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师你到底要住院到什么时候啊？”
“就快了吧……”
韩老师目光集中在手中的文档上，似乎无心回答我的问题。
“老师我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出院呢，但是我发现这里是一个可以集中精神工作的地方……”
“那您可真是悠闲啊，这住院都快半个月了吧？半个月不上班真的可以吗？”我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向窗边。
窗外是雨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下，奉陪连绵的雨水敲打的玻璃窗留下透明的痕迹映入眼帘。白惨惨的摩天大楼在灰色雾霭中若隐若现，就像是为死者设立的墓碑一样……
看到这样的景色，我的心情又变沉重了不少。
“去年到现在我还没休过公休假呢，正好年底了老师我一次性休完，也没什么不好吧？”
“那老师可真是精打细算呢。”
“是吧？”
她抬起头，冲我悲伤地笑了笑，而后又伏案于文件之中。
老师的表情愈发让我心疼。一直在照顾自己的男友是伤害自己的犯人，我不知道她该以何种心境来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事。
但现在还有谁能陪在老师身边呢？
可以替代徐老师的人……
又是我吗？
我何必如此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可以拯救老师的人呢？
内心泛起了苦涩的涟漪，我走到老师的床边坐下。
“老师您从刚刚开始一直在看什么呢？”
“考核评定的材料啊……”老师用近乎无声的言语说着，“我之前告诉你我的考核延期了吧？出院后就马上要进行了……所以我必须得努力了……”
“……”
“我决定展示内容的主题就是这次事件了吧……”这种近距离下她回望我的眼神中，依然充满着痛苦与悲伤，“我感觉忽然从这几天的事情中收获了许多……我忽然觉得自己作为教师，其实还是有很多的、很多的……所以啊……我……”
她哽咽住了。
但她并没有哭。
因为大人是不能哭的，尤其是在我这种小孩面前，是绝对不能哭的。
“悠零同学，你知道吗？”她合上眼帘，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徐老师替我争取了这个考核延后的资格……或许你们都不了解他，但我相信，只是老师我单方面坚信，他一定不会是做出伤害他人这种事的人。可惜的是……以我的立场说出这种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种主观的东西，又该怎么证明呢？”我对于老师的自白，我感到相当无力，“就算我在这相信老师，也无济于事。”
“是啊……”
她别过脸，叹了一口气。那是一口又深、又长、又沉重的气。
虽然嫌疑人被逮捕了，可这场案件并没有结束。
它所带来的后续伤害仍在延续，和半年前的那场事件一模一样。
我曾下定决心要为那场事件画上句点，现在我却深感自己的无能。半年前事件的后续，让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因此而受伤，无论是身体上的、抑或是心灵上。大家恐惧、大家逃避，在这片灰色的天空下我们的关系仿佛虚无般交错着，只需要轻轻一拧便会四分五裂的联系……就算我的大脑里的回忆已然消失，拳头的疼痛依然会记得，胸口的闷热依然会记得，我曾经因此而受伤过。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理由。
“徐老师他，为什么要扮演成‘棒球男’呢？”
我认定如果是对徐老师了解最深的韩老师的话，或许会知道答案。
“……”
我直直地看着老师黑色的双眼，她无意识地按住左边的鬓发。
被迫让老师想起那段已经死去的、毫无价值的回忆，这真的是件正确的事吗？
“我不知道。”
——没错，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我点头，“那么，我会亲自去向徐老师问清楚的。”
“……”
“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那个您所描绘的善良的徐老师，那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徐老师，却伤害老师您，还有我朋友的理由。出于我自己的好奇心，我想要知道。”
“……”
“下次见面应该就是您出院的时候，记得联系我让我来接您哦。”
多余的语言只会让我们更加尴尬，所以我很快收起东西就准备离开。
“但是……”韩老师近乎尖叫的音量让我停住脚步，“徐老师肯定没有伤害任何人，这点我可以拿我教师的尊严保证……他什么都没有做……所以请不要，讨厌他……”
哈哈哈……我回过头露出笑容。
“这可不是什么有力的保证呢。”
出了医院后，大雨滂沱还是没有停歇。
我撑起自己的伞，并叫了一辆出租车。
今天我的日程安排很满，我得抓紧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
由布乃刑警在前面引路，我们走在派出所的走廊上。
“这些就是全部的资料了？”
我看着手中几张印有文字和图片的纸张问道。
“能够公开给你看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太过于机密的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布乃刑警的个头真的很小（如果不是高跟的鞋子把她稍微垫高一点就显得更矮了），穿在身上的制服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女学生在cosplay一样。
我只有今天一人跟在她屁股后面才会像这样看着她瘦小的背影胡思乱想，因为我求她给我的资料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了：什么目击证言啊、监控录像啊或者我和周雨晴找出来的证明是棒球男是徐老师的不在场证明的破解之类，这些我全部都已经知道了。
“就是这了。”
我们两停在一扇灰色的门前。
“嫌疑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布乃刑警一改往日轻浮的说话方式，眉宇间透露出严肃的神情，“虽然在审讯完全结束前会面是不允许的，但这是我特别为你争取而来的。时间不能太长，十分钟左右不能再多了……而且如果被徐警官发现了，我和友城刑警这个月工资评定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谢您。”我握紧了手中的纸张材料，轻轻鞠了个躬“话说回来，布乃刑警您为什么要帮我呢？”
“为什么？”她似乎挺吃惊我会问这个问题的，“大概是我和友城刑警都觉得你和理解同学会发现一些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吧？这算什么……信赖？”
“无条件相信我们这些外人可不是刑警会做出来的事呢。”我略带讥讽意味地说道。
“是啊，但是我们这些刑警本来就笨到会冒着生命危险从事各项工作，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根本不算什么了。”
“OK.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加油吧。你自己进去就好，谈完了呢就赶紧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布乃刑警，你自己不进去吗？”
“我就不进去了吧……虽然按规定我肯定是要陪你进去的，但是稍微违反一下规定也无所谓吧？”
我看布乃刑警不知为何尴尬到脸颊染上一抹绯红，还是决定不要再过多追问这个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