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匠人

作者:东云 更新时间:2024/5/10 10:35:32 字数:2174

废弃物回收匠人的一天,从三十五公斤的空载运输开始。

像套上缰绳的驽马一样扶住握把,把控好平板车的稳定与方向,脚尖奋力那么一蹬地面,两只木轮就从静止缓缓滚动起来,这启动的一步是最容易失误的程序。若是核心不能牢牢收紧,哪怕是熟练工也有腰闪的风险,但对于身强力壮的克洛涅斯而言,这从来不是什么难题,他要操心的反而是平板车被大力「腰斩」的可能性。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木制轮毂与地面粗糙地碰撞着,虽说是林间小道,但道路修缮得很是平整,偶有碎石被碾过,也不至于让这有些年头的车辆散架。

两侧是四季常青的树种,未散尽的冬意还游荡在树林中,空气却是甜美而自由,从鼻腔深深吸入,到肺里过上一圈儿,便是神仙也不换的滋味。

有所下行的坡度很快拉起了车速,这会儿功夫,一同起步的某小资勇者已经将克洛涅斯遥遥甩在身后,拥有加持的平板车就是这么无与伦比,轻而易举就达到了时速30公里的高峰,刹停也不需要依靠鞋底的摩擦,转弯更是丝滑得如同抹了油一般,可谓是每一位废弃物回收匠人的梦中情车,但克洛涅斯对此并不表示羡慕,他勤勤恳恳了小半辈子,相信天道酬勤,一切努力终有回报,实现阶级跃升绝不是梦想,为此,幽默的他给身后的平板车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作——达威尔革命号。

尽管这是克洛涅斯与达威尔革命号的首次合作,但它并没有背叛克洛涅斯的期待,在克洛涅斯强有力的腿部引擎驱动下,达威尔革命号在这个下坡路段一度突破时速40公里,刷新了第三处理场的老旧平板车极速记录。

当然,人生不会总有轻松的下坡,结束了2公里的林间下行路段,转入直通王都西门的开阔大道后,平坦的5公里长路段正等待着克洛涅斯的挑战,而这里,也是真正考验他有氧功率输出的战场。

「他速度不快,速度可能也就15公里,但稳得不可思议。」

偶然路过的运货马夫向王都日报的记者解释道:

「像飘过去一样,你懂吗,飘过去……整个人和平板车融为一体,重心的起伏一直在一条水平线上。人车合一,没错,就是人车合一,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达到这种境界,我觉得那应该是〈恩赐〉的效果。」

记者有幸采访到当事人,他正载着最后一车垃圾离开西城门,面对记者的问题,克洛涅斯先生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当然不是〈恩赐〉。经过长期的训练,每个人都可以精准地控制肌肉运动,我甚至见过有能控制心肌进入假死状态的强者。你看,为了让训练不显得那么枯燥,我还特地开发了一套舞蹈动作,这适合每个人学习,充分热身再练的话,能有效缓解关节炎。」

说着,克洛涅斯先生为记者展示了一段奇妙的舞蹈,不可思议的停顿感仿佛是机械的线性运动,据他解释,这是由于肌肉有节奏性地收缩,才产生了一种独特无比的震动感。

「『浑身一震』这个词很适合表现这种舞蹈,而因为它是给肌肉赋予了机械的动感,所以我称之为——肌机动感舞,世界首创,」

肌机动感舞创始人——克洛涅斯·达威尔先生充满风趣地说道,而后他望了望已然玛瑙色的天空,匆匆道别了日报记者,载着最后一车垃圾绝尘而去。

事后,该记者对主编感慨道,连一位垃圾回收员工都如此多才多艺,人族复兴大业又有何愁在,主编对此同样感慨,并决定送该记者回炉重造,王都日报的废稿篓里又多出一份崭新的稿件。

……

夕阳西下。

第三垃圾集中处理场。

「给,今天的报酬。」

克洛涅斯颤巍巍地从负责人手中接过闪亮的三枚银币,望着负责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仿佛是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换上了痴呆症。

对方这一次倒是没有那么冷漠,甚至颇有些热情地拍了拍克洛涅斯的肩膀,说道:

「小克啊,你是有前途的,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没见过比你更有天赋的回收工了。这一枚银币是基本工资,剩下的二枚是给你的奖金,是根据你的效率和成果来结算的,你完美回收了自己负责的两个街区的垃圾,甚至赶在天黑前就搞定了活儿。哎呀,一般人刚上手能打理好半个街区就不错了,基本工资还未必够我扣的,了不起!年轻人有前途!」

「过奖了。」

克洛涅斯这才是心安理得地接下四枚银币,选择性地忽视了「基本工资还未必够扣的」这句充满资本主义黑暗面的话语,掸了掸肩头的灰尘,淡定自若道:

「我提前规划好了路线,这是一切的关键,也做好了路线堵塞、居民不配合等等的预案,面对问题能第一时间处理。我当然还计算好了平板车的最大负重以及重心点,确定好每次运输的极限量,基本上控制在最大负重的80%到90%。凡事就怕认真,哪怕是最简单的垃圾回收,也是能用理性思维进行解构的。」

「好好好!明天也看你了!有你这体能和脑子,一个能顶十个使!」

「——」

克洛涅斯默默地感受着肌肉的状态,也默默地对比了一下十个人的基本工资和自己这一天的报酬,而后不经意地瞥见了那台有仪式加持的平板车,下意识地问道:

「那位是什么时候完工的?」

「哦,他啊,中午过了那会儿吧,还在那边睡了个午觉,一点好的榜样都不做,所以我才讨厌这些来刷贡献度的有钱勇者。」

「——」

负责人有些嫌弃地摆摆手,而克洛涅斯望着那依旧崭新发光的高档平板车,又扭头望向自己这辆满是污秽的达威尔革命号,良久,他才是张张嘴,嗫嚅道:

「我明天就不来了。」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明天就不来了。」

克洛涅斯字正腔圆地对着负责人说道,后者顿时错愕地说道:

「啊?怎么了?你这么有前途的人可不能一天就跑啊,我都想提拔你当回收班的组长了!你再想想啊,我还能把我们焚烧班的姑娘介绍给你!之前来了个很漂亮的姑娘,身材可猛了!和你一定很有共同话题的!」

克洛涅斯当然是不予理会,挥挥手便是道别了第三处理场,而他也深刻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必然关乎着魔族的崛起与复兴,那就是——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要革命,上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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