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黑雾游走在花园之中，好似妖邪的黑色藤蔓在生长蔓延，而本该色彩缤纷的温室环境，却像是枯萎般呈现出黑白二色，一切都回归于静止与虚无，一切都笼罩于窒息与死寂，让人联想起不见天日的棺椁或是墓穴。
浮在茶水中的黑百合花瓣微微摇曳，与染为墨色的茶水相反，原本漆黑的花瓣化作诡异的苍白，像是冻僵的尸体肤色，强烈的色彩反差撼动人的眼球。
柯莱特的心情却是相当平静。
哪怕直面着那笼罩在黑雾中的诡异人影。
哪怕对对方的身份有着很大程度的了解。
「为什么现身？只是为了警告我的话，似乎不必与我这样面谈，所以……你有话想说？」
柯莱特淡淡地抬起眼皮，深邃的紫眸拥有某种魔性，像是连人的思考都能吞噬殆尽，但遗憾的是，她对面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妖魔鬼怪。
「不，这倒不是。伏笔已经埋下，接下来只差等待而已，你当我是来散步的就可以。」
斯堤克斯很是漫不经心地答道，那难辨雌雄的重叠声线令人迷惑，但更令人迷惑的是他的言论。
「那倒是一场有排面的散步。」
闻言，柯莱特微微挑起眉梢，心想妖怪果然不可以用常理来揣度，而略一沉默后，她忽地开口道：
「让圣女和魔族联合就是你的目的。」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但对方那机械般冷漠的眼眸却是丝毫没有波动，甚至于隐隐浮现出近乎讽刺的色彩。
「……看来是我猜错了。」
柯莱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正要端起桌上的茶杯，却是手指微微一顿，因为那黑色的茶水像是蕴含剧毒，可她到底还是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只觉索然无味。
〈虚零〉组织并不是无偿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作为交易条件，斯堤克斯当初提出的是——圣女得落入魔族之手。
是主动投敌还是被人掳掠，又或者是其他形式，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能满足这一条件，不管最后圣女回不回得来，〈虚零〉组织都会协助人族的作战。
显然，这是一个极难的课题，毕竟战争的目标是以叛魔族为踏脚石，树立起圣女的威信，如果到头来新任圣女是如先代圣女那般，落入魔族之手的话，那么哪怕是将叛魔族灭族，圣女这一存在也依旧会成为人族史上，永远无法抹去的一个污点，圣女制度的复兴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圣女圣女……也不知道圣女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一个个都神魂颠倒。」
柯莱特轻轻搁置下茶杯，带着几分感慨地叹道，她当然知道圣女并不是单纯的精神象征，否则先代教皇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搞出那么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圣女的身份，是需要〈界律〉认可的，而一涉及到〈界律〉，事情自然不可能简单，恐怕圣女拥有某种极其特殊的力量。
不过，在柯莱特的印象中，圣女唯一众所周知的能力，便是无需借助觉醒仪式，便可让个体觉醒魔力，成功率远比觉醒仪式高——至少从有限的记录来看，高达百分之百，但这是对人族的价值，而落入魔族之手的话，这一能力显然没有任何用场。
除非——
「魔族的觉醒？不，不对，魔族没有魔力，除非是……混血儿？」
柯莱特脑海中蓦地掠过一个猜想，一瞬间很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如果那位神秘的现任魔王，继承着先代魔王与先代圣女的血脉，而混血儿也是可以通过觉醒仪式觉醒魔力的话，那么掳走现任圣女便有意义，但其中究竟存在什么必要性？
〈恩赐〉的效果是因人而异的，家系〈恩赐〉这一概念虽然存在，但至今也没有合理性的证明，那么让现任魔王觉醒魔力的意义何在？
假设袭击圣女集团的，真的是现任魔王，那么从圣女集团的反馈来看，对方已经有着足够强悍的实力，觉醒魔力的意义并不大，而且从此人上任以来调整的魔族布局来看，他的性格上应该是极度谨慎的，那么借助圣女的力量无疑是个极具风险的事情。
——魔王被逼到了绝路？
望着岿然不动的斯堤克斯，柯莱特不禁微微眯起眸子，只有在被逼到绝路的情况下，人才会冒险，而倘若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话，那么自己所埋下的一张张牌，可能不仅仅把叛魔族逼到了绝路，还把那位魔王逼到了绝路。
「你的目的是……让魔王觉醒魔力？」
柯莱特难得有些露骨地蹙眉问道，而这一次，斯堤克斯才是略显意外地扫了她一眼，说道：
「哦？你居然猜得到？」
——真是如此？
柯莱特自己都有些意外，而思索再三，却无法理解这一目的的意义何在。
「你能猜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再深的东西，凭你的层次是挖掘不出的，但今天我心情不错，可以给你几个提示。」
斯堤克斯的话语中隐隐掺杂着几分笑意，却是如演戏般连声开口道：
「为什么人族都有魔力，却只有少数人可以觉醒为〈恩赐〉？」
「为什么绝大多数人觉醒〈恩赐〉，都必须借助觉醒的仪式？」
「为什么持有强大〈恩赐〉的人屈指可数，位阶越高人越少？」
「世间的一切都在轨道上运行，一切的形态都有其逻辑可循。」
「这是维系平稳与安定的必要性，但我更愿意称之为——」
「作茧自缚。」
唰！
笼罩花园的黑雾蓦地消散，那神秘人影好似风化般散去，而褪色的世界像是落入颜料桶之中，逐次染上丰富而鲜艳的色彩。
秒针开始摆动，静止的时间开始运转，方才的事情恍如幻觉一般，但飘荡在浅色茶水上的黑百合花瓣，却是传达着一段看似不存在的历史。
「其二是……秘密？」
天权星卫重复着早先柯莱特的话语，她并没有那一段时空的记忆，也没有认知到斯堤克斯的存在，事实上，那更像是斯堤克斯出现在柯莱特的脑海中，在精神世界里进行了一番对话，而旁人是无法捕捉到这种心理层面的干涉的。
——倒是给我留了道麻烦的思想题。
柯莱特轻轻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股难以描述的疲惫从体内蔓延而出，而恰在此时，天权星卫手头的通讯用魔矿石释放出光芒，她当即是退到一旁接通了通讯仪式。
「出什么事了？……什么？被袭击？……这、好……我知道了，我会通知殿下的。」
「有意外发生？」
听到天权星卫有些情绪起伏的话音，柯莱特微微抬起眸子，而不等天权星卫回答，尚未冷却的魔矿石再度亮起光芒。
「先接。」
柯莱特示意天权星卫，后者当即是再次接通通讯仪式，而这一次，她依旧漏出了无比错愕的话音，结束通话后，她语气有些茫然地对柯莱特说道：
「天险大部队被突然袭击，可能是叛魔族的精锐部队，人数不多，但装备好得不正常，第一次接触我们这边就伤亡惨重，还有……界河上游，魔王军行动了。」
闻言，柯莱特先是一愣，但很快露出几分隐晦的笑意。
「自称SSS级的〈修罗〉是真SSS级，自称魔王的魔族也是真魔王吗……」
柯莱特神色幽深地感叹道，而后指尖轻轻一弹茶杯，下令道：
「让安德鲁那边应付一下就撤了吧，其他人也看情况撤退，可以收尾了。」
「是。……那圣女呢？」
「教会既然同意了我的计划，自然有圣女回不来时的安排，要急也轮不到我们……不说了，我累了，稍微眯一会儿，有问题可以叫醒我。」
柯莱特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这一次她是真的累了，在魔王一脉与〈虚零〉组织这两个不稳定要素介入的情况下，要稳稳地控制住这场战争的走向，着实消耗了她很多的心力。
用心去享受的话，战争也可以是一门艺术，但操劳过度的话，艺术也不过是负担而已。
道路千万万，健康第一名。
于是少女安心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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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终于完了。
下一卷的标题，考虑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