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
……成功了吗？
在剧烈的闪光过后，蒂尔丝睁开了眼睛。随后她惊喜地发现了游隼号已经成功进入了四维空间之中。
——这里便是人类生活的宇宙之外，三维生命所能抵达的宇宙尽头。
虽然蒂尔丝原本的计划只是进入了四维空间的三维表面而已……但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蒂尔丝发现自己本身也成为了四维的存在。
蒂尔丝的身体已不是由三维世界内的粒子所构成的，而是以另一种奇妙的形式存在于这个空间中。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自己拥有了操纵物质的能力。
……这大概也是宇宙外那个存在的馈赠吧。
蒂尔丝这么猜测着。
接下来，当蒂尔丝开始观测这个融合后的宇宙历史时，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对四维时空中的生命来讲，时间就如同奔流不息的长河一样，向着一个方向永远无法回头。
但是在蒂尔丝的眼里，四维时空宇宙的时间与空间就如同静止的宇宙博物馆一样，每一个普朗克时间短的片段都呈现在了她的眼前。所以她意识到了，时间只是幻觉，是四维时空的智慧生命的内在感知能力。
所以她看到了这个宇宙未来的无数可能性。
也是直到这一刻，蒂尔丝才发现了自己之所以发生了改变的原因——因为自己被宇宙外那个存在选为了这个崭新宇宙的观测者。
……蒂尔丝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也可以用四维时空生命所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历史长河的博物馆里去观测自己想观测的历史时刻。
蒂尔丝因此见证了宇宙的创世，听到了宇宙源初引力波所奏出的第一个音符。
她瞥见了人类第一个智慧火种出现的瞬间，也观测到了后来原本导致一切灾祸的历史分歧点被摸消的那一刻。
她见识到了宇宙那最残暴而阴暗的一面，也被某个织女星少女对某个地球少年的爱与伟大的牺牲所感动。
除此之外，蒂尔丝还观测到了宇宙中那些最奇特的文明——
那是一个奇迹般地诞生在中子星不足1厘米高的山脉上的奇异文明，它们所有的个体都在最后都融为了一个整体。
那个宇宙尽头某个古老而充斥着宗教神秘感的硅基生命族群，在超大质量黑洞旁的恒星系内度过了相当于这个宇宙一半年龄的时间后，它们在行星的表面上终于完成了对自身命运的第一次思考。
……当然，蒂尔丝也得知了人类最后的命运。
——在最后的最后，延续了数万年的人类文明之灯还是熄灭了。在人类衰退之后，仅有几艘星际移民船幸运地抵达了异世界，并最终完全融入在了异星球的文明之中。
她也因此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除去少数真的可以用“邪恶”定义的蝗虫文明外，智慧文明在相遇时的趋势是“合作”，而不是像永恒之人那样的掠夺与杀戮。
虽然人类文明在挣扎过后仍然迎来了这样的结局，但如果没有人类当初所做出的努力，整个宇宙的命运都会因最初那个微小的变量而改变的。
因此即便悲伤，蒂尔丝也要将人类文明的故事深深看在眼里，并永远记住他们曾经存在过。
而且就算宇宙命运的路径与人类的未来已被确定，但人们却依旧可以依自己的意志选择走上哪一条道路，所以命运的主人还是自己。
然而——比起整个人类文明，蒂尔丝最关心的还是那两个人。
所以她用自己那不可思议的能力，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在这其中，蒂尔丝最喜欢的是一个被自己成为“回忆的长廊”的地方，长廊的墙壁上挂满了载有记忆中珍贵瞬间的相框。
其中不只包括与夜羽的宝贵记忆，当然也有和那个倔强少女的回忆。
在仔细观测了这个崭新的宇宙后，蒂尔丝惊喜地看到了素子的存在，并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素子的一生平凡而幸福。
在成为了联盟军科考队的飞船机长后，素子与她的副驾驶相识了，那个男人的特点是嗓音低沉而带有一种迷人的磁性。
原本两人其实是互相厌恶的工作中的竞争对手，结果却因火星牛肉蛋包饭里的海洋葱为契机结束了敌对关系，然后互相吸引与相恋，数年后在众人的祝福下结了婚。
“话说回来……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吃海洋葱的呢？”
素子眯着眼睛凝望着窗外的朝阳。她在仔细寻遍了自己的记忆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养成这种喜好。
在这之后，退了役的素子转而从事了天体生物学的工作，最终因发现了首颗太阳系外的宜居星球而被后世所铭记。
就这样度过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幸福时光后，素子在子孙们的包围下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在吐出最后一口气前，意识朦胧的她以小女孩般的声音喃喃自语。
“我回家了……小羽……”
……
知晓了素子的命运后，蒂尔丝感受到了释然的心情。
……生命的形态真的不只有一种呢……但是作为情感的智慧生命而言，这样的重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残酷呀。
蒂尔丝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她要在这个空间内独自一人呆到宇宙迎来终结的那一刻，也是因为她看到了这个宇宙自身的命运。
因为即便在宇宙演化的过程中产生了无数的分支可能性，但是宇宙自身的未来，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终结的命运。
正如素子所说过的那样，如果占宇宙质量的70%的暗能量保持不变，那么宇宙将继续膨胀下去。
于是，宇宙自身的未来就这么被注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星辰远离彼此。待到满天繁星也全部消逝后，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尽孤独的黑夜了。
后生的文明们也都因此而认为自己的星系团是全宇宙中唯一的星系团。生活在宇宙孤岛上的它们已经无法探索更多与了解更多了，因为它们既不知道宇宙的过去，也不知自己未来将去往何方。
这些文明无一不走向了自我毁灭，只有极少数发展出了星际航行技术。但就算这样，它们显然也只能探索自己的本星系团而已。
所以在耗光了全部现有资源后，这些文明就在宇宙的一隅悄悄地消亡了。没人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只有蒂尔丝这个宇宙外的观测者看在了眼里。
而时间久到连所有的恒星都已经熄灭后，宇宙中的能量源就只剩下了黑洞。
因为那里的能源几近于无限，所以幸存下来的高等文明都在星系中央的巨型黑洞附近延续了文明。
然而在这之后，就连物质自身都因岁月的流逝而迎来了终结。
因为时间已经久到甚至质子都已过了它们的衰变周期，全宇宙的质子都因此而衰变成了更轻的粒子。组成物质的元素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宇宙中的生命和文明也因此全部消失。
在这之前，绝大部分文明错过了进化成高维文明的机会，仅有个位数的超三类文明在最后关头逃出了这个空荡荡的死寂宇宙，最终在五维时空中延续了自身。
比10^100年还要长得多的将近一个半古戈年的漫长时光逝去后，全宇宙中的最后一个黑洞，也是整个宇宙史上最大的1000多亿倍太阳质量的黑洞也终于蒸发殆尽了。
当最后一点物质都消散了的那一刻，这个空无一物的宇宙在热寂中迎来了终焉。至此，壮丽辉煌的宇宙交响曲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
蒂尔丝在宇宙的历史长河里见证了无数智慧文明的诞生。
有些文明没能挺过幼年期自我毁灭了，大部分文明没能走出自己的恒星系与其它文明接触，而绝大多数文明在进入超体空间前都默默灭亡了。
——但这样就应该说宇宙是残酷的吗？
在亲眼看到了这个宇宙的终结后，蒂尔丝又想起了夜翊所说过的那句“它是孤独的创造者”，以及夜羽的猜想。
宇宙的各处和各个年代，以及不同文明的传说中都有它的存在。在不同的文明里，那个存在有不同的名字——神明，上帝，造物主，工程师，程序员，宇宙外的观测者，或是孤独的创造者。
已经知晓了这个宇宙中的一切的蒂尔丝，在了解完整个宇宙的历史后终于明白了——
宇宙外的那个存在才不是什么程序员，也不是观测者，而是一个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孤独的存在。
在蒂尔丝看来，它或许只是想创造一个与自己同样的存在罢了。
正如人类文明因感到孤独而找寻地外文明以及创造人工智能一样，蒂尔丝认为它也是因孤独而创造了这个宇宙。
蒂尔丝认为，创造出了像她这类的人工智能也好，甚至是完全超越甚至碾压自己的超人工智能也罢，人类所做过的事情和宇宙外那个存在所做的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
……或许它是想找到与自己有共鸣的文明吧，所以才创造了这样残酷但却又确实存在着爱的宇宙呢。
蒂尔丝默默地在心里这么想着。
这个宇宙本身是狂暴且无情的，但也正因如此，生命个体间无关繁衍与生存的纯粹感情才显得弥足珍贵。
而这一点，抹杀了个体个性，只为生存而生存，只为存续而存续的真社会性文明是无法理解的。造物主想必也是认同了这点，然后被当年人类所做出的牺牲撼动了吧，所以才给了人类这个重置宇宙历史的机会。
生命的命运便是在不断的死去与复活中轮回，而蒂尔丝也会在这里默默地守护这些生命，并记住他们的故事。
……
即便四维时空在蒂尔丝看来就如同博物馆一般，但她所在的本地时间却依旧在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蒂尔丝都快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时——有一道耀眼的光芒从蒂尔丝所创造的世界的外部投射了进来。那道凭空出现的光仿佛撕裂了空间，就如同从整个宇宙之外照射进来一样。
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过后的，蒂尔丝终于迎来了那珍贵的黎明曙光。而在那道耀眼的光芒里，她见到了一名少年的身影。
——这一刻，蒂尔丝热泪盈眶。
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蒂尔丝的眼里闪耀着温润的光彩。
这时，蒂尔丝听到了一种清脆悦耳的声音。
——那是八音盒的声音。
声音也并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了她自己的脑海里。
呆了片刻后，蒂尔丝才记了起来——
那是遥远而熟悉的，代表着归家与远行的旋律。
在这群星尽头的世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蒂尔丝向前伸出了双手。
“我也回家了……”
蒂尔丝如此轻声呢喃，然后迎着曙光走向了崭新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