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型巡弋舰的并列驾驶位上，少年与少女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但是在着看到了不远处的巨型飞船后，两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少年将少女送到了舰桥上方的气闸舱，让她直接进入了舰桥。
接下来，他驾驶巡弋舰飞到了巡弋舰容纳舱下面，然后把里面那艘通体漆黑的军用巡弋舰开了出来，最后设定自动程序让刚才驾驶的那艘略显笨重的巡弋舰自己飞了进去。
“呼……总算是赶上了。”
少年通过无线电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少女的回应中仍带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没想到他们竟然来得比预警中的早了2年。”
“但就算是这样的结果，也已经十分精准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怎么了？”
片刻之后，少年以沉重的语气回应了少女的疑问。
“……刚收到了消息，联盟军的无人前哨已经全军覆没，所以海王星轨道附近的有人舰队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偏偏这次没有用伽马射线暴，而是直接用效率慢得多的实体舰队？”
“大概是认为有必要捉活口吧，毕竟获取情报只能用这种方法。”
随后，无线电里沉默了片刻。
“……说起来，全太阳系的民众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没办法，公布消息也只会导致更严重的混乱而已，所以还不如让他们抱着对未来的期待继续过正常生活。”
“我们的未来……已经没有了吗？……”
“不——我们还是有未来的，而这正是你执行人类史上最遥远的任务的原因，也是全人类最后的战力都在为你一人拖延时间的原因。”
听到这里，少女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在心里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咬着嘴唇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你本可以和我一起走的！”
“毕竟我好歹也是联盟军的巡弋舰飞行员，所以才不想当什么最后的幸存者呐。”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少女并没有继续挽留他。
因为她说出那句话也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感情而已，她尊重少年的选择与觉悟，而且她也明白这艘飞船没有资源去支撑两个人的生存。
“最后真抱歉开走本应搭载在飞船上的巡弋舰，用一艘笨重的科考巡弋舰代替它真是不好意思。那么……我也要去海王星轨道了，希望能赶在开战前与前线部队汇合。”
无线电里又是一阵沉默，少年的表情就如同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最后，嘴角勾起弧度的他以饱含祝福的口吻，说出了离别的话语。
“——愿你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深知再也无法相见了，此刻就是最后的离别了，两人再没有多余的话语。
于是——
少女流着热泪启动了程序。
飞船的前方出现了极强的重力源，紧接着在重力源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球体。
那是一个弯曲了周围星光的球体，球体表面则闪耀着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无尽星光。
这时，舰桥中传来了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人嗓音。
“重力值超过临界点，α宇宙的膜被穿透，虫洞已稳定建立。”
“进去吧。”
于是，飞船轻轻汇入弯曲了光线的球面，在最后一头扎了进去。
少女的脸上充满悲哀，但她的眼里却又带着对明天的期待。
“——我们在另一个宇宙相见吧，小羽。”
*
* *
* *
终于说出了真相的素子，就如同经历了无数磨难后终于被人理解了一样，脸上带着无比释然的神色。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夜羽和蒂尔丝也不认为她会再撒谎了。
所以即便两人仍处于震惊的状态中，但在最后还是认可了她并接受了她的解释。
在游隼号被成功回收后，大飞船之间重新建立了软通道连接，素子也马上来到了奥罗拉号的舰桥。
面对眼前这名泪痕未干的少女，夜羽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问出了那个问题。
“所以……你是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而且……还是另一个我亲自把你送过来的？然后那个我还用那艘破烂的海神号替换了原本属于俄尔匹丝号的军用巡弋舰？？”
素子的眼中泪光闪闪，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
“……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小羽。”
“原来是这样吗？……是另一个宇宙的我认识你，所以我才对你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
“并不是这样。不仅仅是在我的β宇宙，而在α宇宙——也就是这个宇宙里，我们也曾见过面哦。”
“诶？”
“小羽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曾经有个朋友，但她一直都住在医院里，没法自由地去外面的世界。”
原本一头雾水的夜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无表情的面庞被震惊所取代，紧接着又是无比的喜悦，还有随之而来的疑惑。
明白了夜羽已经记了起来，素子的脸上浮现出了开心但却又寂寞的表情。
“……这个宇宙里的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至此，夜羽终于确信了那股一直以来的既视感究竟来自何处。
——其实两人早在小时候便已经见过面了。
只不过在夜羽所处的α宇宙中，素子的时间早已永远被定格在了过去。
“在β宇宙中我活了下来，并且一直作为青梅竹马在小羽的身边生活。而至于最开始我说过的那些‘未来科技’，其实都是骗人的……那不是‘未来科技’，而是我们β宇宙人类所进化出的不同于你们的科技树罢了。”
“那我呢？我在你们的宇宙中是什么样子？”
“因为有我陪着小羽一起长大，所以小羽的母亲在临终前并没有让她本家的人去制造蒂尔丝小姐，而是将小羽托付给了我家……”
“所以说……在素子的宇宙里我从未存在过，而我在小夜身边的位置也被素子取代了吗？”
“是这样的……”
素子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而蒂尔丝只是静静地闭上眼晴，脸上并没有失望或难过的神情。
“……原来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是有的呀，原来也是存在我不在小夜身边的宇宙呢。”
“只可惜……就算这样的可能性都即将不复存在了。”
“什么？”
“你们还记得那群光头说过什么吗？就是关于‘永恒之人’的那些话。”
“记得是记得……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看着惊讶的两人，素子痛苦地点了点头。
“而且——他们自己正是永恒之人。”
“……所以那群光头真的在不停穿越平行宇宙，并掠夺平行宇宙里的人类文明？”
“没错，这一切都是真的……接下来，我就把我所知道的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
素子将俄尔匹丝号数据库内的文件传输了过来，并显示在了全息幕上。
“奥罗拉计划的确是你们α宇宙和我们β宇宙共同创立的。但是首先，我要说一下我们各个平行宇宙的历史分歧点。”
紧接着，全息画面中出现了发生在21世纪中旬的那场著名战争的信息。
“……对永恒之国的作战？等等……难道那些家伙的起源是？”
“对，他们都是永恒之国的产物。你们还记得那次我们玩宇宙生存棋时谈到的那个方程式吗？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有关自我毁灭的因子我没跟你们提，那就是人工智……不，准确来说是‘超人工智能’。”
“超人工智能？”
“举例来说，像蒂尔丝这样拥有自我意识与自由意志的智能存在是‘强人工智能’，而‘弱人工智能’则与之相反。至于‘超人工智能’，则是完全超越了人类智能极限的存在，而这样的存在太过危险。”
“你是想说超人工智因为太过聪明，所以有可能会不受人类控制而毁灭人类吗？”
“没错，而这也是当年黄昏之战的目的，不是吗？联合国军阻止了火箭的发射，搭载了元首人格的超级人工智能也因此没有成功控制全人类的信息网。而这也是α宇宙和β宇宙在赢得了‘黄昏之战’后，都通过了法案限制超人工智能的发展的原因……毕竟进化效率高的物种必定会超越效率低的物种，更何况超人工智能的进化速度远超了人类的想象。相比之下，蒂尔丝这种机器人的量子大脑只是完全模拟了人脑的运作，所以她的智能没法跳出人脑这一框架的限制。”
“……难道永恒之人的那个宇宙里，元首成功了？”
听到蒂尔丝的猜想，素子满脸悲伤地点了下头。
“嗯……这就是历史的分歧点，永恒之人的宇宙被超人工智能统治了。对于成为了超人工智能的元首，我们称它为‘永恒之脑’。”
“但那也只是一台漂在地球轨道上的超级智能而已，不是吗？我还是有点难以想象它究竟是怎样统治的人类社会……”
“作为智能意识载体的超级量子计算机，再加上元首的独裁人格和意识，而且还处于人类没能力进行快速打击的外太空，靠这些就已经足够统治人类了。永恒之脑在一瞬间便破解了所有重要卫星的加密并控制住了它们，紧接着就成功挟持了人类社会。人类的武器和通讯在十分钟内就彻底瘫痪了，再加上经济的崩溃与民众的恐慌，人类已经失去了阻止它的能力。”
“所以人类也算是毁于对电子网络与卫星系统的依赖吗……”
“至于永恒之脑自身，它在4个小时内就以指数级的速度完成了极限进化，并解决了理论物理方面的难题……然后用2天时间完全计算推导出了宇宙最深最本源的数学结构，紧接着控制地表的自动工厂制造出了机械种，最终在物理意义上消灭了地表上所有敢于抵抗的个体。在这之后，它从基因层面上改造了人类，将人类的大脑结构改变，并将感情也一并抹除了……两代以后，地球上的纯种人类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圈养的牲畜。”
“这些信息可信吗？都是其它平行宇宙传递过来的？”
“这些信息最开始是由某个觉醒的永恒之人个体记录下来，并以生命作为代价发送出去的。然后经过一个个平行宇宙的人类文明之手，最终传递到了我们这里。”
对于这样跨越了宇宙的接力般的信息传递，两人对人类文明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挣扎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那关于永恒之人，还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还有就是关于他们的社会结构吧……永恒之人已经被从基因层面改造成了真社会性动物，它们有严格的等级与分工制度——首先金字塔顶端的是永恒之脑，然后它把人类分成了专门负责生产的子宫种，专门为高种姓提供服务的智障种，只会听从命令并且智力稍次的工人种，以及拥有较高智商的高种姓从者种，最后还有少量由永恒之脑直接控制的拥有武装的机械种。”
“这分明就是牲畜的农场……可到底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不惜穿越平行宇宙杀掠人类？”
“因为它们观测到了……观测到了平行宇宙的残缺性。”
“什么？”
“这也是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情报——永恒之脑在完成了进化后，就一直在追求独立于我们所有宇宙之外的终极存在，它通过观测实际存在的平行宇宙，推导出了宇宙外的存在。而为了见到那个存在，它们需要极大的能量资源。”
“抱歉，我有些混乱了……能先解释一下平行宇宙和宇宙外的存在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有哦，我就简单解释一下吧。”
素子通过手势使用虚拟笔触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草图，然后进行了解释。
“你们还记得我们曾经聊过平行宇宙的话题吗？小羽、蒂尔丝，你们回想一下……那个经典的量子平行宇宙论是怎么描述平行宇宙的？”
“嗯……在宇宙演化的过程中，每一个可能性都分裂出了无穷多的不同历史的复制品，所以理论上存在无数的平行宇宙。”
“蒂尔丝说的对，所以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这种理论成立的话，那么平行宇宙中的绝大多数都会是毫无生命存在的死宇宙，可是这却违背了永恒之人的实际观测结果。因为永恒之人在不断穿越与破坏平行宇宙的人类文明的过程中，他们发现每个所能抵达的宇宙中都有生命，而且也并不像理论中的那样无数可能性，那些理论上存在的无生命宇宙都如同被精确剔除了一样，非常像是被人工选择过。”
“难道……没有意义的宇宙都被宇宙外那个存在‘剔除’了？？”
“这是其中一个解释。还有一个解释说，宇宙外的存在只选择了自己认为有意义的宇宙进行观测，使被观察的宇宙从波函数状态坍缩为物理实在。不过……我倒觉得这两种可能性是同时成立的。”
“同时成立？”
“两种可能性为什么不能同时成立呢？或许宇宙外那个存在首先剔除了无意义的宇宙，然后将其它有意义但自己不感兴趣的宇宙作为概率叠加态存在着，而其它一些被它认为是有意义的分歧宇宙，则作为物理实体存在。”
“这也太……”
“太难以置信了吗？可如果关于永恒之人的情报没有错的话，那么不管是用‘人工筛选’理论解释还是‘观测者’理论解释，都需要一个独立的外部存在。而关于这点，也让我们宇宙的科学家们确信了‘数学宇宙假说’和‘外部现实假说’都是真的。”
“我们的宇宙难道真的是某种计算机程序吗……”
“如果计算机程序假说成立，那么我们就可以十分确定，它的运算资源一定是有限的，而这反过来解释了为什么永恒之人观测到了平行宇宙的‘残缺性’。
因此我的假说是——宇宙的实体空间有限，或者说宇宙程序运行资源有限，所以宇宙外的那个存在剔除了无意义的宇宙，然后选择了一些它自己认为是有意义的平行宇宙进行观测，让原本处于概率态的宇宙变成了物理实在。”
“所以永恒之脑就想去见到那个存在？可是这要怎么做，难道杀戮人类抢走资源就行了？”
夜羽的眼里燃烧着怒火，他无法明白为了这种事就要灭绝同类的做法。
“很简单，那就是改变大自然定律与常数。虽然我们不清楚具体该怎样做，但唯一知道的是，探测到它们还有改变它们都需要极大的能量……而这就是永恒之人四处掠夺能量资源的原因，所以永恒之脑肯定是找到了方法。”
“但这样也只是把我们自己的宇宙搞得乱七八糟，这样能找到那个存在的真身吗？”
“唔，怎么讲呢……如果把宇宙比作电脑程序，把宇宙外那个存在比作程序员的话，这种情况大概就像是程序员正观测着程序的运行，结果眼前的屏幕突然被黑客黑掉了一样，并且屏幕上还有黑客留下的威胁信息。”
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夜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去联合其它平行宇宙里的人类？”
“不。”
“为什么？有其他同盟的话会更好吧，还是说俄尔匹丝没能力再进行穿越了？”
“……因为目前仍有人类的平行宇宙只剩下了这个α宇宙了，而我们三人就是最后的希望。”
素子以沉重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夜羽和蒂尔丝也因此而沉默了下来。
“……所以……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吗？”
听到了夜羽的这句话后，素子以坚定而勇敢的目光回望向他。
“不——我们还是有未来的，这正是我执行人类史上最遥远任务的原因，这就是此时此刻，我身处于此的原因。”
随后在两人的注目下，素子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型资料存储器，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之前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我曾经在奥罗拉号的资料库内寻找着什么？”
“嗯，我们早就发现了。”
“其实拯救人类未来的方法就藏在奥罗拉号的资料库内，而我手中的东西就是资料库与‘融合器’的密钥。因为密钥被设定成了只有夜家后代才能使用，所以无法使用密钥的我就只能手动在奥罗拉号的资料库内寻找相关的信息了……”
在素子的示意下夜羽接过储存器，并将它插进了舰桥的主控面板。
随后，爱丽丝的声音响起。
“确认生物信息——获得核心资料库访问权限，‘奥罗拉计划’视频开始播放。”
忽然，舰桥上的灯光被爱丽丝熄灭，一段全息视频随之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那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眸中直射着强烈的意志，坚毅的脸上也刻满了岁月与磨难的痕迹。
稍微沉默了片刻后，他以郑重的语气开了口。
“……我是夜翊。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段视频，那么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关于永恒之人以及宇宙外的存在的事。那么，我的后代呀……你相信神吗？你又是如何看待宇宙外那个高级的存在呢？
“造物主与被造物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在我看来它是程序员，是工程师，是让波函数坍缩的观测者，同时也是孤独的创造者。早在黄昏之战前，在我还年轻的那个年代，就曾有人为了揭开它的真面目而置全宇宙的安危于不顾。后来我自己成功见到了它的真面目并与它做了交易，而代价则是我的寿命。
“本来我是无法活到自己的计划正式开始的那天，但为了能亲自做好计划的所有布局，我选择了通过冬眠来延缓身体的恶化，并最终勉强来到了这一天。不过比起我自己少活几十年，还是人类的未来更重要呢，所以这样的代价对我来说已经太过划算了。
“……自从得知永恒之人的存在起，我们就与临近的平行宇宙进行合作了，而某个高维文明也帮了我们的忙。所以‘奥罗拉’计划不仅属于我们，也属于我们另一个世界的同胞。拯救人类未来的最关键，就是我与宇宙外那个存在所达成的协议——我们得到了高维文明提供的重置融合所有平行宇宙的技术，以及宇宙外的存在交给我的能够触发平行宇宙融合的关键参数密码。经过我们的计算，在融合后的崭新宇宙中，永恒之人的存在将被永远抹除。
“我们后来将融合器藏在了阿尔卑斯山脉里，而为了保密我们称融合器为‘地球化改造装置原型机’。至于奥罗拉号搭载的那台，为了掩人耳目，倒是真的地球化改造装置。然后我们把密码与其它资料深藏在了奥罗拉号主控电脑的数据库中，而密钥则给了平行宇宙中的同胞。所以只有等两方汇合后，才能完整执行这个计划。这样一来即便永恒之人得到了融合器，也没法反过来利用它做对它们自己有利的事。
“汇合后直接启动融合器——这个是A计划，我们还有作为保险的B计划。如果融合器出于某些原因无法顺利输出应有能量的话，就需要俄尔匹丝号协助打开虫洞，然后借助奥罗拉引擎的辅助融合能力去完成融合。
“在这种情况下，两边的宇宙都必须要有人进行观测，融合才能成功。所以我们就需要有人留在我们的α宇宙，而另一人要跳跃到离α宇宙最远的平行宇宙中。但这种做法的最大问题就是，跳到最远宇宙的人会彻底从这个宇宙里消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的无数平行宇宙里，都将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而且也理所当然的不会有人记得他，因为宇宙历史的逻辑自洽原理会自动抚平消除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让A计划顺利进行下去。”
讲到这里，夜翊那坚毅的面庞蒙上了一丝悲伤。
“然后因为不能让永恒之人知道计划，所以我抹除了自己的存在……而且不单是我自己，还有唯迦，甚至是一直陪伴着我的蒂尔丝，都绝对不能被永恒之人知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弱者想要取得胜利，就要需要付出相应的牺牲。”
画面中的男人以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
那种温柔而寂寞的目光，就如同在回忆着令人怀念的故人一样。
“我的子孙啊……一切都是命运，一切又都是未知。愿你们能将无限的可能性还给人类。然后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的后代了，唯迦，蒂尔丝……真希望能亲眼见证那天的到来呀。”
影像结束，舰桥的灯光也重新亮起。
紧接着，关键的融合数据以及其它相关资料都被自动提取了出来，然后被全部解密。
至此，这场跨越了整整三百多年的两代人的任务交接，才终于算是顺利完成了。
“你要为你的祖先感到骄傲，小夜。”
“他是拯救了世界的无名英雄，所以我也为自己能够继承他的遗志而感到骄傲。”
这时，素子一脸不好意思地插了话。
“那个……其实当年还有发过信息到我们β宇宙，而那个视频文件需要等到夜翊的视频被播放后才会自动解密。”
边这么说着，素子打开了另一个视频文件。
——与第一个视频不同，这次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一名端庄的年轻女性。
她那绝美的面容与紫色的眼眸都令人印象深刻，而她左眼角的泪痣位置，则与夜羽身边的蒂尔丝一模一样。
“现在的时间是……奥罗拉计划开始的3年后，我们已经飞出了太阳系。
“小翊他完成了这个需要由几世代人共同完成的伟大计划的启动工作，以及计划的全部布局。由于与‘那个存在’进行交易的‘代价’，他的寿限已至……而他唯一的遗愿，就是去往织女星。
“于是我们在地外文明对策局的帮助下，秘密发射了宇宙飞船。飞船上的物资可以支持我们整整五年的生活，然而这就已经足够了。真是怎么说你好呢，小翊……企业的名字就是以她的名字起的，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也还是朝着她最初的诞生地前进。
“唯一让我感到温暖的是，虽然身为机器人的我本来不能留下后代，但几年前我们找到了唯迦在地外文明对策局时留下的她人类化后的卵子样本，然后我将其植入了自己的体内，最后为小翊生下了后代。而我们的生命和意志，也就能够以这样的形式继续延续下去了。
“不过……我们的旅途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在一个小时前，已经衰弱到无可挽回的小翊，在我的怀抱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这一次，他终于迎来了那早已应得的安宁。”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然而——我的寿命还有上百年。可是既然已经没有了爱人的陪伴，我就也无法找到独自一人在宇宙中生存的意义了。所以我也很快会永远停止自己的机能，在小翊的身边陷入永恒的沉睡。而在这之前我决定将一切都记录下来，然后发送给你们的宇宙。
“即便这违反了他的计划，即便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但我也仍然希望有人能知道我和小翊的故事，以及我们最后的结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一生就不会显得那么寂寞了……而那个早早离我们而去了的家伙，也会因此而感到开心吧。”
然后，她的脸上荡漾起了满溢着母性的微笑。
“既然我已经将我们的故事传达给了你……那么，晚安了，我也是时候该去睡一个长觉了。”
……
视频结束，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此刻浮现在夜羽脑海中的，是夜翊与蒂尔丝的笑容。他无法想象的是在那种无畏笑容的背后，他们究竟经历过怎样艰难的困境与牺牲。
就这样满怀着对英雄的敬意，夜羽对着地球的方向深深地敬了一个联盟军礼，然后他将视线转向了素子。
“所以……我的祖先给我们留下来的东西——也就是融合器所需的关键数据、解锁数据的密钥，还有留给我们的两个信息视频，我们都已经确实地收到了。不过……你知道融合的原理吗？”
素子点头表示肯定。
“……举穿越平行宇宙的例子来说，这种技术本质上是通过制造极强的重力场刺穿宇宙膜，以此制造通向平行宇宙的蛀洞，或者可以说是‘通道’。而如果是更大的重力再配合上更高的技术，则能够使临近的宇宙膜结合到一起。”
“……我记得过去有科学家认为宇宙膜之间的碰撞会发生大爆炸？”
“但实际上并不会发生大爆炸，这只会让膜进行‘融合’。至于每个膜宇宙中的历史，都会因为融合的发生而自动进行历史的自洽整理——这些都是小羽的祖先从宇宙外的存在那里换来的情报哦。”
“我并没有在怀疑啦……只是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在低等文明眼里看起来都像是魔法哦，小羽。我们可是无法想象三类文明的技术的，更别提突破了我们的宇宙膜并在高维空间中延续了文明的三类文明了，所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的。”
“唔，的确是这样……就像地球上的原始人类也没法想象宇宙飞船一样呢……话说回来，永恒之人的战舰也是利用了这种方法穿越平行宇宙吗？”
“他们的话确实是这样。但是出于节省能量的目的，他们都是利用现有的黑洞引力辅助飞船进行穿越的。因此银河系中心的那个巨型黑洞Sagittarius A*一直都是他们的出没地点，而且黑洞附近还有颗磁星SGR
J1745-2900也能够作为发电能源。所以永恒之人在穿越了平行宇宙过后，可以直接利用其超强的磁场以及黑洞的引力场，顺便再进行一次宇宙膜内的虫洞航行。”
“总感觉‘引力’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东西啊……从我们的重力引擎的应用，一直到穿越虫洞和平行宇宙，这里面都有它的身影。”
“确实是这样，因为我们的宇宙是膜上的宇宙。像是电磁力之类的东西，都只存在于三维空间中而无法进入额外维。四种基本力中的三种力都是如此，强力弱力还有电磁力都因开弦振动而无法跨越三维。但唯独引力是闭弦振动，是没有端点的、运动不被限制在膜上的弦，因此可以超脱于三维空间。”
说到这里，素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
“……其实我们一开始就应该直奔地球的。但因为萨根星系刚好在黑洞到地球的航线上，而且奥罗拉号本身也离它不远，再加上我十分确定永恒之人从黑洞出来后一定会经过萨根星系，所以我打算用奥罗拉号搭载的机器作为埋伏，通过制造强大的重力陷阱来阻击永恒之人。虽然看起来一去一回浪费了时间，但实际上却降低了被永恒之人抓住的概率。只是我没想到它们竟然提前出现在了这里，看来是已经在我的宇宙中获得了重置平行宇宙的情报……”
“这不是你的错，素子……这原本是个好计划，只是我们的运气差了一点，所以不要这么自责了。”
听到夜羽的安慰，素子脸上恢复了些许光彩。
“那么……俄尔匹丝号的真实能力又是如何呢？关于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你了，现在已经可以回答我了吧。”
“俄尔匹丝号有能力穿越平行宇宙，以及在宇宙膜内进行虫洞航行，而在宇宙膜内最远的跳跃距离有20万光年。”
“还有你之前所说的‘威腾转换机’是真的吗？”
“是真的哦。因为在空间结构的微观层次上，有许多极小的虫洞产生于引力场的量子涨落。作为引擎最核心的威腾转换机就是利用了这点，它能够将虫洞放大到宏观层面并选择精确的出口，只不过维持的时间很短并且也很耗能量就是了。”
“话说回来，我们可以通过虫洞或黑洞回到过去吗？”
“很遗憾，因为时序保护定律，我们无法回到本地时间的过去。”
“那么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过去呢？”
“也不行，宇宙定律禁止了这一点。用我们宇宙的科学家的话来说，就是‘时空中的既定事实本身就是既定事实，因为只有这样连续自洽的宇宙才是有意义的’。时空悖论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所以即便我们真能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呢？要返回地球启动融合装置吧。”
“是这样的。”
夜羽停顿了一下，然后决定问出那个问题。
“这些事情……为什么素子你一开始没有说呢？明明不用瞒着我们的。”
“本来在与你们汇合后，我确实是应该直奔主题的，但我并没有……我承认这是我个人的自私，所以我不会乞求你们原谅的。”
“可是为什么？不论如何我都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
素子又露出了那副寂寞的表情。
带着愧疚的微笑，她终于说出了真相。
“因为……我又与小羽相遇了呀。”
夜羽和蒂尔丝都在这一刻明白了，明白了她为何偶尔会流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
“……之所以改变主意，决定瞒着你和蒂尔丝，是因为我知道小羽恨透了人类，一心只想去未知的星系播种新文明。再加上在我的宇宙中，小羽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最后牺牲自己送走了我。所以至少在这个世界中，我不想再让小羽那么累了，只要由我牺牲就足够了。”
“素子……”
“……再加上我以为永恒之人不可能那么快到来，因此我打算演戏演到底，就顺了小羽的意思去认真执行‘播种任务’，而这么做也是为了能多在小羽的身边享受一段最后的美好时光……关于融合的真相，我也本来打算直到启动融合为止也不告诉你，或者到最后一刻才告诉你的。”
素子的想法很简单，这次该轮到自己牺牲了。
“不过……其实我是明白的，我知道这个世界的小羽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羽，而且有蒂尔丝的陪伴已经够了。但是每当我看到小羽的脸，胸口还是会不禁涌出那种怀念的感情……毕竟要装作不认识小羽，实在太难了……”
泪珠滚落，这个坚强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下一刻，素子忽然感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头上，一个温柔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不要再想着牺牲自己了……能与素子你有这种跨越了宇宙的羁绊，我也很开心呀。”
没再多说什么，素子直接抱了上去。
而夜羽对素子的印象也因此改变了。在他的眼里，独自一人穿越平行宇宙去执行这个人类史上最伟大计划的素子，是勇敢的英雄。
就这样，三人义无反顾地又回到了人类文明最初的发源地——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