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希因的蛰伏并不完美，她对本土种族的觉醒限制也好，又或是对滞留种族的清剿行动也罢，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一些线索，让囚困在这方宇宙中的生灵，察觉到了她这一超高维个体的存在。
「既然明知危险，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清空所有智慧生命？」
我尝试将自己代入希因的视角，微微眯起眼，说道：
「世界的底层逻辑已经发生了变化，靠普遍化的主观认知可以直接影响到客观的世界，既然如此，最极端但有效的做法应该是，清空除你以外的所有智慧生命，如此一来，普遍化这一前提便不再需要，因为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智慧生命，你的意志可以直接左右世界的形态，你就相当于所谓的创世神。」
『我承认，你的设想很美好，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在全知全能的力量破碎的情况下，我无法断定自己就是这个宇宙中最高维的存在，一旦开启宇宙规模的智慧生命清洗，那么事情便再无回转之地，我同样有可能成为被清洗的一方。』
希因的话语让我又是后背一凉，我想起自己曾经的某个猜想，也就是〈界律〉代表的超高维存在之上未必没有更高维的存在，而在这种情况下，希因和我就是螳螂捕蝉的关系，其实还有一头黄雀依旧蛰伏在黑暗当中。
我当然不愿意设想这种最糟的局面，但在宇宙尺度上，而且是在一个底层逻辑突变的宇宙当中，这种可能性丝毫不显得突兀，显然，希因也是对此心知肚明，才不曾采取最极端的清洗式做法。
『再者，当时我已经有通过信仰之力破局的初步计划。在清剿滞留种族中的高维存在时，我偶然间得到过一些智慧种族的信仰，他们将我神化为「救世主」的定位，这让我意识到信仰之力的可能性。但纷争的蔓延太快，我的力量丢失也完全无法遏制，结果这些信仰的种子都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唯一保留下来的信仰就在这颗星球上。我所栖身的蜷曲维度就在这颗星球上，它理所当然地成为我的据点——也可以说，我的试验场，我在不同大陆上建立不同的信仰，探索怎样的信仰形式才具有生命力。』
希因的眼眸中倒映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令我忍不住陷入长久的沉默，面对大陆级别的对比实验，我实在生不出除沉默以外的反应，而希因微微勾起唇角，淡淡地笑道：
『就最终结论而言，在所有指向我的信仰形态当中，包括对自然法则在内的自然信仰，以及长久危机感下诞生的心灵寄托，这两种信仰形态是最有生命力的。有意思的是，在不特定具体指向的信仰形态当中，最有生命力的是——指向历史和实践的信仰，这种人的信仰往往没有明确的指向，甚至有种将信仰工具化的倾向，可惜对我来说没有研究价值，就全部舍弃。』
微笑中潜藏的是低于绝对零度的冷酷，我果断放弃代入希因的视角，这让我有种自我污染的感觉，希因则浑然不在意我的状态，视线又是落到脚下的祭坛上，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大约是新历前40年，你们的祖先——起源的魔族到来了，而那个时候我的力量流失也愈发严重，我意识到，面对维度坍塌，该主动做出取舍了。』
关键性的事件让我绷起神经，而对于希因来说，那仿佛只是无关紧要的历史尘埃一般，依旧是平淡无比地说道：
『他们的到来，理所当然地为星球带来了纷乱，和我至今为止所见过的历史没有任何差异，但在我的暗中介入下，各片大陆还是处在相对比较稳定的状态，缓慢但肉眼可见地发生着磨损——无论是技术还是力量，又或者生命。毕竟这些外因的导入，可能对我的实验结果带来新的影响，而确实，我也从他们的存在上得到了灵感。』
「灵感？」
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答案却已经在脑海中呼之欲出，而希因继续说道：
『至今为止我所建立起的信仰都是分散性的。有的大陆上，我塑造起严酷且不可预测的自然环境，在部落里建立起了自然信仰；有的大陆上，我以入梦的方式带来不同的天启，建立起教义截然相反的宗教国家，让他们自发地斗争起来；有的大陆上，我留下各种所谓的神迹，铺垫出可歌可泣的神话，让大陆上的人坚信自己是神明之子……救赎也好，毁灭也罢，神秘也好，恐惧也罢，绝大多数手法都能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信仰，但要形成足以包裹星系的信仰，需要的是更为庞大更为深层的规模化信仰。』
「这个结果就是，人族和魔族的对立……吗。」
——或者说，本土种族和外来种族的对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希因无比自然地漏出微笑，说道：
『没错，外来者的存在来得正好，可以建立起明确的对立关系，所以我逐步对当时的外来种族施压，让他们不得不停止纷争，走向联合，也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他们的星际远航能力，让他们无法轻易脱离这片星系……于是，经过几十年的挣扎，在这片月面上，魔族起源的各族领袖们汇聚起来，从基因层面上缔结了不可违背的誓约，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支配者〉之力，而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所以你是介入了缔约仪式，从基因层面上改变了魔族的体质，让魔族只能吞吐月华灵力？」
『错。』
我以为自己已经得出正确答案，没想到希因却是瞬间指摘道：
『没有这么复杂，我只是附身到了初代魔王身上，发动他的〈支配者〉之力，对全体魔族进行了一次深层的洗脑，由此建立起了你们根源的〈魔月〉信仰。你知道，我是有这个能力的。』
「——」
我一时间愕然，而紧接着脑海中冒出一个无比恐怖的猜想，此前透过祭坛所窥见的那道模糊而伟岸的人影，与眼前的希因似是逐渐重合起来，忍不住说道：
「难道——你就此取代了初代魔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