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比话语更早一步到达，己晓思的亡魂就那样在这有着黑暗物质蠕动的空间一把搂住深陷其中的亲人。
“姐姐……妳？”
虽然只是亡魂，可己晓忆却能感受到从姐姐身体上传递过来的温暖“妳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晓忆？”
“我……无法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我想为你们讨回公道。哪怕变成妖魔，我也甘心情愿。而且，该问为什么的人是我吧，姐姐。”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溢出，穿透过己晓思的亡魂滴落至看不见底的深渊“为什么要对我隐瞒爸妈死亡的真相，独自承受这份痛苦，甚至不听劝阻跑去刺杀殷君谨？”
“因为妳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只会把快乐留给妳。”
“说到底，妳只是把我当成是小孩子……知道吗，妳根本没有把快乐留给我，留给我的，只剩下失去了妳之后的那份孤独罢了！”
“所以我是来说对不起的，妳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其实我的责任最大。我总是对妳隐瞒，是因为我不想让妳也卷入仇恨当中，但现在想来不过是对妳的过分保护。如果我一开始就选择正视妳，对妳坦诚，结局就不会这样了。”己晓思微微笑着，伸手抹去己晓忆流过脸颊的泪“妳会原谅我吗？”
轻抚着没有任何触感的手，己晓忆乖巧地点了点头，在这片空间蠕动的黑色物质霎时停了下来，晃动着并像碎片般逐渐脱落。
“所以，请变回原来的晓忆吧，变回以前那个我最爱的妳。”
“嗯！”那层镀在眼眸处的腥红消失得无影无踪，用最真挚的笑容面对同样也是自己最爱的姐姐。
此刻，己晓思欣慰地把手从妹妹的脸颊上移开，灵体也化作光点渐渐消散“我是已死之人，无法和妳一同消除散落在滨海市的邪念，所以我希望妳能找到值得去依靠的人，拜托他终结这一切。”
最后，附在这片空间的黑色物质完全消失，己晓忆的视线也回到了那座被毁坏的不夜城上。
好痛……己晓忆猛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黏合在这头由自己内心黑暗具现的九尾狐身上。
姐姐所说的散落在滨海市的邪念，就是这头妖物。
“沙华，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沈天赐对天怒吼，声音传入了刚站起来的沙华心中“晓忆她，已经和由心而生的妖物分裂了啊！”
“真的做到了吗……你果然很厉害呀，天眼。”沙华拖动着连呼吸都仿佛会破裂开来的躯体，拾起长刀朝依然在肆掠生命的九尾狐前进“但我可不想输给你呀！”
由步行到冲刺，沙华从破碎不堪的协会顶楼一跃而起，从九尾狐的视线死角处将布满强化咒纹路的长刀刺入它的后脑！现在的九尾狐已经和己晓忆分离，意识已经不复存在，只是一头剩下邪念的杀戮机器。
发出阵阵哀嚎的九尾狐使劲甩着头，想要把缠在它脑后的沙华摔下地。但沙华却死死抓住刀柄，竭尽全力对黏合在九尾狐心脏位置的己晓忆大喊“己小姐，能出来吗！？”
己晓忆不断想要从九尾狐的身体内挣脱出来，可手和脚都似乎和九尾狐融为一体“不行！”
“可恶，肉体并没有完全分离吗？”
“沙华先生……”显得无比虚弱的己晓忆笑着说“我刚才见到姐姐了，虽然她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我确信，你就是那个值得我去依赖的人，能够终结一切的人！”
“我是……值得信赖的人吗？（童谣，对妳来说，我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吗？对不起，我让妳失望了。）”覆盖在皮肤表面的强化咒纹路逐渐黯淡下来，沙华的视线顿时变得模糊。而在这一刻，九根尾巴同时瞄准沙华的后背，鞭打下去。
千钧一发间，由灵力构成的巨大长刀横扫过来，瞬间切断了九根想要袭击沙华的狐尾。
模糊的视线往后移去，站在楼顶的，是明明遍体鳞伤却依旧不愿放弃的男人“姜雨……？”
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姜雨只是把强化咒全部集中在手臂，把延长了攻击距离的刀往沙华的头顶上投掷出去。他的眼中，只剩下对沙华的信任。
心领神会，沙华的五指立刻松开刀柄，以九尾狐的身体作为踏板跳去高空稳稳接住姜雨的长刀转身砍去——
“谢谢你，沙华，你果然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呀。”
这声音是……己晓思？
反应过来时，长刀已经将眼前的妖物一分为二，受到灵力净化的九尾狐化作纯白色的光粒子缓缓升天，发出和己晓忆的灵魂一样的色彩。
整个下半身都失去了的己晓忆掉落在毁坏的协会门前，而沙华则是紧随其后，狠狠摔在了喷水池中。
“呃……好痛！”身体的重量仿佛增加了好几倍，沙华使劲从水池离开，爬到己晓忆的跟前，她确实已经恢复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样子。
“沙华……先生……”
不忍把视线移到其他地方，沙华温柔地笑着“妳做到了，战胜自己内心的妖魔。”
“我……杀了许多人。”己晓忆哽咽着“如果我死了，我能和姐姐去同一个世界吗？我，想继续爱她，以及……被她所爱。”
沙华没有迟疑半刻，笑容依旧“一定能的。”
“……那我就放心了。”
眼帘缓缓闭合起来，己晓忆像孩子般安详地睡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一定很期待吧，和姐姐的再一次相逢……
———
注视着消失在夜空的光点，失去了浑身力量的沈天赐再也无法驱逐进入自己体内的罗璇的灵魂，喘着气跪在支离破碎的地上。不过，罗璇似乎丧失了战意，悲伤，传入沈天赐的心窝。
“作为妖术师的妳，也会因为妖物的死而感到悲伤吗？”
“与你无关……现在的我只想回到自己的身体，然后把你杀掉。”罗璇忽地发出残忍的笑声“你放心，你不会感到寂寞的，因为我会杀掉更多驱魔师去地狱陪你！”
“把妳的命运染黑的，不是父亲，而是驱魔师世界的法则。”
“对，驱魔师才是带来灾难的源头，理应全部杀光！”
“才不是……”沈天赐嘴角上扬，用自己的鲜血在胸前画出禁咒“我深信着，未来肯定会有一名驱魔师能够打破这法则。所以，我不会让妳们去妨碍他，哪怕只是带走妳一个！”
胸前的禁咒发出刺眼的亮光，不仅是罗璇，就连沈天赐的灵魂也都在这一刻强扭成团。
“（对不起，曼珠、心彤，我……回不去了。）”
随即，交织在一起的灵魂完全粉碎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