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队发给我的情报资料中，那名禁毒部门提供的线人报告说见过嫌疑人的地点，是本市老城区经营在一条巷子里的酒吧里——刚好就在几天前我被杀的那条巷子附近，这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我现在就反坐在那家酒吧的吧台凳子上，反复扫视酒吧内部，从入口到舞池。
和那些开在闹市区的高消费夜场酒吧不同，这间酒吧明显要简陋很多，地处深巷，租着上世纪的老楼房，没有供舞台也没有突出格调的装潢，主要的娱乐设施就有那个配着音响的舞池，男男女女就着靡靡之音在魔球灯下狂舞。
看着就觉得是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人员自然也是鱼龙混杂。
发型夸张穿着张扬的青年，画着烟熏妆的女人，穿着背心露出手臂上文身的中年男子，下了夜班过来放纵的上班族，我移动着视线，仔细地看过每一个人的脸，和印象中高队发给我的那两张照片中的脸对比。
那两名被确定了身份的劫匪，都是被公安机关保留了身份信息的前科人员。
一个是一名偷车的惯犯，曾因为偷窃车辆和危险驾驶被判刑，按专案组的推断，他在三人团伙负责盗取行动用的车辆以及驾驶。
另一人是一名黑道打手，曾经当过兵，三次因为故意伤害入狱，是公安机关的重点关注对象。这个人有相当的反侦查能力和械斗经验，警方对他实行的每次抓捕都经历了相当的困难。
这两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吸毒史。
而这间酒吧里就有着隐秘的毒品交易，这边的禁毒大队一直通过线人掌握着这里的情报，正在往货品的源头调查，随时准备一举端掉这个地方，却意外给为一起重大劫案所苦的刑侦部门提供了重要线索。如果这里是他们习惯购置毒品的地方，那他们就有在这个地方再度现身的可能性。
但到了现场后我才发现这里不论是蹲守还是抓捕都有着不小的难度，这间酒吧的灯光异常昏暗，只有吧台和舞池中还算亮一些，而舞池中的灯光时刻变换闪动，让人不贴身而站就难以看清对方的脸，特殊的室内的格局还留出了更多的阴暗角落和视野死角。
更棘手的是，无论是正门还是后门都对着错综复杂的暗巷，好些巷口出来都是只勉强够一辆车开动的小道，老城区的监控本来就不像中心城区那样多，而这些全都是城市监控网络的死角。
简单地讲，在这块地方玩捉迷藏，对负责捉的那一方是极其不利的。
“僵尸僵尸，这里是骷髅，快告诉我什么时候结束？”耳中的对讲耳机里传出的有气无力的声音让我把注意力收回。
我左右看看，微微低头，凑近藏在领口的麦克风：“别玩了，不是跟你说不要再学电视剧用什么代号了，还有你起的这是什么鬼代号？”
我把蕾莎也带来了。
为了这么做我久违地把那辆放着快有两周的车子从停车场开了出来。
我把自己的车开到了附近的一个巷口，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车上。我还专程买了一组对讲器，用来和她保持通讯。刚拿到这个“玩具”的时候她兴奋莫名，不停地学着自己从电视剧里看来的情节对着对讲器大呼小叫。
而现在，不管是这种扮演游戏还是这份工作本身，她都已经厌倦了。
“你快告诉我什么时候回去！”耳机里传出了别扭的声音。
我叹气，告诉她：“今天也要蹲到最后。”
这已经是蹲守行动的第二天了。在我说服高队，然后做好准备工作的当天，也就是昨天我就来这里蹲了一晚上，从晚上六点酒吧开始营业到凌晨两点打烊。
第一天她就为自己轻易地提出要亲自过来帮我一把这件事后悔了，她低估了蹲守工作的枯燥，还有低效。连续蹲守多日，到头也一无所获的事情是有的，而且不少，谁也不能确定目标是否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除了派人在这里连日蹲守，专案组应该还同时在进行一些更有效率的搜捕工作。公安内部的通缉令应该早就发出来了，布置在这座城市的各处的便衣和巡逻警察都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寻找这起重大劫案的嫌疑犯，派出所则开始仔细排查城市内的出租房。
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而已。
“你开玩笑的吧？”意料之中，耳机里发出了悲鸣。
我完全能想象到她现在正像个被忙于工作的父母强行带在身边的小孩，不安分地斜躺在汽车座位上闹脾气的样子。
“所以我早说了你不用过来帮我的。”我也颇感无奈。
这个酒吧的位置虽然算在另一个区，和我租住的公寓有一段距离但并不太远，就算让蕾莎待在家里我也照样能正常行动，然而她昨天开始就执意要跟过来支援我，按她所说的要在这块地方施展魔法的话，就不得不待在附近才行。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问。
“按你说的在后门巷子里盯着啦。”就算隔着对讲器也能听出她的语气里夹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我当然不会放心让蕾莎一个人大半夜到那种人迹罕至的暗巷里去，事实上她本人现在还好好地待在车里。
真正在巷子待着的，是五零二，那只被蕾莎“复活”的僵尸猫。
这就是她提出的支援方案：她可以用法术让自己的一部分精神依附到身为她使魔的五零二身上，这样她就可以直接控制黑猫的身体行动，透过使魔的眼睛和耳朵监视现场，甚至于还能在现场释放一些简单的魔法。
这么方便实用而又隐秘的监视系统真想给局里的弟兄人手配置一个。
不过，让一只猫进到人来人往的酒吧里边并不合适，万一被不明就里的醉鬼抱走就麻烦了，所以我打发她去负责盯着酒吧的后门。
“再坚持一会儿吧，今天可以提前结束，明天你就别过来了。”我对她说。
“不行，说好的事情就是要做到，要不然我作为主人的威严不就荡然无存了。”
昨天工作结束后我就跟她谈过不用再参与了，然而在这个问题上她却又一反常态坚持要来，倔得像头驴一样。
不过，她居然还觉得自己在我心里有威严可言吗……
我端着杯子离开了座位，装作漫不经心地绕着舞池走动，眼睛则扫向从吧台那边看不见的死角，在少有人能看见的角落我偷偷地把酒倒掉，转过一圈绕回吧台，把杯子放回去。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到零点了，这也就意味着今天已经在这一片地方待了快有六个小时。
我改了主意，决定最后去巷子里走一圈，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就算蕾莎还在坚持，我也知道这份工作只是在不断消耗她的精力和耐心，我决心明天不管她怎么说都不再让她参与这件事了。
我穿过幽暗的走道，尽头有些年头的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灯因为接触不良不停闪烁，我推开后门，进入后面的巷子。
这条巷子连个灯都没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我发现自己变成不死生物以后视觉似乎也对黑暗有了很强的适应性，我甚至能从这里直接望见巷子的尽头。
“你怎么出来了？”耳机里传出了蕾莎诧异的声音。
我望向一旁，五零二正端坐在十几米外，接近巷口的一台空调外机上，蕾莎一直在透过它那双有夜视能力的猫的眼睛盯着这条酒吧的后巷。
“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最后在这附近巡视一圈回去了。”
“好吧。”沉默了一会儿，她回答道。
五零二从空调外机上跳下，朝我走过来。
我转身，朝着巷子的深处迈出脚步，和黑猫隔着一段距离，巡视起这一片蛛网般的旧城暗巷。我们沉默着走过巷道，穿过拐角，反复两次，然后……
“凌一！”耳机里蕾莎突然轻声呼唤，语气严肃异常。
“嗯，我知道。”我不动神色，压低声音回应，同时竖起了耳朵，努力地捕捉声音——那从身后传来的，另一个脚步声。
有人在跟踪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