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夜色如暗潮般悄无声息地褪却，东方的天空染上一层黯淡的灰光。
北大陆的破晓总是如此，太阳永远被乌云夺去光辉，黑夜与白昼的界限并不分明，以至于很容易迷失在时间的错乱之中。
不过，这终究只是体感所致，不管地上的人们有没有仰望天空，不管乌云有没有遮蔽偌大的人间，太阳依旧无关是非地照常升起。
「快到点了。」
弗雷姆站在领主府的屋顶，远远眺望着东方昏暗的地平线，身上的白色绷带在寒风中飘舞不止，绷带上沾染着的暗红血迹格外刺目。
对狼人族游击部队的拦截作战已经顺利结束，虽说三人都挂了不少彩，但成功给大部队提供了宝贵的撤离时间，并保留下了百分之七十的成员，在这块叛魔族的据点中汇合。
环顾四周，冒着寒气的街道上，疲惫不堪的士兵裹着毛毯倒头就睡，夺走体温的金属铠甲与兵器，宛如是垃圾般散乱在四处，而屋内早已是挤满人，哪怕是叛魔族那简陋的石屋，现在也显得家一般温暖。
整个偌大的据点内，一名值岗守夜的士兵都没有，据点外倒是有个别青幽军在巡逻，但精神状态并不良好，时不时坐在地上打个呵欠。
明知叛魔族并未放弃袭击，却还摆出如此松懈的阵势，放在平时早该是军法伺候，但这一次三位将军都不曾开口，毕竟这已经是最后关头，先锋军的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一个讯号而已。
「你们说，这一发要是打空了怎么办？」
艾泽尔坐在屋顶的边沿处，嘴角叼着一根光秃秃的细树枝，有些轻佻地说道，而托特斯盘腿坐在另一侧，斜眼一瞥艾泽尔，冷冷说道：
「你不是坚定的王女派系吗，事到如今才信不过那位殿下吗？」
「不然要我怎么说？『哈哈哈哈，这一发，魔族灰飞烟灭』吗？这不符合我的气质。」
艾泽尔撇撇嘴，随即吐出嘴里的树枝，磨磨牙说道：
「再说了，你不也是王女派系，你就没点想法？」
「我不是王女派系，也不是王子派系，一切凭国王选择。」
托特斯很是圆滑地说道，这种话题没有参与的必要性，而艾泽尔闻言，冷笑一声道：
「不就是一根墙头草。」
「这叫大势所趋。」
在两人的斗嘴逐渐激烈起来时，一旁沉默不语的弗雷姆忽地眉梢一挑，从衣袋中取出刻印通讯仪式的魔矿石，雕琢精致的晶石正释放着微光，几丝稀薄的温暖也是传递而来。
见状，托特斯与艾泽尔瞬间闭上嘴。
「这里是〈朱雀〉，已经率大部队顺利撤离。」
弗雷姆接通通讯仪式后，第一时间汇报情况道，而对面先是短暂沉默，旋即传来一道恬淡而平静的话音：
「动手。」
那独特的音色很是容易分辨，还带着几分嗜睡般的慵懒气质，弗雷姆忍不住眉梢一挑，不过却是冷静无比地应道：
「是。」
——通讯至此结束。
弗雷姆将魔矿石缓缓收回，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柯莱特殿下。」
托特斯与艾泽尔都是神色微变，这个时间点某位王女殿下都不曾入睡，可见对事情的重视程度。
「猜猜要是打空了，我们会遭什么罪？」
弗雷姆露出黑漆漆的笑容，而后拔出腰间的剑鞘，将短剑缓缓抽出后，剑鞘冲着地面用力一甩，一块独特的魔矿石顿时落地，里头勾勒着诡异的仪式纹路，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弗雷姆将那魔矿石捡起握住，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具具十字棺的模样，那就埋在这片叛魔族大地之中，棺中则沉睡着一个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特殊的药物让他们无法自力苏醒，而当他们苏醒的时候，眼前已经该是另一个世界，因为就在那棺体上，刻印着一道道足以致命的爆破性仪式。
「胜，打仗的苦；败，打仗的苦。」
弗雷姆俯视着街道上受冻的士兵们，嘴角的弧度越发讽刺起来，而后剑鞘猛地向下一砸，将魔矿石砸了个稀巴烂。
远远地，在这呼啸而过的寒风中，似是混杂着谁的哀嚎声。
……
在残留有战斗痕迹的某片原野中，一具埋藏在地层中的十字棺忽地微微震颤起来，印刻在棺体内部的仪式阵正释放出炫目的光芒，但光线无法穿透地层的缝隙，像是被压缩到极点的能量团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轰！
不多时，仪式阵所蕴含的能量尽数引爆，狂暴的气流以及恐怖的热量好似火山爆发般将地层瞬间掀开，眨眼间便是开辟出一道陨石坑般的痕迹，埋藏的十字棺连同棺内的人直接被撕成碎片，一部分组织残片甚至挂到了数公里外的岩石上。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当仪式阵的爆破迎来结束，扬起的烟尘被寒风掳走时，却见一道模糊的人影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体，仿佛是幽灵鬼魂般呈现出半透明的轮廓，而透过那半透明的身躯，可以瞧见密密麻麻的红色血管，莫名有一种诡异感。
忽然间，那猩红血管发生妖异的变色，自勾勒出的虚幻心脏为起始，一抹恐怖的黑色骤然蔓延开来，好似是滴落到清水中的墨水，而细看之下又能发现，那黑色的实体竟是一个个蝌蚪般的符号或是文字，正是〈界律〉的实质性显化。
当漆黑吞没所有血色时，一股异常的气息自虚影中猛地释放而出，虚幻的心脏同时开始跳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引发天地的异变。
大地开始震颤起来，一些松散的碎石已经升腾到半空中，高空的乌云飞快地汇聚过来，伴随着隐隐闪烁的雷光，最终以那渺小的虚影为中心，一道巨大而骇人的乌黑漩涡竟是成形，恐怖的风暴也是同一时间掀起。
嗡！
一道漆黑的光柱骤然从天而降，将那虚影瞬间吞噬，与之伴随着的，乃是强大十数倍的异常吸引力，漩涡与风暴飞快向内收敛起来，形成黑色龙卷般的惊人存在，天地间的能量被快速地搅动着，如被黑洞牵引般朝着那光柱汇聚起来。
同样的光景，在这片大地的各处发生着，一道道漆黑光柱的涌现，仿佛是指引地狱去向的北斗七星般，释放出浓郁的罪恶与不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