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梦醒

作者:东云 更新时间:2024/9/13 8:39:26 字数:2525

这是一片无止境的幽黑,没有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也没有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没有孤寂独行的彗星,也没有绚烂闪耀的星河,光和影的概念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声音也死在了通往永恒的寂静当中,听不见呼吸,更听不见恸哭,就连时间都在这片无边黑暗中陷入窒息,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成一片惨淡的虚无。

无人知晓这片黑暗是几时诞生的,又存在了多久,这里或许是宇宙起源之初,又或许是世界终将抵达的尽头,这里可能是永远坠不到底的深渊,也可能是离海面越来越远的海底,一切的事象都会在这里分崩离析,抽象的灵魂也只会陷入悠久的沉沦。

但,不知在哪一个恍惚的瞬间,这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心跳。

——咚。

那像是寂静无人的教室中跌落了一根针,虽然微弱,虽然无力,却格外突兀,格外清澈,那是擦过黑暗的一抹微光,是触犯静谧的一点杂音,是压抑了千万年才从腐朽不堪的喉咙中,用力挤出来的嘶哑的带血的怒吼。

那一刻,黑暗如同雾霭般微微蒸腾起来,过去、现在与未来所交织的混沌碎片翻滚着,像是破碎的镜面般在黑暗中浮沉,当那声微弱的心跳奏响时,竟然有个别的碎片自发地放出光来,闪烁出模糊而残缺的画面来,像是长梦中偶见的几分清醒。

而很快,仅有的一声心跳沉寂下来,时光的碎片复又归于冰冷的黑暗,蒸腾的黑暗也再度沉淀下来,宛如棺椁上一层层覆盖的岁月尘埃,把所有的真实都埋葬在厚土之下,但那声突然的心跳,已然唤醒了封冻的时间,被禁锢的世界第一次挣扎起来。

一秒,又或许是一百万年。

一瞬,又或许是亿万时光。

——咚。

属于谁的心跳,第二次响起,像是穿透幽暗的一束晨曦,像是撕开寂静的一声呐喊,无序的时光碎片如同漫天繁星般发亮起来,模糊的画面在碎片上勾勒出残缺的记忆。

『因为这根法杖很特别,是〈世界树〉的一截枝桠。』

『〈世界树〉即万界通道,连通着不同维度与相同维度的世界,承担的是平衡与循环的职责。』

『那是沟通万界的神树,既存在又不存在,肉眼可见却无法触及,每一片落叶每一截断枝都蕴含不可思议的力量,据说有心想事成的效力。』

『〈世界树〉实质上并非树木,只是坍塌成人们理想的形态而已。』

『由槲寄生树转变而来的不祥之剑——〈米斯特汀〉!』

『原来是〈灭界荆棘〉的那截根系。』

『一种以啃噬〈世界树〉根部为生的特殊存在,以你们低维的生态系来说,便是——天敌。』

『嫁接栽培并不能说是很顺利,可能是因为土壤性质被影响的缘故,嫁接后的荆棘藤只有在那一带才能存活并生长,而且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每一次残缺记忆的闪光,都让沉淀的黑暗不断蒸腾起来,如同沉静的大海走向沸腾,而那些蛰伏在黑暗深处的灵魂也在不断找回自己的碎片,空白的自我沾染上一度丢失的色彩,这其实是一种不可想象的变化,但现实却是,好像有一种执念,正顽强地将那些破碎的灵魂拼接起来。

——咚。

——咚。咚。

——咚。咚。咚!

黑暗中的心跳愈发强健有力起来,在这片死寂冰冷的世界中,宛如震慑妖魔的黄钟大吕,宛如滔滔不绝的奔涌江河,不知过去多久,连流转的时间都仿佛归于沉默的某一刻,破碎的灵魂拼凑出完整的轮廓,重组的时光镜面中,倒映着某颗残星上一道孤寂而封冻的背影,但又很快黯淡下来。

就在此时,黑暗最深处,谁沉重的眼皮微微一颤,像是艰难地抬着一棵千年古树,像是对抗着一个世界的重量,那是足以压垮任何心灵的重压和负担,连是否存在意义也无从知晓,但那人却本能地试图睁开眼,穷尽全身的气力,耗尽存在的潜能,仿佛是对这个黑暗的世界呐喊,说抗争与挑战才是生命的本能,所以——那人终究是睁开了双眼。

唰。

拼尽全力所睁开的,只是一双空洞而苍白的眼眸,仿佛抽离了自我,断绝了灵魂,但在那最深层的眼底,却藏着千万年岁月都无法磨灭的执念,而那,成为了点燃整片黑暗的唯一火光。

嗡!

如同经历漫长的黑暗纪元,太阳又一次从地平线升起,执念的光芒一瞬间驱散了无数虚幻的黑暗,那人沉寂的眼眸渐渐凝聚出焦点,他停滞无数岁月的思考开始僵硬地运转起来,像是一台古老的机器在艰难地重启,每一枚齿轮都在痛苦地嘎吱作响,但痛苦无法阻碍生命的运转,那是生命在血淋淋地宣告活着的事实。

『〈天行者〉希因。从今往后,这便是我面向低维的个体概念。』

谁幽深的话音忽地在耳畔回响起来,像是就在一分钟前的画面,又像是远在千万年前的记忆。

『自我是一个极其抽象的概念,我在漫长的人生中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哪怕是永恒静止的超高维都有动摇的一天,而无止境的维度坍塌也终有静默无声的日子。』

『如果无法接受自我的裂变,那么在浩浩荡荡的坍塌浪潮当中,你只能成为被冲刷、被席卷的维度残骸。』

『当万界通道被成功定义为〈世界树〉时,世界的底层逻辑就发生了变化,世界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唯物世界。』

『我需要的是一个特定的奇点,是亿万个随机数中的一个定数。』

『漫长的历史中,你是唯一成功走到这一步的个体。』

『当你置身在维度坍塌的洪流当中,高维不再朝着低维坍塌,而是向着你这个奇点坍塌,那是一个无比漫长无比痛苦的过程。』

『我并不热衷于自讨苦吃,所以需要有人代替我成为这个奇点。』

『我无比庆幸,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你顺利走到了我的面前,所以我不得不向你表示无上的感激,克洛涅斯·达威尔,你将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克洛涅斯·达威尔,是……谁?

冻结般的大脑僵硬地转动着,唯独这个名字狠狠地刺痛着他的灵魂,而与此同时,谁温暖而柔和的话音拂过他的耳畔,消融了方才那段幽深而可怖的记忆。

『名字的含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一张模糊而温柔的面孔在脑海深处浮现。

『「克洛涅斯·达威尔」,你的名字要拆开来看。』

『「克」是克制的克,而「洛」是水与各,这要联系到界河,指的是界河畔的众生,「克洛」指的就是凌驾于界河两岸万物。』

『「涅」是涅槃的涅,「斯」就是这里,指你所在的地方,所以「涅斯」就是在任何地方都能重生。』

『「达威尔」更接近于一个短句,「达」就是实现、传达,「威」就是威严,「尔」的话属于语气词,可以表谦逊,也可以表陈述,所以「克洛涅斯·达威尔」的意思就是——克制界河两岸的生灵,涅槃于天地间任何角落,向世界传达出你的威严吧。』

『当然,还有另一种解释。「克洛涅斯(croness)」是「克洛斯(cross)」的变体,打破了这个词原本「十字」的含义,但打破后又没有对应上新的释义,所以本质上是一种未知的突破,而「达威尔(devil)」就是魔王或者魔鬼,所以「克洛涅斯·达威尔(Croness·Devil)」就可以理解为——打破十字的神秘魔王。』

『嗯,你更喜欢哪个解读?』

仿佛抵达了思维重启的阈值,僵硬而滞涩的大脑突然清醒过来,克洛涅斯内心忍不住吐槽道:

「不是,都太牵强了吧!?」

——于是,我从永恒的长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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