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因为上面的字太小了……”
老先生有些犯难，点头哈腰对阿特利说着抱歉。
阿特利喉头打结，他没有继续为自己辩解，拿着材料转向了站在旁边的艾薇。
“安德烈亚上尉，劳烦您可以帮忙看一下吗？”
阿特利将宣传材料递给了女副官，然而对方并没有立刻接过材料，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
“嗯，看到了，这上面印刷的字体挺大的。哎哟，我记得阿特利先生的视力挺好的啊……”
艾薇抿嘴一笑，然后饶有兴趣地观察面露难色的阿特利，她猜测男人接下来会撒个谎，保全自己的颜面。
“不是因为字体小，安德烈亚上尉。是因为我不识字，所以看不懂上面写得内容。”阿特利实话实说。
阿特利的这个行为让艾薇感到颇为诧异，一旁的老先生听到这话赶忙上前，为自己的唐突请求表达了歉意。
几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拜托了，安德烈亚上尉。”
阿特利悬停在空中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他用谦卑的语气恳求艾薇代替自己帮助两位老人。
“嘁……”
女副官心里有些不甘，她原以为阿特利吃瘪后会暴怒，甚至会以宣传单上的字体太小为由责怪老人，把问题归咎于老人的身上。
然而不甘的同时，艾薇的心中也泛起了些许欣慰。
仿佛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男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不堪，他和先前为了名利接近准将阁下的男人不一样。
艾薇并没有挖苦、讽刺阿特利，她皱着眉头默默地接过材料，开始为两位老人解说上面的内容。
几分钟过后，两位老人从艾薇口中得到了正确路线，两位老人手拉着手，一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一边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阿特利挥手目送两位老人离去，当两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时候，他语气轻柔地对身边的艾薇说道。
“谢谢。”
阿特利冲艾薇笑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笑颜使得女副官有些惊愕。
“不用谢我，我才不是为了给你解围，我只是想帮助那对老夫妇而已。”
艾薇并未理会阿特利，她用一成不变的冰冷语气告知对方。
“安德烈亚上尉。”
两人沉默片刻后，阿特利率先开口，唤了一声女副官的名字。
“说。”
“也许……您说得对。我的确自身……条件不太好。”阿特利又回头望向两位老人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神色。
“没有。”艾薇想都没想反驳了阿特利的话。
“哎？”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你自身条件不算差……就是会的东西太少了。”
艾薇深吸一口气，然后她第一次正视了阿特利的目光。
“帝都不是边境，阿特利先生。这里的战争不用真枪实弹，知识和阅历便是你最锋利的武器。”
“你不如先考虑一下识字的事情，一个连字都不会认的无用之人，能对准将阁下起到多大帮助呢？”
阿特利并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在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笑意。
“我明白。”沉默了三秒钟后，阿特利用诚恳的语气回复了艾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维奥拉还没有回来。
身为副官的艾薇看了眼手表，神色有些焦急。
“有十分钟了。”女副官的自言自语引起了阿特利的注意。
原来维奥拉才离开了十分钟的时间啊，对阿特利而言这短短的十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下准将阁下。”
简单的嘱咐后，艾薇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把阿特利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
“哈……啊”
阿特利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到了观景台的外面。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原本晴朗的天空便被乌云所遮蔽，黑压压的乌云预示着暴雨的到来。
阿特利
时钟塔非常高，高到能让人产生置身于空之中的幻觉。
最开始参观时钟塔的时候，阿特利站在观景台的落地窗前，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当他低头鸟瞰帝都的微缩景观时，他不禁感叹，自己创造出了何等的盛世繁华。
第二次来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当时的他正处在内心不安的时期，陌生世界的恐惧不断压迫着他的神经。还好当时有维奥拉，在少女的关心下，他按耐住了内心的不安。
这是他第三次站在观景台前了。
这一次，他既没有出来时的自豪感，也没有再临时的恐惧感。
此刻阿特利的内心如同镜湖一般，平静且透亮，他终于看清了自己。
自己的确像艾薇说的那样，会的东西太少。是个“无用之人”。
虽然他是造物主；他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他熟知这个国家的架构；他通晓这个国家的历史。
虽然他在穿越时便拥有了特殊道具、特殊能力；虽然他在梦中与黑龙灵魂相容，身体也发生了异化。
但他的这些能力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对于这个陌生世界来说，自己只是不过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家伙。是个给老夫妇指路都做不到的人。
他觉得自己是个神，但是在艾薇的眼里，自己也许只是一个被维奥拉饲养的宠物罢了。
这样的自己，算哪门子的造物主啊！
苦笑。
随着几滴雨水砸在玻璃上，大雨如期而至。
阿特利看着倾泻而下的雨水，心里的惆怅仿佛被着雨水冲刷掉了。
·
“真是，这有什么可消沉的。”
良久，阿特利终于笑了出来，男人这次展露出的笑容并非苦笑，而是看清了自我之后心生愉悦。
就像自己喃喃自语中说的那样，阿特利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消沉的。
暴雨中，阿特利的眼神依旧死死盯着漆黑的云层，大脑里思索着有关乌云和晴空的隐喻。
突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几名游客立刻远离了观景玻璃的前方。
然而，阿特利并没有移他的脚步，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仿佛看到了别样的景色。
“只是会的东西太少罢了嘛。”阿特利默默地说道，“那我就去学，把我不会的东西都学会！”
就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