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这样的低维视角来看，希因的计划无疑是难如登天的，从亿万个可能性中定向培养出一个特定的结果，本质上属于一种穷举法，但所面对的数据量和常规计算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所以我才一度心生绝望，原来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与思想，不过是希因诱导下而诞生的「异物」而已，根本并不是内源性的产物，我只是一具提线人偶，自以为走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却不知道理想的尽头是最残酷的现实。
最可笑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站在无法回头的单行道上，只能奋不顾身地继续向前。
『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希因的双眸仿佛能看穿一个人的灵魂，她笑容恬淡地望着我，说道：
『维度上的差距是你们所难以想象的，来自不同维度的存在，观测到的世界都是截然不同的。你甚至可以感到自豪，连来自超高维的我们都无法实现的伟业，你却能凭一己之力来实现。』
闻言，我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但笑到嘴边，却莫名化作一声轻叹，说道：
「一个问题，如果穷举到我这里依旧失败的话，你会怎么做？」
『你已经是我能穷举的最后一个个体，如今维度的坍塌速度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逃逸速度，被坍塌的大潮所捕捉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如果连你也失败的话，那么至少这个世界必然走向归零，阿西莉娅的选择就是一切的结局——哪怕那是个没有选择的选择。但，就像我说过的，随着坍塌的影响，我能认知到的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宇宙，或许，在其他宇宙中，还有我分裂的人格体在行动，他们可能又会找到新的去路，也可能……已经全部被坍塌的大潮所吞没。』
希因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深邃，仿佛遥不可及的宇宙背景，而我却捕捉到个别关键词，挑眉道：
「坍塌的大潮？但坍塌已经在我们的世界发生了才对。」
『那不过是边际的波纹而已。』
希因缓缓扬起纤若无骨的手指，白皙的指尖上凝聚出一滴晶莹的水珠，紧接着，水珠仿佛被重力牵引着坠落到虚空中，在下坠到希因的脚踝处的时候，竟是骤然在虚空中荡漾起层层波纹来，好似虚空本身成为一潭清泉。
『用你可以理解的现象来打比方，这颗水滴坠落的地方，就是坍塌爆发的起点，波纹的强弱代表着坍塌的强弱，越是靠近起点，受坍塌的干涉影响越大，而靠近边际的波纹，已经变得极其衰弱，就像是强震过后的余震一样，你们的世界所经历的便是这个级别的坍塌。但，这并不意味着边际的世界就能逃过坍塌。』
希因轻轻打响手指，水滴坠落的虚空点顿时开始下陷，化为一道漆黑无光的势阱坑，而以这道势阱坑为中心，四周的虚空逐渐开始收敛，分布在虚空中的星际物质发生缩进，天体间的距离也不断减小，仿佛所有的事象都落入了流沙陷阱当中，越是靠近中心的势阱坑，收缩速度也越是迅速。
『只要维度差依旧存在，坍塌就是不可逆也无法停止的现象。随着坍塌领域的扩张，其影响力会呈指数级成长，再安全的边际区域也迟早会成为危险的中心区域。』
希因深深地凝望着宇宙的深处，仿佛那里隐藏着某种大恐怖，而很快，她又是望向我说道：
『你可以解除〈挑战者〉的力量，亲眼看看坍塌大潮的冰山一角。放心，你现在所在的、所看到的都是很久以前上演的光景而已，我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力量才有此布置的。』
「你是说，我之前看到的星云异常流动，是因为坍塌而产生的？」
我忍不住眼角一跳，但说实话，到这一步希因没有欺骗我的必要性，因此我瞬间解除〈挑战者〉的力量，因向我坍塌而静止的星云世界，仿佛重新获得时间尺度，瞬间如狂潮般飞快地流转起来，混沌好似沙尘暴般再次笼罩我的视野，但下一秒，我自身分明没有任何位移，视野却骤然清晰起来，我竟是不知何时从疯狂运动的绚烂星云中抽离而出——又或者，是星云相对我们发生了运动。
『对面。』
希因淡淡的话音从我的耳畔传来，我下意识地凝眸望去，便见不知多少万光年外，那团圆盘状的绚烂星云在发生诡异无比的形变，事实上，当我观察到的时候，其一侧的边缘星系已经极端膨胀，但那并不是天体间距意义上的膨胀，而是数不清的天体与星际物质在飞快坍塌。
远远望去，那些看似渺小至极的恒星光点与星际物质，在接触到某个不可视的边界线时，仿佛是被突然引爆一般，一瞬间便成为笼罩大半个星云的光幕，它们的天体结构在光幕上清晰可见，像是被解剖成片般一目了然，又有种成为宇宙画作的梦幻美感。二维化的星云光幕仿佛巨大的海平面般横在宇宙中，而三维的星云宛如日落般在二维光幕上缓缓下沉，绚烂的光彩逐渐坍缩到缺少高度的平面上去，坍塌的光却依旧能在二维面上辐射，仿佛一滴墨水逐渐溶解到清水当中，绚烂的星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为宇宙中的一道庞大的发光平面，仿佛能将整个宇宙一分为二。
问题是，这并不是结束，随着发光平面的光度衰减与黯淡，结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而平面化的星云进一步地开始收缩，好似一幅画轴被缓缓卷起，展开的二维平面不断失去内部的结构，宽度的缺失让二维星云飞快地破碎开来，成为一条条扭曲且几乎不可视的线性体，残余的光辐射让外界能勉强捕捉到这些线条的形状，但很快，连光辐射也无法在一维的线体中传播，那些线性体仿佛隐形般消失在宇宙当中，直到整个二维星云平面都被卷起，无数不可视的一维星云线体弥漫在宇宙空间中，肉眼再也观察不到其他的变化。
如此庞大而绚烂的星云区域，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一片虚无，整个过程连一个小时都不到，而留在那里的，只有一片心惊胆颤的黑暗，而这种虚无的边界还在无声无息地向外扩展，将一团又一团的星系吞噬，直至万物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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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在写科幻（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