其余的巨兽则以它为基准排出了精准的队形。
与此同时，整个队形中有错落的光点正在不断闪烁。
“喂喂……为什么食肉类动物的族群内会有那么多只成员啊？”
夜羽在喃喃自语的同时锁定了目标物体，然后在头盔显示面上放大，以此起到望远镜的效果。
直到这时，看清了巨兽真面目的两人才发现，那些光点都是从巨兽身上发出的。
察觉到了什么惊人事实的夜羽，以难以置信的口吻开口。
“它们……是在交流吗？？”
“……很有可能是因为这颗星球的光过于黯淡，所以它们进化出了用来交流信息的背脊两侧的发光器……”
再仔细观察飞奔的巨兽，它们的头部有着如同鲨鱼头般的流畅线条，一双长在正前方的双眼锐利而深邃，而大大的鼻子则从两边突出。
发达有力的双腿支撑起庞但不高的身躯，然而它们身上最可怕的特征，当属那两排长到露出外面了的长牙。
——这一切正是捕食者的特征，是大自然迫使它们进化出的狩猎武器。
“看样子应该是食物链最顶层的统治者了，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怪物能成为它们的天敌。但为什么……体型这么大的捕猎者竟然是集群行动的？而且行动方式还这么高度组织化？”
就在两人满脸震惊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了蒂尔丝焦急的声音。
“——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什么？”
“我这里的路径预测显示，它们正在往你们的方向移动！预计到达时间只剩下不到9分钟了！！”
“可是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你们俩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它们有着集群巡逻地盘的习性，也许是为了狩猎，也许只是碰巧在进行长途迁徙时路过你们这里而已——总之赶快跑回海神号！不管它们会不会对你们产生敌意，继续待在那里都是极其危险的！你们离飞船有整整1.6公里远，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蒂尔丝心急如焚的喊声在两人的耳机里回荡。
“——快跑！！”
下一秒，夜羽就抓起了素子的手开始朝海神号的方向狂奔。
可是还没跑多久，他就明显感到素子开始跟不上他的速度了，紧接着他听到背后“咚”的一声——少女摔倒了。
罪魁祸首是这个星球上独有的藓类，湿润且具粘性。
本来夜羽刚才也差点滑倒，但由于机械外骨骼那出色的动作修正系统，才使得他在刚出现滑倒的趋势时就被修正了过来。
夜羽赶紧回过头去，扶起了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的素子。
而回头看到了上百头巨兽撼动大地的震撼场景，素子有一瞬间完全怔住了。
“小，小羽……我……我跑不动了……”
“——都叫你穿外骨骼了！！”
夜羽很少见地没控制住自己情绪，这样对着素子吼了出来，所以他在一瞬间就对这样暴躁的自己感到了后悔。
与此同时，他将素子背了起来。
“抓紧我！！”
这三个字还没喊完，夜羽就开始了玩命的狂奔。
这在夜羽的记忆中，是除了当年巡弋舰飞行员的最终考试以来，跑步跑得最拼命的一次。即便有机械外骨骼的助力，他也跑到了感觉自己的心肺都快要炸了的程度，因为他的心底被唤起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死亡的恐惧。
……终于，拼死的逃跑换来了回报。
在距离接触时间只剩不到2分钟的时候，两人成功地来到了海神号的旁边。
——但不知从何时起，飞船的周围已经围了两只好奇的两足行走生物。
它们的体型比刚才的巨兽小得多，身上则披着斑斓多彩的鳞片，尾巴末端的两侧长有尖尖的骨锤。不过虽然外表惊艳，但是对两人瞪着硕大的眼睛并张着满嘴利齿的它们，显然不是好搞定的善类。
直觉告诉两人，这是一种动作迅捷的中型掠食者，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刚刚那具素食动物尸体的制造者。
下一刻，其中一只就对两人摆出了明显是准备猛扑前的蓄力姿势。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放下了素子的夜羽飞快地从后背拿下了反物质射线枪。开保险、瞄准、射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接连被反物质湮灭的产物——也就是高能伽马射线精确地击中了头部后，两头野兽轰然倒地。
可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头掠食者在死前发出了尖锐的悲鸣。没过几秒钟，不远处传来了复数同类发出的尖锐回应。
瞬间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更大的麻烦中，两人赶紧冲进了海神号里。连背上的标本箱都顾不及取下来，夜羽就直接启动了重力引擎。
然而，重力引擎的启动是需要时间的。
在启动倒计时显示还剩3分钟的同时，脚下地震般的震动愈发强烈；而在不远的另一边，未知的威胁也正在向自己靠近。
此时此刻，两人正处于被两面夹击的困境中。
一瞬间做出了那个决定后，夜羽赶紧将背上的标本箱扔到了一边，接着坐上座椅并飞快地系上了安全带。
“——素子坐稳！我要启动机腹和机尾的火箭发动机了！！”
看到身旁的素子也系好了安全带后，夜羽手动同时启动了垂直起降引擎与变轨引擎，紧接着进行了一次满功率喷射。
沉重的船体被猛地提起，突如其来的高达6G的过载将两人死死地按在了座椅上动弹不得。但是相对的，海神号飞船也在一瞬间就飞到了半空之中，两人成功脱离了地上的险境。
然而还没等两人松口气，新的意外再次发生了。
飞船地形探测系统突然响起了地形警告音，两人眼前的全息数据幕上也在瞬间就规划出了规避路径。
可是望向被系统标注为“地形障碍”的前方，只有什么都不存在的森林上空而已，这让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变故的两人脑袋混乱到了极点。
——不过夜羽还是选择了相信仪表，因为这多次救过他的命。
但令人遗憾的是，即便夜羽在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可由于飞船的速度实在过快，再加上海神号的大气层内机动性能不灵活的缘故，飞船还是直直地撞上了空中的那片“地形障碍”区。
而也是直到撞击前的一瞬间，两人才隐约看到了——那是一大张如同透明网球网的东西，只有在近距离的微妙角度下才隐约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个瞬间，海神号无可避免地撞了上去。
虽然飞船船体并没有丝毫的损伤，而且飞船也还是成功穿透了它，但那张网的韧性却极强。飞船的速度在网的阻拦下骤然下降，而好不容易获得的滑翔性能与升力，都在这可恶的瞬间毁于一旦。
此时的高度只有不到100米了。
海神号进入了失速螺旋的状态，而夜羽无法依靠海神号的空气动力舵面改出死亡螺旋，因为这个高度实在是太低了。
在疯狂螺旋下坠的过程中，夜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缓解飞船下落的速度。作为最后的手段，他决定强行启动重力引擎以此来输出紧急动力。
“小夜！！你们绝对不能坠到森林里去！！”
“——我当然知道！！”
夜羽全神贯注地紧握着手中的操纵杆，并让飞船的下落路径在疯转的过程中奇迹般地错开了森林以及相邻的环形湖。而在这个过程中，重力引擎成功输出了紧急动力。
——但也只是刚刚好来得及的程度而已。
不到十秒钟后，海神号就坠毁在了森林与大平原之间植被稀疏的过渡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