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战情况……」
莉莉丝微微眯起眼眸，像是审视入侵者的猫科动物，半晌才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 你打听这种事有什么意义，难不成还想亲自参战不成？」
「这很稀奇吗？我是魔族学者，有机会研究魔族的话，自然不会放弃，高等魔族的尸体可不是轻易能入手的。」
闻言，莉莉丝却是愣了一愣，旋即莫名讽刺地勾唇道：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明面上还是名学者……不过，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你现在立场模糊，鬼知道是不是和魔族有勾结，我怎么可能会犯泄露情报这种低级错误。」
「勾结魔族吗……倒是好大一顶帽子。」
我佯作自嘲地微微蹙眉，又是慢悠悠地说道：
「我记得你本人对魔族的敌视心理并不严重，不如说因为先代教皇的缘故，对人族这边反而更抵触，所以要说勾结的话，你我的嫌疑相差不大。」
「没错，只要付给我足够的报酬，我甚至可以为魔族而战，但是——」
莉莉丝绽放出无比独特的笑容，仿佛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们在茶会中谈及贫民窟的居民时的神情，轻飘飘地道：
「但是，魔族穷啊。」
「——」
倘若莉莉丝是一名富二代，我这一刻或许已经一巴掌扇过去，让她体验到社会的残酷，但遗憾的是，人家是正正经经靠着雇佣生意发展起来的，可以称之为白手起家的奇迹，与赫蒂那种拔出圣剑一夜暴富的奇迹又是不同。
「是个人都知道魔族请不起我，所以我的嫌疑自然消散，但你不一样，行事诡谲多变，性格变化无常，说不定和魔王已经是举杯共饮的好关系。」
我微微一愣，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画面，但很快便是扫除杂念，带着几分威胁地说道：
「你真的不愿意透露信息？信不信我大喊一声『米纳斯在此！』然后手绘一张你的画像，交给闻讯赶来的家伙们。」
「你可以试试，相信比起我，他们会对你更感兴趣，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我和你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找到你就等于找到我……就算他们不顾你，继续找上门来，我也不怕。因为我也可以大喊一声『那个假学者家里有矿！』来重新转移目标。」
「小姑娘，你坏得很啊。」
「比不上你，人面兽心。」
莉莉丝露出不逊色于我的假笑，而这并不意味着交涉失败，事实上我还有比较单纯的方法，也就是试探法与诱导法——常见于审讯工作中，配合上我的微表情与体征解读，一个不戴面具的莉莉丝，可谓是手到擒来。
唯一的难题，乃是切入点。
「转运马匹之类的应该挺辛苦的吧？」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而莉莉丝的眼角微微一动，故作平静地说道：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要想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从内陆转运包括马匹在内的战略资源，教会是不可能大规模参与进来的，毕竟那边的人不擅长这种隐蔽性的护送任务，因此可能性只有青幽军和勇者公会，但青幽军显然有更为合适且重要的探路任务在身，所以同样可以排除……使用混搭倒是一个选择，但王国军与公会的关系形同水火，协同工作明显不可能，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不是吗？」
微微一顿后，我不紧不慢却是充满压迫力地继续说道：
「再进一步地说，如此重要的护送任务，交给不明真相的下级勇者并不靠谱，那么整个公会内部，最擅长这一类任务的，就只有你们这一批杂食性的雇佣勇者了。对你个人而言，这也是一个摆脱琐事的机会，频繁往返内陆与沿河区域，很难让别人锁定你的位置，更别提如此重要的工作，三方势力必然会尽力配合，免得有宵小之徒上门作死。」
「……你已经分析到这个份上，还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
莉莉丝的神色中略微透出几分错愕，而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眸，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
如此重大的护送任务，显然不可能在五天之内彻底完成，恐怕在大战爆发前夕都不一定能将物资准备齐全，那么按理来说，莉莉丝不应该出现在此——除非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比如说足以影响到战局的一些重要事件。
「……你真的是属妖怪的吧。」
莉莉丝忽地以近乎叹服的语气说道，可见我的猜测并没有出现失误，莉莉丝出现于此的确是有特殊缘由的，反倒是与我的碰面才是巧合——
——不，不对。
我忍不住微微眯起双眸，以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莉莉丝，冷静地说道：
「等等，莫非你是来挡我路的？王都里——不，如果是众所周知的变故的话，进入城门之后应该立刻就能看得出来，所以应该是……公会？对，公会内部出了什么乱子，而这一问题你们并不想让我知道，或者想让我知道得更晚一些。」
莉莉丝以沉默应对我的话语，而我意识到这一猜想也是八九不离十，当即是放上最后一根稻草，道：
「当然，如果你坚持一言不发的话，也无非是逼我亲自去看上一眼罢了，又或者你可以选择阻拦我，而前提是——你拦得住我的话……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天的我和之前的我已经大不相同。」
我本着露出冰山一角的心态，冲着莉莉丝张开左手掌心，只见上头空无一物，但是接下来，就在手掌一合一张之间——
一本挂着羽毛笔的笔记本突兀出现。
「……」
「……」
漫长的沉默中，我微笑而自信地打量着莉莉丝的神情，便见她果然露出惊愕的神色，近乎呆然地说道：
「你、你消失的这五天了，就去学了个魔术？」
「——」
我面无表情地翻开笔记本，笔走龙蛇，挥斥方遒，唰唰唰地写下——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而后将笔记本随手抛入异空间，冷漠地说道：
「孺子不可教也，走了。」
话罢，我果断地扭头朝着出口方向前去，而眼看着即将迈出这昏暗的小巷口，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叹息，道：
「算了算了，反正迟早都要公开的，也不差你一个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迎着巷外灿烂的阳光，头也不回地勾起嘴角，但可悲的是，此时的我并不知晓，距离晴转大雨，还有不到须臾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