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所谓的命运，现实的枷锁再牢固也无法锁住一颗自由的灵魂，人的主观能动性远比自己的想象更为强大，而我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至今为止所走过的道路、胜利也好，失败也罢。
前进也好，后退也罢。
坦诚也好，欺瞒也罢。
相信也好，质疑也罢。
一切的选择都是我自己种下的因，一切的结局都是我应得的业果，我或许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思，却不会对此心怀后悔，因为那每一个瞬间，都充满着我这一个体的理性光辉与感性力量，但现在我却突然发现，从某个节点开始——甚至可能是与我毫无关联的某个节点开始，世界就被引导着去往了一种必然的命运，而我原来就是这场命运所导向的最后一块拼图。
「原来是……这样。」
我微微睁大眼眸，一时间大脑开始空转起来，在被迫与〈界律〉本体正面交锋之前，我突然理解了它真正的谋划，可那是无比残酷的答案，仿佛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都被认定为是一种虚无那般，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一种空落感，像是栖居在肉身中的灵魂突然失去了归处，甚至于双脚都有些虚浮起来，身体的重心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哦？」
斯堤克斯显然不可能忽视我如此露骨的变化，眼眸微微眯起，这才是了然于心地说道：
「你醒悟的时机倒真是差得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过味来……很遗憾，你本来可以被迫去往地狱，但现在只能主动往下跳了。」
斯堤克斯的眼神是何等充满怜悯，仿佛是在打量人世间最为可悲的存在，而至今为止他所暗示的某些话语，我也总算是理解其中的含义。
「难怪。难怪你说我会成为英雄……呵，真是如此的话，我的确会是英雄——放眼漫长的大陆史，都是前所未有的救世英雄！」
我忍不住漏出黑色的冷笑，继茫然若失的情绪之后，如污泥般的黑暗情绪逐渐从灵魂深处涌现，纷乱的思考如风暴般侵蚀我的理性，呼吸不可控地开始急促起来，可氧气却好像始终无法满足肉身的诉求，就连心脏也像是被绞住般无比疼痛起来，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撕裂静动脉。
就在我摇摇欲坠的理性之弦快要断裂之际——
『既然你已经理解了现实，那么，你的选择是？』
「——」
如一盆冷水浇灌而落，阿西莉娅淡然的话音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那是一段不包含任何情绪的信息流，在我翻滚的情绪海中显得极其突兀，像是冷漠的神明俯瞰着人间的爱恨情仇，那些刻骨铭心的情感丝毫无法撩拨到神明的心弦，只能感觉到天堑般的隔阂与距离，连愤怒与悲哀都变得可笑与荒诞起来。
我心头翻滚的黑暗瞬间冷却下来，因为我意识到，我现在面对的斯堤克斯也好，阿西莉娅也罢，又或者依希捷，全部都是无法与我发生情感共鸣的存在，我的情绪是他们可以认知却无法理解的事象，认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我只觉沸腾的血液完全沉寂，感性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绝对的理性像是触底反弹般彻底支配我的大脑。
——继续思考。继续思考。
我第一时间阖上眼眸，不去理会阿西莉娅的话语，一度停止的大脑又一次疯狂地转动起来，情绪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是最为无用之物，纵使我的人生可能都在谁安排的轨道上，纵使我以为的自我可能早已沾染他人的意志，但无关紧要，现在的我只是逻辑的集合体，既然万象皆空，那么便让它皆空罢，空空如也不过是对事实的陈述而已。
现在我需要思考的是，假设我自投罗网一事已经是不可更改的未来，那么面对这个既定的未来，世界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变化？而在那个既定的未来里，又是否还有我的立足之地？毕竟，这一去可能便再也没有退路，我的思考也就只有现在才有意义了。
「666秒。」
斯堤克斯忽地开口道，他仿佛是在向我施压那般，隐含笑声地说道：
「距离黑洞吞噬我的存在，还有大概十一分钟，这就是你思考时间的理论上限值，但事实上你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的，估计半途中她们就会按捺不住先出手的。」
斯堤克斯的视线扫过阿西莉娅与依希捷，我当然知道，黑洞的失控是她们二人所无法接受的，而哪怕是此刻的黑洞雏形，也不是她们的力量所能抹消的，只有〈界律〉本体出手才有一线生机，所以不管我的选择如何，通往〈界律〉本体的门扉都必然会被开启，无非是我自己主动出手会显得更体面一些。
——多半只能如此了。
我缓缓睁开眼眸，脑海中已经编织出无数的可能性，那是否会成为未来的去向尚未可知，但比起早些时候的一无所知，现在的我已经能推断出太多太多事情，顺着束缚我的这张巨大蛛网，我多少能摸索出蜘蛛们的动向，因此我冲着腕部的金属手环开口道：
「小爱，以现有的拟星体能量，能否实现跨界？」
凭借〈挑战者〉的特性，本该向外传播的声波尽数向我坍塌，所有的声音都只在我的体内发生，近似于骨骼传导，旁人无法捕捉到我这边的对话。
「肯定。理论上可以执行一次跨界。」
小爱人性化的话音从金属手环中传来，我顿时微微眯起眼眸，在〈月想乡〉的事件中，行舰捕捉了大量的高维粒子，经过降维转化，拟星体的能量显然是极其充沛的，而关键其实在于接下来的问题。
「〈世界树〉的坐标可否定位？」
「质疑。〈世界树〉的本质为万界通道，并不具备特定的坐标。」
「换个问法，〈世界树〉既然具备树木的性状，必然也存在扎根的概念，其扎根的世界的坐标可否定位？」
「肯定。目标对象复数存在，是否进行可行性筛选。」
「执行筛选，并锁定其中距离最近的坐标，随时准备发动跨界程序。」
「收到。」
〈世界树〉不知为何扎根在多个世界中，但这并不重要，能锁定根系的世界坐标即可，这是极其关键的一步。
唰！
我脚掌冲着漆黑荆棘藤轻轻一踏，瞬间降临到界河南岸，赫蒂、安洁儿、雪莉等人第一时间便是聚集而来，各异的神色很难描述，但现在时间紧迫，我必须将最紧要的事情处理完成，因此我转头面向一旁的奥尔菲，深吸一口气，平静而认真地说道：
「抱歉，奥尔菲，你得暂时离开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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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卷也快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