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
一成不变的景象，从未改变的环境，如若不是西格莉德每天都告诉空迭时日，空迭恐怕已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睡衣一般的衣服，硬邦邦的床面。
空迭躺在这里已经有十分钟了。再过五分钟，就该进入到漫无目的的训练之中了。大脑无法思考。这一月间，空迭似已渐渐放弃了思考。偶然冒出来的想法，在随着十五分钟逝去后，也已破碎成泡沫。
今天，西格莉德又来了。
不光带给了空迭今天的时日，三〇年九月十七日，还带给了空迭新的消息。
“一个月了呢。”
离去的时候，西格莉德驻足了脚步。
“嗯。”
没有任何的感情，沉闷的回应着，西格莉德也不在意，神秘的笑着开口。
“今天BOSS会来，好好表现哦。”
蕴有期冀的诱人声音，还不待空迭提问，西格莉德就已开车离开了这片破败的土地。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是无限的灰色。灰，且白，惨白。
起身，向前走十步，左转，三步。阴暗冰冷的石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匕首，手枪，狙击枪……甚至在后方的铁制盒中，还放着不知名的药物。
没有被吩咐挪动那些东西，空迭也没有随意使用的必要。训练的内容不是那些，自身也没有余力关注其他。黑暗的空间内，布满铁锈的气息。机械般的伸手，空迭连确定都没有必要，不需要依靠视力，心中早已记住了方位。手中，持有的是T51手枪。
重复，重复，不断的重复。这是空迭在这一月间收获的准则。
从刀到枪，从锻炼体力的奔跑到训练战力的搏斗。不断的重复、熟悉，直至深深的烙印在灵魂的深处。
砰砰！
持枪射击的姿势，淡漠的神情与不间断的叩响扳机。弹出的弹壳，奏响激昂的交响乐。没有子弹就重新装填，不论命中与否。手臂的感觉仿若没有，只是不断的如同机械般的重复。
砰！砰砰！
炽热的烈阳下，硝烟与汗水成为主流。
今日留存的弹夹已经耗尽，那也意味着手枪训练的结束。命中与否不必关心，自有人会来统计。奔跑，双腿从无力到酸痛，从酸痛到毫无感觉。当前方的高大男人阻碍在身前时，那也意味着体力训练的结束。
“允许你休息十五分钟，武器在桌上的右上端。”
格斗技，刀，匕首，空手……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算是恩赐。起初还会胡思乱想，如今头脑早已一片纯白。
不知是多少次被击倒，手中的匕首也被击落。空迭一次又一次的起身，一次又一次的倒下。眼前的男人如泰山般巍峨不动，自身如水中浮萍，雨打凋零。
“如何，维尔迈？”
“不错的天赋，但也仅限于此。”
面对西格莉德的提问，高大男人维尔迈给出了自己这一月来观察得到的结论。
“但是，这种如同机械般的行为，并没有令其坏掉呢。”
“嗯。”
在没有使用催眠或药物消除记忆的前提下，很难想象怀有过去之人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或许，这正是在前往杀手之路上令人感到惊讶的一点。
“要叫醒他吗？”
西格莉德将询问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另一男子——身着高贵西装的金色长发男人。
“没有这个必要。”长发男人平静的开口，蓝色眼眸中却摄出瘆人的光。“华丽盛宴开启前总是需要等待。”
临近黄昏的时刻，太阳已经奄奄一息，吐露着粉红色的气息。
破败的水泥建筑外，望不到尽头的荒凉土地上，众人已经齐聚。
一张名贵的水晶桌，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美味的珍馐，与如同蒸笼的世界格格不入。
“醒来了呢。”
看到走来的空迭，西格莉德微笑着开口。
“这是……”
醒来的时候，空迭的脑袋还有些疼痛，耳边听到声音，晕晕乎乎的向外走去。一瞬映入眼帘的光景，令空迭彻底清醒了过来。
两张名贵的椅子，其上铺砌着华丽的丝绸靠垫。然而，与那名贵相对的，却是其上椅子上某人的惨状。
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身体也被绳子缠了一圈，嘴巴被塞入了一团白布，脸上布满了恐惧，只能不断的“嗯嗯”出声。
“原本是组织负责情报收集的人……”西格莉德走上前去，手指刚触碰到了那人的肩头，那人就如同触电了般，颤栗的更厉害了。吐露着诱人的粉红色气息，手指至肩头滑落，天使的话语却如同恶魔的镰刃宣判了死刑。“但是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突然的话语令空迭惊愕在原地，而西格莉德也来到了长发男人的身旁。这个时候，空迭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这是‘Acheron’的BOSS，空迭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Acheron，目前空迭身处的黑手党组织。对于这个组织的真面目，空迭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唯一能够知晓的就是这个组织非常神秘，在做着一些黑暗的勾当。非常强大，势力遍及广泛。
很难想象，组织的头目竟然轻易出现在了空迭的面前。虽然随意，但却是安全的。
“问好就不必了，我更欣赏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的人。盛宴已经备好，就此开始吧。”
高雅的绅士，将一双手套依次套入，仿佛是在做欣赏盛宴前的准备。
空迭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已被维尔迈按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如同早已安排好的那样，西格莉德取出了那人口中的白布，空迭的身体也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能够开口的瞬间，连喘息调整都不调整，大声的求饶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了。放过我吧，下次不会出错了……”
然而，无论多么悲怆，令人潸然泪下的话语，都不会牵动他人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唯一的头目，Acheron的BOSS无情的发话了。
“虚假的情报对组织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像你这样的人能够发挥最后的余热，就应该感恩戴德的欣然接受。”
如同浇上头顶的一盆冰水，令那人连求饶的希望都熄灭了。绝望，显现在那人的脸上。空洞的双眼，如同死灰一般。
“记得你小时候的愿望是吃上名贵酒楼的饭菜吧。”
下一句的话语，令那人的双眼似又明亮了些。
他想起了曾经的过往，小时候流浪街头吃不饱饭的时日。那个时候，他一直幻想，望着水晶玻璃幕墙内的美味珍馐，渴望美美的吃上一顿。
“可惜，你并没有‘安乐死’的价值，介于组织的损失，Acheron决定予以你绝望。”
再一次被宣判了死刑，只不过更加的猛烈、绝望。
西格莉德替换了维尔迈，双手搭在空迭的肩上。虽然没有用力，但空迭也无法起身，也没有起身的必要。
“空迭，之前教过你的。左手拿叉，右手持刀。先吃今天的晚饭吧。来到这里这么久，空迭还没有尝过真正的西餐吧。”
的确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诚然，正如西格莉德所说，最近一段时间的食物，也只能算作食物而已。干粮，水，没有任何的味道，也不会有考究的吃法。虽然此时的环境令人讶然，不过也算得上是勉强了。
心中虽然不太明白西格莉德话语中的意思，但空迭只需要照做就可以了。
有些别扭，但还是顺利的按照西餐的礼仪食用了菜肴。维尔迈离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药盒。
西格莉德反手接过维尔迈递过来的药盒，从中取出了一颗胶囊。略带苦涩的药香，空迭猜想那应该是破败建筑内的东西。
“空迭，味道如何？”手指轻按了一下，俯身在空迭的耳边轻语，“请好好告诉你面前这位先生吧。”
有些莫名，但空迭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非常美味。”
即便是在这种蕴有萧索的氛围中，食物的美味也不会改变。
那个人，低着头，面露绝望。
“还记得刀的使用方法吗？”
“嗯。”
“那么，现在就是展示训练成果的时刻了。”恶魔的话语，然后行至BOSS的身边。“虽然只是餐刀，但作为行刑的道具却是最好的选择。你说，对不对呢？”目光，却移至那人的身上。
“你是说，杀人？”
虽然空迭知晓自己训练的内容是为了杀人，但当真正听到命令的时候，内心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眼睛看向手中的餐刀，先前用来切割食物的道具，此时竟那么沉重，手已有些颤抖。
“很简单的吧，面对无法反抗的人，只需要刺入心脏就行了。”
轻松的说出了这句话，接下来的话更令空迭不寒而栗。
“哦，忘记说明了。今天的晚餐被投入了组织特别研制的KLN1063，如果没有这枚胶囊，你估计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天使的微笑，天籁的声音，却是引导人行至深渊的恶魔化身。
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自己的耳边也是听到了这种声音。按捺不住的情绪在躁动，唯有颤抖才能止住。只是，那份颤抖，又该如何止住呢？
刺啦！
“哇嗷嗷嗷！”
两种不同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却能够清楚的分辨出来。第一种，是锐器刺入身体，鲜血外涌的声音。第二种，是在第一种事实的基础上，被刺之人的惨痛哀嚎。
一种是瞬间的声音，一种是持续的声音，逐渐减弱的声音。
双眼布满猩红，嗅到的血的芬芳，躁动的舌头不禁舔了下干裂的唇角。呼吸愈来愈急促，依旧是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那人就那样死去，你也会与他一样；如果由你来做了结，这枚胶囊将作为给你的奖赏。”
简单的话语，却决定了空迭接下来的命运。
一切交由西格莉德来讲诉，维尔迈与BOSS只是站在一旁静静欣赏。这种事情，无论结果如何，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获予乐趣多少的问题罢了。
时间在流逝，正如沙漏中的沙，终会到达某一个关切点。
没有动手。
那人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到了。恐怕，下一秒就会死去吧。
然后，一切都会结束。在这个即将到来的夜晚，两人都会死去。
混沌的思绪需要拨散迷雾，沉睡的精神需要一记重锤才能敲醒。
“怎么了吗？这个时候手软了？杀人的话，那一次不也做过吗？”
猛然，西格莉德的话语响彻在空迭的心中。空迭倐地抬头，用了三秒令那不禁浮现在脑海中的过往逝去。然后，持着手中的刀，为这一月来的训练画上了句号。
“恭喜你，‘空迭’这个名号就真正交给你了。”
微笑着，BOSS满意的开口，随后与维尔迈，西格莉德一同进入了辆黑色轿车离去了。
夜晚的风有些冷，空迭愣愣的杵在原地。手中还留有杀人的鲜血证明，恐怕一生都无法洗去了吧。
并不是第一次杀人，只不过与那一次不同。那一次是被逼入绝望胡同的殊死反抗，而这一次却是践踏无关之人的生命。
所谓杀人，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而这，将会化为诅咒。
所谓杀手，就是从此开始的。背负着名为杀人的诅咒，在通往黄泉的道路上不断行至，不知何时才能停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