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禁发出悲鸣的少女，燐华沉静的面容看不出一丝对少女的憎恶，但那份冷漠和疏远却让梦瑶更加战栗不安。
“很多年前，花间派有个男修，为了再现不死老祖时宗门的辉煌，想方设法地试图让宗门里保存的，那些即便放在魔教也是震古烁今的功法得以重现，好让宗门能出现一个媲美老祖的强者。结果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个修炼条件相当苛刻的功法。”
“更巧的是，如果他和他的道侣能生下一个女儿，将有很大的可能拥有适合修炼那功法的体质。但他的道侣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被天才的名分和宗门的职责所束缚，为此闹得不愉快，后来也聚少离多……直到七年后，他的道侣意外发现，他在俗世有了个女儿……”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他和她十有八九能生下适合修炼那功法的女娃，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女人和他有着这样的相性。所以，那个男修背着他的道侣找了别的女人，然后如愿生下了适合修炼功法的女娃……对了。”
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梦瑶，燐华却笑得更加欢愉。仿佛想起了什么，红衣丽人突然一顿，把头凑到少女耳边，轻声呢喃，
“说起来还真巧呢，天昊在俗世生下的小女孩，那个跟你同龄的小女孩，单名一个瑶字，跟你同名同姓呢。”
“……所以那个女孩根本没有夭折，而且就站在姑姑，不，是大娘你的面前，对吧？”
对燐华的称呼也随之改变，尽管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石乐可没法放心此刻脸色惨白的梦瑶。和石乐不同，燐华倒是笑吟吟地捧着少女惨白的脸，
“是啊，再怎么说，孩子也是无辜的嘛。而且，能够修炼天羽衣的你虽然现在修为不及你可儿堂姐，但也绝对能在我这个年纪到达渡劫期，撑起宗门。但是啊，想想背叛了我，又害得一个俗世的女人难产而死的男人，他的女儿竟然被如此爱护着……”
“原来，大娘你对我的好，都是在等着这一天让我知道真相时这个难看的样子？”
梦瑶惨白的脸突然露出微笑，但看上去却像是在恸哭。凄怆的样子完全映入燐华的眼中，面容上的笑意不由一滞，触碰着少女光滑脸蛋的指尖也僵硬了一会，但迅速恢复如常。笑容依旧，但看在梦瑶眼里却是如此残酷。
“……没错，虽然是我亲手处决了天昊，但还是没法解气呢。而且想到他的女儿还能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被自己的大伯当做亲女儿养着，享受着父母的疼爱，我的心就好像有把刀刺进来，很痛，也很不满意。”
如遭雷击，火焰的光粒突然自少女身上散发，被火光染红的青丝无风自飘，灼热的气息也自身体向四处飘散，连燐华也被突然袭来的热浪吹拂起青丝。但眼看着少女就要和她拼死一战，爆发的气息却戛然而止。
只见梦瑶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好几步，头无力地低垂着。好一会，她才重新抬起，面对着燐华，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原来这么多年我在大娘眼里都是那么碍眼和讨厌呢，不过这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如行尸走肉一般，梦瑶缓缓转身，向着地牢的出口走去。看着好像坏掉了的娃娃一样的梦瑶，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燐华依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只是缓缓放下刚才抚摸梦瑶脸蛋的双手时，动作有些僵硬。
“呐，小乐。”
“这种事你跟我讲也没用的，师傅，那是你的家事，小瑶说到底也是你女儿，你怎么和她相处，我都无权过问，对不对，对不对？”
捂住牢房内能直播他举动的石眼，石乐没好气地对呼唤他的燐华敷衍回应。背对着石乐的红衣丽人感觉到他的不快，也不禁被他这孩子气的表现给气乐，发出一声低笑。不过燐华也不是一般人了，很快便止住了笑容。
“小瑶能有你这样一个师傅，真的太好了呢。”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能从石乐的表现感觉到他对梦瑶的关心，燐华的微笑渐渐柔和，语气也带着几分欣慰。但这不碍石乐表达他对燐华所作所为的气愤——看着梦瑶刚才那个样子，他丝毫不怀疑那小女孩会去做傻事。
“呵，要是小瑶真的看不开想去自寻短见，就算身陷囹圄，小乐你也一定有办法阻止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小瑶最近养的那只筑基的小老鼠怎么来。”
“啊啊啊，师傅，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就算救得了小瑶，可她现在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你让我怎么帮她？哈，难道养在牢房里头暖床？”
看着给自己提出无理要求的无良师傅，石乐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以示抗议。被石乐如此顶撞，燐华却没有展露以往淡漠中略带残忍的神情，只是有些犹豫，但很快目光便坚定起来，直视着牢房内的长发男子。
“这是她应该知道的真相，我不能隐瞒她一辈子，天啸哥夫妇也不能……这样的谎言，只会让小瑶跟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美丽，但难以经受风雨的考验。如果小瑶要在修真路上走下去，这样的心痛，她必须经受。”
也许在第三人看来，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反转，但陪了燐华三十多年的石乐脸色并没有因为燐华表现出来的良苦用心而缓和，反而嘲弄地冷笑着。
“应该知道的真相，啧啧，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是谁据理力争，让一个本该被当做门派秘密武器的罪人之后得以被她大伯一家养育，感受父母的疼爱和关怀，而不是沦为一个只会跳舞和修炼的人偶？”
“我……”
“我还没说完呢，师傅！要不是你这些年都在忙着翻阅古籍，害怕小瑶在修炼上出差错，你的修为本还可以有着更高的进展，加上这些年对我的采补，身体和真元远比同境界修士强悍得你，完全有机会再在实力上直逼掌门……这些真相，难道小瑶就没资格知道？”
这才是石乐火大的原因。尽管这个拿他当替代品的女人看起来豪放大胆，在男女之事上没有什么羞涩，相当火辣，但并不是一个适合唱黑脸的人，更不是一个能把仇恨迁怒在仇人后代身上的女修。
别人不知道，但石乐很清楚，那个直到几天前他才真正见过面的小女孩，其实……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如果我当时有把对天昊的怀疑上报，他就没办法到俗世，找到那个女人，如果不是我用那个方法清除自身杂念，她就不会和天昊结合……是我害的小瑶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石乐无奈，作为某种层面上最熟悉这个师傅的人，对于这个看着放浪形骸，实际上挺别扭的未亡人，石乐已经是没什么脾气了。但是，这样别扭的她，也不讨厌。这么想着，石乐突然感觉到了红衣丽人投来的目光。
抬头看去，他能清晰地看到侧过身子的燐华，俏丽的面容似有若无地挂着几分笑意，但看向他的眼中又带着几分乞求。
“小乐，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愿意替我继续照顾小瑶吧？”
“……师傅，只要你别用岳母看女婿的目光围观我，一切都好商量。”
“……”
“呐，小火，我真的好没用呢。”
仰躺在树林间的一块大石上，看着坐在头部左侧的火红小鼠，梦瑶目光柔和，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很憔悴，还带着几分自嘲。也许有些奇怪，但看着她身旁还沾染血迹的匕首以及残因肌肤雪白而显得血迹异常明显的左手腕，大概也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也是呢，连自杀都办不到，少女除了嘲笑自己的无能，又可以做些什么？不过现在，梦瑶又有些庆幸自己只是想不开放点血而已——金丹修士，只要丹田内的金丹没有遭受巨大的损害，失血过多这类足以让俗世之人重伤乃至亡故的身体创伤也能存活，只是痛苦依旧。
若不是小火刚才突然窜出，咬住梦瑶的耳垂，让她猛然从想死的消极情绪中清醒过来，停止放血并及时治疗，恐怕现在就算没有因为失血过大而昏迷，恐怕也得躺在野外，头晕脑胀好一会。
意识到自己竟然是燐华这些年厌恶着，如同眼中钉一样的角色，觉得自己承受着二叔，或者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孟天昊的罪孽，梦瑶只希望自己从未存在过，这样燐华心中的怨气应该能消散，而石乐也不用为自己这样一个无能的徒弟而头疼。
但这样一死了之的自己，又对得起对自己抱着期待，但又不会过分逼迫的大伯夫妇吗？而且一直以来他们对自己也和堂姐一样疼爱着，完全看不出来，自己只是他们的侄女……
想到这，梦瑶随即坐了起来，双手抱住膝盖，仔细思考今后该怎么做，才能不让燐华和大伯夫妇难过。看着主人安静地坐着，火红的小鼠也不再紧张，转而模仿者美丽的主人，抱腿坐在梦瑶身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