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
刺激眼球的画面近在咫尺，卡洛斯却忍不住声音一沉，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靠得如此之近，浓郁而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虽然已经辨别不出其真容，但从制式的穿着来看，此人无疑是苍狼军的一员。
「人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所经历过的一切或许会被淡忘，却永远做不到抹消，它们就像是火种一样藏在一个人的心底，看似已经灭却，实则一直在等待某个契机复燃，在你无法反应过来的刹那之间，就变成一场燎原大火。」
科伦宛如开悟者般编织着话语，而伴随着他那飘忽不定的声音，一只血淋淋的手掌突然破开大地，猛地抓牢卡洛斯的小腿，五指仿佛鹰爪般深深卡住他的胫骨，不仅如此，从白雾深处，又有更多的行尸走肉缓缓出现，像是从地狱熔炉中爬出的恶鬼，朝着卡洛斯不断逼近而去。
「〈刹那心火〉是一场精神污染，你所恐惧之物、你所负疚之物、你所怨恨之物、你所嫉妒之物……从有意识到无意识，从有自觉到无自觉，都会成为对你灵魂的拷问。火光会映照出你心底潜伏的黑色怪物，让它们无法再隐藏在暗无天日的背光面里。」
丑陋而狰狞的行尸走肉如饿兽般一个接一个地扑在卡洛斯身上，染血的牙齿和残缺的指甲不停地撕扯着他的皮肉，却无法穿透那件黑白斗篷，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痛感从全身各处传来，而卡洛斯只是任凭这些沦为怪物的战友如潮水般淹没自己的身躯。
「不打算抵抗一下吗？难道因为他们是你的战友，你就不忍心下杀手吗？确实，这不过是幻觉而已，所有的感觉都是试炼营造的错觉而已，但太过真实的幻觉，也足以让你的大脑产生误会。当然了，不抵抗也算是明智之举。」
一位全身血肉模糊的士兵忽地面容变幻，化为科伦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他在一动不动的卡洛斯耳畔低语道：
「毕竟，这些都是你的精神碎片，你可以当成是一场精神分裂的体验，而一旦你选择抵抗或者抹杀这些精神碎片，就相当于你在扼杀自己的精神，也意味着你潜意识里相信了这些幻影的存在，那会让你的精神分裂程度逐步加深，从体验变成真实。知道吗？当你杀光了这些人，你就丢失了自我，而当你被这些人吞噬，你就成为了他们。」
科伦的话音愈发幽深愈发压抑起来，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他仿佛催眠般说道：
「听到了吗，他们对你的怨愤，他们对你的诅咒……他们本可以活下去的，他们本可以走过更漫长的人生的，他们本可以顶着人族最强军队的名号拥抱荣光的，但因为你的愚蠢，因为王室的过错，他们成为了不幸的牺牲品，你真以为他们最仇恨的是〈界律〉吗？不，怎么会呢，他们最恨的一定是你，是欺瞒他们的你，是连累他们的你，是戴上复仇的面具委身于自我满足的你。」
忽然间，那些相貌可怖的怪物竟逐渐生出血肉，化为一张张真实的面孔，卡洛斯甚至能念出不少人的名字，但他们的神情却如此可憎，仿佛是被噩梦侵扰般无比阴沉，圆睁的眸子充满着愤懑与仇恨，宛如诅咒般的话音在卡洛斯耳畔回响起来。
「将军，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凭什么你还活着，我们却不得不死去？」
「我的家人还在等我，我想回去啊。」
「我以为我至少也该死在战场上的，这算什么死法？」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
一对血淋淋的手死死地掐住卡洛斯的脖颈，黑白相间的斗篷上瞬间留下无数的血手印，但卡洛斯依旧是任由他们疯狂，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而科伦阴冷的话音混杂在其中，不断挑拨卡洛斯的心魔。
「苍狼群中混入一头〈白虎〉，你只是披着同色的皮毛而已，但永远无法成为他们的狼王——」
「你在诱导我与自己的精神碎片对抗。」
卡洛斯忽然平静无比地开口道，而科伦附身的士兵顿时露出笑容，低语道：
「人注定是要与自己的过去斗争的，过去会像附骨之疽一样缠着你，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可能是在夜深人静时分的一场噩梦中，可能是在不经意的一次交错中，总在刹那之间扼住你的喉咙，炙烤你的内心，战胜过去，人才学会成长——」
「但……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
卡洛斯冷静地否定道，而那一刻，所有涌上来的士兵竟是静止般僵在原地，就连科伦附身的士兵也是彻底僵直，在封冻般的时空中，卡洛斯转过头去，望向科伦那张森冷的面孔，缓缓说道：
「我说过，我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任何一个兵卒，那意味着我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任何一个兵卒，这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建立信任的基础，而他们也敢把性命交到我的手上，不管那是现实中还是幻觉中，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是在与我对抗？」
一面军旗忽地从卡洛斯头顶升起，那面在乱流中倾倒的旗帜不知何时落在他的手中，染血的苍狼图腾孤高而冷傲地俯瞰着下方的兵卒。
「我和我的士兵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我们共同闯过一场场的血战，有人替我挡过刀，有人死在我面前，我记得牺牲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也替他们照顾着被留下的家人。我带领他们战胜魔族，在人族的历史上留下苍狼军的威名，我无愧于自己的行为，他们也无愧于自己的人生，我们的过去岂是丢人现眼之物，你这种断层的存在也配对我们的历史指手画脚？」
卡洛斯的语气变得无比锐利，仿佛是刺穿灵魂的利剑，让科伦的神色变得无比阴沉。
「看好了，无畏生死，刹那辉煌，这才是苍狼军的根本。苍狼军——！」
卡洛斯猛地挥舞起军旗，仿佛狼啸般仰天高喊道，而望着那沾满血迹却不屈向天的旗帜，僵在原地的兵卒们忽地浑身一震，某种神秘的气势在这一刻凝聚起来，那来自于日复一日的操练，成为刻在本能中的呼唤与回应，那来自一次又一次的征伐，成为打破无数次死局的致胜希望，所以他们顺从沸腾的本能，如群狼般向着月夜怒吼道：
「「「杀——！」」」
呯！
一道狰狞的裂缝骤然自世界中出现，像是被那震慑人间的杀气所撼动，而世界在这一刻陷入冻结，卡洛斯则是在此时缓缓扭过头，望向那名被科伦附身的士兵，一如既往平静无比地说道：
「我的过去与我同在，始终推着我往前走。而你们，从醒来的那一刻，就被过去牵绊着，本该过去的过去，再也无法过去。」
「——」
科伦缓缓眯起眼眸，而紧接着，庞大的裂缝将整个世界撕裂，偌大的世界仿佛坍塌般片片破碎，向着卡洛斯的心脏飞快涌去，最终化为一团苍白的火焰。
摇曳不定，遂又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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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咦，有人给我上一本书投了票，有点被翻黑历史的感觉。
PS2：卡洛斯的盒基本开完了。嗯，基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