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山道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澪和鲁库修斯走在结冰的路面上，顶着寒风默默地前进，又是一整天的跋涉。半路上遇到几个穿着毛皮的野蛮人，但是他们一看到澪就哇哇大叫着逃走了。传说中的萨满祭司没有再出现，如果不是凛冽的寒风，这趟路途应该是很轻松惬意的。
第二天傍晚，一座黑色的石墙出现在山道尽头，那是一座要塞，完全阻断了整个峡谷，想要绕过去是不可能的。正是这样的大型边防要塞守住了峡谷出口，帝国北方才彻底从蛮族的掠夺中解放出来。两百年前，这些要塞还没有建立，帝国军也不像今天这样强大，那个时候，整个北方地区都是蛮族的狩猎场。
“喂——！”鲁库修斯扯着嗓子喊，“我是79号边境城寨的鲁库修斯！有人吗？”
石墙上的小窗户开启了，一名士兵探出头来。
“鲁库修斯？是塞拉尼的鲁库修斯吗？”
“马格罗斯？”
“嘿，兄弟，好久不见！”士兵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娃娃脸，“欢迎来到黑石要塞，听说很多城寨遭到攻击我担心坏了，不过看到你活蹦乱跳的跑回来，应该问题不大吧？”
“79号城寨被摧毁了，”鲁库修斯说，“我必须向指挥官报告。”
“稍等一下，”马格罗斯说，“我把门打开。”
几分钟后，城寨大门旁边的小门被打开了，那名叫马格罗斯的士兵出现在门口，当他看到澪的时候，神情变得嫉妒起来。
“鲁库修斯，你小子从哪儿搞了个这么漂亮的奴隶？”
“哈？澪可不是奴隶，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即使如此，你就这样打算把她带进帝国？”马格罗斯提醒，“我说老兄，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野蛮人的大棒槌敲了？北方的自由民——姑且这么说吧，如果不交税是不能通关的？你有钱替她交税吗？得了吧，老兄，干脆把她登记成你的奴隶，只要带上项圈，就不会有税务官麻烦你。而且偷渡可是重罪，你要想清楚。”
“总会有办法的……”鲁库修斯看了一眼身后的澪，她装成听不懂帝国语的样子，“马格罗斯，赶快带我去见盖乌斯长官，我有重要的事情回报。”
“好的，你跟我来。”马格罗斯转向澪，“女士，你先在值班室等一下，我跟我这哥们去见见司令官，用不了太久，请稍安勿躁。”
“那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澪用流利的帝国语说，“请问入境手续在哪里办？”
“一层左转第一个屋子，”马格罗斯难掩尴尬，“找卢修斯先生。”
“好的。”澪点了点头。
“对了，”鲁库修斯问，“澪，入境需要一笔钱，你有钱吗？”
“别担心，准备充分。”澪取出几枚金币，顽皮的把它们夹在指间，“告辞了。”
说完，她绕过一层的拐角，走进城门后面的小工作间，那里是办理入境手续的地方，由一名年迈的文书奴隶负责。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穿过积满雪的院子，向位于城墙后面的堡垒走去。
“抱歉，兄弟。”马格罗斯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想到这个小美女能听懂帝国语。”
“她不但能听懂，说的还很流利。”
“天呐！我们刚才的话她岂不是都听到了？”
“大概如此……”
“……兄弟你可别生气。”
“我没生气，”鲁库修斯说，“我们去见盖乌斯将军吧。”
“啊，好的。”
盖乌斯·格罗迪亚·克劳迪乌斯是一位典型的帝国军军官，身居将军之位的他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要塞的运转，并在必要时坚守它。有人敲门，盖乌斯抬起头来，轻声命令：“进来。”从门外进来的是两名帝国军士兵，其中一位是看守城门的马格罗斯，一个没头没脑的新兵，而另外一个则穿着厚厚的斗篷，布料上还结这冰霜，看起来远道而来。
两名士兵一起向将军敬礼。
“长官，”马格罗斯挺直身体，“79号城寨的鲁库修斯·奥德利亚斯要向您报告。”
“79号城寨，”盖乌斯在脑中描绘出防区的地图，“那个要塞相当靠北，而且接近蛮族的聚集地……不会是被攻击了吧？”
“是的长官，”鲁库修斯回答，“城寨被摧毁，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
一阵沉默，盖乌斯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啊。”他望向鲁库修斯，“士兵，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长官？”鲁库修斯吃了一惊，“您觉得我临阵逃脱？”
“这是命令，回答我的问题。”盖乌斯站起身来，浑身上下释放出威严的气息，那是高级军官特有的威压。
“是的长官，”鲁库修斯挺直了身体，“我在战斗中被打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只剩下一片被雪覆盖的废墟，我们在城寨陷落之际烧毁了物资，但是大火可能把整个城寨都烧掉了，一个叫澪的北地人救了我，我们花了三天的时间赶回来报信。”
“三天吗……”盖乌斯叹了口气，“然而79号城寨已经失去联络了快一个月。”
“不会吧？”鲁库修斯大吃一惊，“我记得前天晚上，我们的魔法军官还跟司令部进行了联络，我当时给他送酒，我看到了。长官，我说的都是事实……我……”
盖乌斯的眼神变得严峻起来，他将手放在剑柄上，缓步来到鲁库修斯面前，他上下打量着穿的十分厚实的鲁库修斯，缓缓的命令：“士兵，把你的兜帽摘掉。”
鲁库修斯看了一眼盖乌斯，又看了一眼马格罗斯，然后慢慢的摘掉了的兜帽。看到他的脸，马格罗斯发出一声尖叫，猛地向后退去，背部重重的撞在了墙上。鲁库修斯想把他拉起来，但是背部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剑。他猛地转过身去，只见盖乌斯已经拔剑在手，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剑。
“长官……”他抚摸着伤口，“为什么要杀我……”
听到他的话，盖乌斯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他紧咬着牙关，再次举起了剑。鲁库修斯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杀意，他转向马格罗斯，向他求助，但是马格罗斯却失魂落魄的乱蹬着双腿，胯部逐渐湿成了一片。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鲁库修斯望着身上的伤口，发现并没有血液流出来，他急忙摘掉了厚厚的羊皮手套，看到的却是白如死灰的双手和变成青紫色的指甲。我究竟是怎么了？他抬起头来望向盖乌斯，盖乌斯皱起眉头，一剑将他的身体刺穿，直直的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我们不是……同伴吗？”鲁库修斯喊道。
“我们是同伴，”盖乌斯说，“但仅限于你还活着的时候。”他转向失禁的马格罗斯，“士兵！去把魔法兵叫来，烧了这只尸鬼！”
马格罗斯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办公室，消失在外面的走廊上。
“我……”鲁库修斯迷茫的说，“我究竟是怎么了？”
“鲁库修斯，你已经战死了。”盖乌斯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说，“然后你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变成了尸鬼。现在的你，不过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如果不是天气寒冷，你现在早就变的臭气熏天。”他接着说，“尸体变成尸鬼，这种事情在北方是很常见的，不过变成尸鬼之后还能像你这样保持理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终于明白了……鲁库修斯转向一边，只见洗漱台的铜镜映出了他的面孔，那是一张死人的脸，浑浊的瞳孔毫无生气，苍白的皮肤已经开始腐烂。为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呢？为什么澪不告诉自己呢？他已经死了，鲁库修斯的人生已经结束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一具僵尸。
“这不公平！”他陷入了狂乱，“我为帝国尽忠，但是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我好恨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活着？为什么……”
“精神已经开始混沌化了吗……”盖乌斯叹了口气，“已经来不及了。”
门开了，三名身穿红袍的魔法兵冲了进来，他们一起在空中描绘出发光的咒文，开始编织魔术式。
“我会将你的骨灰送回故乡，”盖乌斯说，“安息吧，士兵，即使死后仍然为帝国献上忠诚，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
他做了个手势，完成准备的魔法兵念出了魔术式的名字：“焚炎！”
烈火扑面而来，但是，一道防护盾却挡住了火焰，鲁库修斯看着那微微发光的六边形防御模块，澪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火焰散去，防护盾屹立不动，盖乌斯和魔法兵们都吃了一惊。
“烈焰只会让灵魂更加痛苦，请不要这样做。”
银铃般的声音在石造的房间内响起，银发摇曳，美丽的少女走进了司令官的办公室。她站在了化为僵尸的年轻士兵面前，解除了纳米护盾。
“鲁库修斯，你还认得我吗？”她望着尸鬼化的年轻士兵，“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啊啊啊……好恨啊！”鲁库修斯已经无法回答了，他的灵魂正在迅速混沌化。
“你是谁？”盖乌斯问，“报上名来！”
“我的名字叫澪，”澪优雅的自我介绍，“我是一位旅行者，目前从北地前往帝国的途中，刚在卢修斯先生那里办理了入境手续。”
“澪，”盖乌斯打量着少女，“你就是我的部下的同行者吗？”
澪点了点头。
“与尸鬼一起行动，你也真大胆。”
“鲁库修斯是个好人，我一路上受了他不少照顾，”澪叹了口气“本以为他会在达成使命之后自然的安息，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她瞪着盖乌斯的眼睛，“你不应该尝试毁灭它，伤害它。本来，你只要静静地告诉它真相就可以了。”
盖乌斯没有回答，只是懊悔的移开了目光。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十名士兵进入了办公室，他们看起来是急急忙忙赶来增援的，这些士兵装备了大盾和剑，在魔法兵和长官面前组成了一道盾墙。
“退下吧，自由民。”盖乌斯说，“这个人是我的部下，我有义务将变成尸鬼的他葬送在这里，他会像一个士兵一样死去，所以……不要妨碍我。”
“盖乌斯将军，请恕我直言。你这样烧了他只会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澪说，“鲁库修斯只是个受害者，北地的魔素等级远高于其他地区，被魔素污染的尸体会变成尸鬼。但他又不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你们难道没有主持净化仪式的神官吗？只要一个简单的净化仪式，就能让他的灵魂安息。”
“抱歉，”盖乌斯露出自嘲的神色，“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神官呢？”
“既然如此，”澪叹了口气，“小女不才，就由我来引渡他的灵魂吧。”说完，她转过身去，望着鲁库修斯，深深鞠躬，“感谢你一路上的照顾，现在轮到我报答你了。”
“澪……”被剑钉在墙上的鲁库修斯伸出腐烂的手，他的眼睛里面的理性之光正在逐渐熄灭。
澪拔出手枪，将一发特殊的子弹装进弹舱，然后轻轻一甩，转轮弹舱复位，她举枪瞄准了鲁库修斯，然后扣动了扳机。一枚银制的子弹射进了少年士兵的头颅，子弹内刻印的魔术式被激活，闪烁着圣洁光芒的术式阵出现在鲁库修斯脚下。
“再见，鲁库修斯。”澪竖起枪管轻触自己的额头，“安息吧。”
“好温暖……”说出这句话，鲁库修斯不动了。
净化术式消散无踪，墙边只剩下一具尸体，那是人类的尸骸，灵魂已经远去的躯壳，它已经不会再变成尸鬼了。帝国军的士兵们呆呆的看着澪收起手枪，就连久经沙场的盖乌斯也为少女的美丽和圣洁而折服。
三天后，天气变得晴朗起来，满天的乌云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蓝的仿佛要把灵魂吸走的蔚蓝天空。风依然寒冷，但是有了阳光一切都不一样了。这是北地冬季难得的好天气，就连积雪的群山也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帝国军的要塞阻断了山路，想要绕过去是不可能的，每年去往北地的商队都要在这里缴纳通行税，来自北地的毛皮和药材对帝国来说时很珍贵的奢侈品，奇货可居。
驻守要塞的士兵们忙着在院子里晒被子，一个月的恶劣天气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在要塞的后门，司令官盖乌斯将一匹马的缰绳交给了澪。
“这是一匹驮马，很结实，而且不像军马那么娇气。”盖乌斯抚摸着那头灰色的矮马，“它能适应北方的气候，吃苦耐劳，就像我手下的士兵一样。”
“十分感谢。”澪礼貌的轻轻鞠躬。
“不，应该道谢的是我。”盖乌斯低下头，“感谢你净化了鲁库修斯·奥德利亚斯，他是我的部下，十分感谢。”
澪露出意外的表情，重新把这位帝国将军上下打量了一番。
“鲁库修斯有个好上司呢。”她微微笑着，“虽然你下令烧掉他的时候果断而坚决，但是在心里你依然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军官。”
“过奖了，”盖乌斯收起笑容，“不过有件事情我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儿。”
“你知道‘白之魔女’吗？”
听到这个名词，澪思考了几秒钟，摇了摇头：“不清楚，第一次听说。”
“最近我的手下搜集到一些情报，”盖乌斯说，“‘白之魔女’正在北地到处收割生命，连萨满祭司团都不是她的对手，已经有好几个城市被毁灭了，帝国军第十九军团全军覆没的事情可能也和她有关。”
“白之魔女……啊。”澪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峰，“虽然帝国的语言和北地的语言有差距，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之魔女应该指的是今年异常寒冷的冬天和超大范围的降雪，北地经常被严寒侵袭，但是今年这样寒冷的冬天也是非常少见的。将凛冬比喻成魔女，这很符合北地人的信仰。”
“原来如此，”盖乌斯松了口气，“如果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冻土下面爬出来，整个北方军团都要备战呢。”
“不要多想啦，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
澪翻身上马，灰色的驮马打了个响鼻，十分顺从。
“鲁库修斯的骨灰就交给我吧，”她说，“我正好要到塞拉尼一趟，到时我会亲手把他的骨灰交给他的家人。”
“拜托你了。”盖乌斯说。
“那么，有缘再会，将军。”
“有缘再会。”
驾！澪策动驮马，灰色的矮种马迈开步子，轻巧的跑了起来。盖乌斯目送她消失在结冰的山道上，发出一声感慨：“很不错的骑术呢。”
他转身回到要塞内，将晴朗的天空留在了城墙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