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气寒冷，这个时间段去校医院看病的学生很多，大家在门口排着队等着挂号，我则无视队伍直接上了二楼。
输液室里的人并不算多，或许大多数学生只是拿个药就走，真正留下来打吊针的人还是占少数。我在输液室门口张望了一会，约我来这的人物就出现在视野中。她也看到了我，就马上走到我跟前停下。
“抱歉，来晚了点……雨有点大，而且是从校外回来所以路上有点堵车。”我手中握着还滴有水珠的雨伞说。
“没事，我现在时间还够。”理解的室友摆摆手，然后指向她刚刚起身的地方，“理解就在那，好像睡着了，记得小声一点。真是很麻烦同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无所谓，今天下午我也没课比较闲。能帮的话我还是尽量帮忙的。”
“那么就全部拜托你了。”
连续感谢好多次后，她终于恋恋不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输液室。
我叹了口气，然后在她刚刚坐的铁质椅子上就坐。
“……？”
“啊，我吵醒你了？”
原本阖上双眼的理解感受到了动静，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看到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时，她显得有点惊讶，有些夸张地用没有输液的右手揉了揉眼睛，随后东张西望起来。
为了回答她疑惑的眼神，我解释说：“你室友说下午她社团有事，所以换我来代班，督促你打完针后送你回宿舍。就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她恳切地点点头，“真是辛苦悠零君你了。”
“人家特意拜托我，那我肯定要来啊。”
“啊……果然你还是你啊。”理解看我笑眯眯的样子后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瓷砖地面。
她头上既没有包扎，也看不到手上的痕迹，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黑发镶边，围着红色围巾，全身一袭黑衣的老打扮。
我们保持沉默了一会。
又有多少天没有见面呢？
天花板上白色的日光灯照下，窗外是灰色的雨的世界，能听到远处雨滴迸散的声音。
“现在怎么样，还在发烧吗？”为了打破这份距离感与生疏感，我主动开口问。似乎在那天晚上倒在外面后，虽然头部并无大碍，可整个人完全冻感冒了，后来几天一直体温很高，这应该也是留下的后遗症吧。
“已经退烧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针。”
“是吗，有好好休息吧？”
“那当然啊。”
“可我听你室友说，你生病了还在床上看动画呢。”我打趣般说道，“这是真的吗？”
“啊……她们怎么什么都跟你讲啊？”
虽然一脸嫌弃与不爽的模样，可我知道她其实并没有生气，而且一直在忍笑。
“因为生病了，脑袋发烧到有些转不过来，导致看书完全看不进去；所以只能看动画了啊。”
“哈哈哈……”
我被这像模像样的解释给逗笑了……或许正如周雨晴所言：这家伙以后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我是要负全责的。
“我也觉得人生一直躺在床上混日子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你的课怎么办呢？”
“最近需要交的一篇论文我正好当天已经写完存电脑里，并且已经让室友帮我提交了。而剩下的需要在意的大概也只有一月初的考试周吧。至于课程签到的话，之前我也从来没有缺勤过，一门课偶尔缺勤一次也无所谓吧？”
“像我这种缺勤几次的都能平稳通过，理解你这种天赋型选手不可能有问题的。”
“但愿如此吧。”她暧昧地回应着，然后看向正在滴着药液的吊瓶。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晶莹的液滴正以缓慢的速度下落，而那一大瓶药水不知何时才能流完。
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
这样无聊对话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所以我打算接下来聊聊自己真正想说的。
“对不起呢。”
“嗯？”
“如果当时多在意一下就好了。”我吱吱唔唔地说道，“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理解听了我的话，一脸懒得理我的样子。
“什么啊，这和悠零君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吗？这对我来可说不一样啊。”我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我可是内心底真正觉得啊……如果当时我能陪在你的身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所以我真的很自责，这几天来一直过得很难过……我想只有对你道歉，才能缓解我的痛苦……可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这些话，直到今天我才有勇气在这里……”
“够了啊。”我还没说完，一些强有力的话就盖过了我的声音，“我明白悠零君你的意思了。不管你把这称作救赎也好、自我满足也好，这些主观的东西都不是我能控制的范围；我只能说作为被害者，认为你是没有半点责任的——所以，我会原谅你的。”
她表现得意外的坦率，这让我挺吃惊的，但我也很坦率地回答说：
“是吗？太好了……”
“谢谢你对我说这话，我觉得悠零君你一定是非常担心我吧……”她定神看着我的双眼，脸上浮现了一种无可言喻的悲伤笑容，“可我不是一个值得让你付出这么多感情的人。”
沉默。
雨珠迸散的声音。
冰冷的输液管。
湿漉漉的地面。
残余的雨腥味。
她用温柔到破碎的表情说出这种残酷的话，虽然亲眼目睹，可我仍然无法相信。
“可你认为的这种主观的东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自己会定义‘价值’是什么，也清楚自己什么事值得去做，什么事不值得去做。自己的朋友受伤了，如果她希望我找出犯人的话，我觉得我值得拼上自己的全部去这样做，就是这样。”
“……”
她或许没有想到我会用她刚刚说的话来反驳，眼珠瞪得圆溜，而后轻轻眨了眨双眼。
“悠零君，你的表情变得好有意思……真的。甚至比刚刚还要有意思。”
理解擅自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的表情可不是为了取悦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她嘴角泛起浅浅的微笑，“那么请继续陪在我的身边吧，至少今天可要安全地送我回宿舍呢。”
或许是受周雨晴的影响，她现在说出来的话都带点女人味了——这么说可能夸张，但至少是正常的女大学生可能说出的话。
“好的。”我也面带笑容回应——
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我总算松了口气。
但这并不是今天的结束，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很想和她聊聊。
关于她。
关于她的友人。
关于她的过去……
药瓶里的液面并没有下降多少，时间对我们来说还有很多很多——这是一段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漫长时光。
窗外的雨也永不停歇地下着，我们聆听着雨水敲打雨棚的脆响。
我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奔入聊天的主题。
“接下来我们来聊聊你那高中同学——周雨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