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单人病房，约二十平方米的大小，门边有洗脸台和镜子，洗脸台的水里浸泡着应该是别人探病送的花束。房里唯一一张床对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而医院特有的铁床上躺着的正是我的辅导员韩佳梅老师，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的则是13级辅导员徐老师。
大概用了一整天时间，韩老师才恢复了意识，现在坐在床上的她穿着医院的条纹病号服，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而徐老师大概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照顾韩老师吧。
“打扰了……”因为门是敞开的，我出于礼貌还是敲了敲门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啊？是你啊，欢迎欢迎……”韩老师嗤嗤笑着说。
“看来老师您还蛮有精神的嘛，明明今天才刚刚醒来却能够嬉皮笑脸的。”我将提着的两个水果篮子放在堆满了吃剩下的零食袋的床头柜上，“而且还真能吃啊，正好我也给老师带东西来吃了。”
“说话真不好听！我可是病人哦，这点特权还是有的吧？”韩老师不服气地说。
“是、是……”
“还带两篮子水果……同学你好像蛮有钱的啊？”徐老师看着我带的东西，微笑着调侃说。
“哪有哪有，不存在的。”
我这个月生活费怕不是因为探病又要透支……呜呜呜。
“来看韩老师的学生你还是第一个呢。”徐老师称赞说，“真了不起。”
“哪有哪有，我就是得知老师恢复意识就第一时间就赶来了。”
“有这样关心你的学生真好啊。”
“拉倒吧，这家伙平常可不是这个样子呢。”
啊？我平常竟然不是这个样子吗？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慢聊吧，我出去抽根烟好了。”徐老师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就像是要避开话题让我们单独聊聊一样，“同学你有空的话削点水果给韩老师吃吧，她手上有滞留针不太方便。”
“好的。”
我点头答应说，并瞟了瞟老师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面果真绑着输液用的固定针头。以前我住院的时候也绑过这个东西，可以让需要连续输液的病人手上少扎几个洞，缺点就是平常针头一直在血管里行动不太方便。
徐老师走的时候顺带把门给带上了，现在病房里只有暖气和电视广告的声音。
“……”
“……”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好半晌，看着电视节目里的广告。
“悠零同学，我想吃苹果。”
韩老师终于开口道。
“好……”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只能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硬着头皮答应让她继续赖皮了，谁叫我是富有男子魅力的当代优秀大学生呢？（←心里没任何逼数）
找到削苹果用的刀，然后慢慢地将水果篮子里红的不健康的苹果的皮一点点削掉……
“老师您感觉怎么样啊？”在这期间我开口询问说。
“还不错吧，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一样头脑异常清醒呢。”
“这在佛教里大概被称作‘回光返照’吧？”
“……”
“哈哈，我开玩笑的。”
“够了啊……老师要生气了哦。”她有些不快地噘着嘴。
“我的锅我的锅……”我毫无诚意地道歉说，“不过老师你这么有精神就完全没问题了呢。”
我们之间的氛围简直轻松到不像话，完全没有与老师为什么会躺在医院这件事挂上钩。
“不过老师你前天晚上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道。
“……你呀，怎么跟之前警察问同样的问题呢？”
“出于我作为学生的关心不行吗？我们好歹是杯酒之交呢，这种事情都不能问吗？”
“嗯……其实老师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呢……”老师如同喘息似的蠕动着嘴唇，皱起的眉头流露出苦涩的神情，“你也知道我当时喝的有点多嘛……我虽然表面上没怎样但其实就是逞强，实际上走路都有点不太稳……然后呃……就感觉身后有什么人来了……然后还没回过头去就感觉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下，紧接着就失去意识了……吧？”
“……你问我我问谁啊？这不是老师你自己的经历吗？”
“就不能不让回忆起这段痛苦的回忆吗？你们这可是对身为被害人的我的二次伤害诶！二次伤害知道吗？”
“我看您的样子完全不像受到二次伤害呢……”我刚说完，发现这样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就赶忙转换语气说，“不过不好意思，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老师你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客套话等你毕业去社会上再说吧。”老师微微咧开嘴角笑着，将我切好的苹果送入嘴中。
“但是，老师你的那个考核评测……不是今天举行吗？”
“……是啊。”她的微笑忽然冻结了。
“那……？”
“听说我的考核已经延期了，在我出院之前大概是不会举行的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叹了口气，“老师您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呢……”
“……”
她沉默着，长长的眉毛忽然抬起，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
“呃？这样说好像不对，总之……你懂我的意思吧，哈哈哈哈……”
*
在徐老师抽完一支烟回来后（半小时），我也选择结束今天的探望而告辞。
“下次还要来哦~”
“我再也不会来了。”
进行这样的对话后，我打开病房的门回到走廊，鼻中充满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怎么样？”
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友城刑警问我。
“没怎么样啊……和你们问的结果是一样的。”我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去问的话会问出一些不同的结果呢？”
“因为我们觉得让受害者亲密的人去交流，她会更容易敞开心扉嘛~”布乃刑警用站起身，清澈如水的笑容回答道，“这次真是麻烦你了，感谢悠零同学你的帮忙。”
“没事没事，反正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去探病的。”
“可……为什么你还提着一篮水果呢？”
友城刑警指了指我右手提着的水果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进去的时候应该是提着两篮的吧？”
“嗯，因为我今天不止是要来探望老师的啊。”
我挤出微笑说道，两位刑警则面面相觑。
*
所以我用食指二关节叩响了白色的门扉。
“请进。”
推门而入，同样是白色的长方体病房，同样是如出一辙的房间配置，可这间病房却显得毫无生气——和半年前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到我的到来，房间内站着的人露出惊讶的神情。或许对她来说，我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吧。
“早上好，学姐……你也是来探望林茵的吗？”
我戏谑般地笑着说道，然后展示了下自己所拎着的慰问品。
而于冰海好像总算回过神来似的，嘴角绽放出的微笑带着些许的落寞。
“是啊……”
应答话语宛若梦呓般轻声，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雪白病床上沉睡的少女身上，我则追随者她的目光，缓缓走近床铺。
少女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她的美丽却得以永恒延续。
窗外是温暖的冬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在她的的脸庞之上。
无论是出于真心实意、抑或是自我满足——这都是我今天真正想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