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自愿的忘记一切的。
是的，自愿的。直觉这么告诉他，但理智在反驳他。
张余不知道的是，与理法契约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就是“约束”。
被称作约束的东西，是天眼们的“枷锁”。
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被约束着。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约束”这个说法，而称其为“副作用”。
越强大，约束按理越大。
他一生都不能和弟弟叶桦分开，而且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不然就会被视作背弃契约，被自己的“天眼”抹消。
叶漕终于清醒过来。
对啊……不能想。
“你……干了什么。”他看向面具人，面具人默默地站在他面前。
脑子里多出无数的片段。不停地涌入。
和弟弟描述截然不同的记忆。
叶漕第一次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怀疑。
没有人救他，他自大厦上跌落而下。
跌落在地，炸裂成为一地绚烂的血花。
这是叶桦描述给自己的过去，现在却犹如是自己的过去一般挥洒自如。
如果这是自己以前的记忆……那么叶桦又在哪里？要是这是叶桦的记忆，那么自己又在那里？
他们不是不可分割的么？
他们的约束注定他们不能分开啊。
记忆如播放的电影胶卷般轰然向前。“自己”摔死在地上，那摊地上的血迹过了好久也没有凝固，也没有人来清扫。
“不行！不行！不行！哥哥你不能想起来！过去的记忆……你只要听我讲就足够了！哥哥……哥哥……”
叶漕想停止回忆，却被不知什么力量阻止。
回忆依旧在进行着，不可抗的。
大厦的下方，红色的血迹。
渐渐蠕动的红褐色的血迹，突然重新变成了人的形状一一七彩的颜色在他的身边无限蔓延。
渐渐，七彩的气泡中，出现了五官。
那是叶桦吧，不知为何，叶漕心中感到了一丝安慰，可怕的猜测在内心蠢蠢欲动。梦幻的颜色无疑是“我的世界”的启动特征。确实，哪怕再重的伤，只要在自己的世界里，复原并不是那么难的事情，毕竟是天眼啊。
然后下一瞬间，“叶桦”的身边的血迹再度蠕动了起来。
一一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扭曲的面部表情，叶漕狠狠地跪在地板上，向着满脸鲜血的面具人。
他看见了，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这就是两把刀的真相，真可怜啊，人类。”抬起的面具下颚上，那衔尾蛇的眼睛发着翠绿的光。
“你……”叶桦站起身，手中的七彩光晕越来越大。
他在愤怒。而无声的愤怒，最为可怕。
“啊啊啊啊啊啊！！！”难以置信的画面。
“老哥……”叶桦急忙扶住他。
“叶桦……你……”
一闪而过的人形。
“被制造”的他。
叶漕跪在地上，终于取回了他所有的记忆。
父母抛弃了他啊，追债的人挖出了他身上所有有用的器官之后，将他从伊斯塔大厦上推了下去。
那时跌落大厦之后，“他”复原了自己，然后心中却生出了新的自己。
好想有人来帮自己。
好想有人爱自己。
好想要有人帮我承担一切。
好想有人陪我。
又想要关心别人，又想被关心。
所以……“另一个我”我希望你出现啊！
……
“你是谁啊？”
“我是你弟弟啊，啊啦啦~老哥，真拿你没办法。你和天眼契约之后不仅离不开我，连我都忘记了啊。”
“天眼……契约么……”
“对啊！老哥超厉害的，是磁力呢！所以我们才挂在窗框外没有摔死。奥贝奇先生现在收留了我们，所以我们要好好干活哟！我会把我们以前的故事都讲给老哥的！”
“不用了。”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是如此相信那个少年，于是他抱住了他。
“我负责现在，你负责过去，我相信你……弟弟。”
“嗯~老哥。”那个少年抱住了他，他们的长相别无二致。
但是其中一个，落下了泪水。
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黑暗之中。
赝品和正品要是毫无分别，那会怎么样呢？
巨大的欲望，变异的“天眼”，支付的代价。
伪物与真品，原本只有一人可以活下。
但是，其中一个忘记了自己是与真品别无二致的赝品。
所以……
赝品成为了“别的东西”。在体系中被容许存在。
他是赝品么？
在大厦上掉下去一个少年。
“他”在地面重生。
他不怕追债的人，但是他害怕自己。
于是，出现了第二个他。
鲜血中凝聚起第二个人形。最后成为了“他”的另一个承载物。
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连痛苦都能分担。
那就是作为“叶漕”的诞生啊。
真的好自私啊，叶桦。
叶漕无声的叹息。
那么那个“约束”也是骗人的吧，弟弟。忘记一切的“约束”。
“弟弟……”欲言又止。
“你……”你骗了我吧。
看着叶桦脸上的复杂表情，叶漕不由得苦笑。
不……弟弟不会骗人的。
心中的奇怪心情难以言表。明明叶桦就是骗了自己。但是他还是相信他。
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二重的心象么？
叶漕向叶桦走去，脸上又恢复了冷冰冰的表情。
他无力地靠在叶桦的肩上。眼中露出疲倦的光。
他的心，早就死了。
叶漕的耳中响起幻听一般的声音――
“契约者，你违背了誓言。”
“契约者，你不是【真命】。”那是理法的声音，不仅对他想必也是对叶桦。
“哥哥，我们走吧……”叶桦垂下眼帘，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你是傻瓜么？”叶漕冷冷的反驳。
这并不是精神分裂，而是两重存在。
自己的一部分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成为了新的人类。
如此，简直和【神】一样。
“不……你不是傻瓜呢。”
第一次，叶漕发自内心地露出了阳光的笑容。
一一好美丽。
冰冷的刀锋已经深深地扎入了叶漕的颈动脉。鲜血随着压力喷洒而出。
叶桦吻上那片刀痕。血在他的唇边晕染一片鲜红。
“你说的，我爱你。”
理法的杀机离去。说到底，理法也只是一个程序式的东西啊！
“叶桦，你说……要是我们小时候真的一起吃过彩虹七色棒该多好啊。”
不行了，身体好冷，力量在离去。
在那片死亡的幻影中，两人坐在一张凳子上，吃着一根棒冰。
叶漕抬起手，手上的鲜血沾到了叶桦的额上。像是留下了什么印记，笑容定格在那一瞬间。
一一“要是我真的能救你，该多好啊。”
冰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另一个自己死了。
叶桦握着刀柄，没有表情。
“永别。”
叶桦的“天眼”并不是很强，但是他却触及了【理法】的禁忌领域。
他创造了“生命”，初步干涉了世界的规则。
这并不被理法容许，所以如果叶漕不死，他们都会死。
叶漕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叶桦也是。
他拔出刀柄。脸色平淡。
“欸……你不伤心么？”面具人别有意味地问。
“为什么要伤心？他不过是一个道具，满足我私欲的道具……他还真是傻啊一一”
“叮当”一声，刀被刺入地面。
“再说了，我们原本就是相同的存在。”他擦掉手上的血迹，眼神像狼。
“但是，都是你的错呢。”叶桦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
“是你杀的人呢。”有恃无恐的，无情地嘲讽。面具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准备好了吗……死上一万遍都不够哟……”饱含恨意的话语，没有意思颤抖的说出。
“开玩笑吧……”面具人耸了耸肩。
“我只不过是解开了他的记忆封印，他的【枷锁】。”
“一万次？我可是一直处于‘死’的状态呢。”
“请……让我更加痛苦吧。”
他如此请求，眼中光华流转。
“呵呵呵……”叶桦手指向倒在地上的张余，“你不是来救他的么？”
“啪”！
又是一个响指，无尽的血色蔓延而来。
“这是那家伙的‘心象空间’。可没有我的那么温和哟！嘻嘻嘻嘻！”
不择手段的叶桦。眼眸中都透着血丝。
不仅仅能制造以自身为基础的亚空间，原来他人的心，也是可以制造出“世界”的么……
“你要是从他的亚空间（心象空间）挣脱……张余同学他……就会死哟！”
【罪印附加试炼开始。】
【任务，逃脱亚空间。】
【奖励，正式激发补位资格。】
理法的“声音”忽然传递。
【未完成任务，死亡。】
……
“如果做得到的话，请让我痛苦。”
末了，时间陷入世界性质的停滞，叶桦在世界对接的最后一刻听见了面具人最后的话。
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