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失窃
月初的第一场雨，意味着季节进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梅雨季。甚至有些老房子都在几天前不约而同的散发出难闻的潮气，屋瓦不严的屋子常常会招来那些喜潮的臭虫。
农忙的时间段已经基本收尾，田垄两旁又留下星星点点的民房。柳躺在冒着潮气的草垛上，看着房檐上的蜘蛛艰难的在蛛网上攀爬。蜘蛛就算从那个高度摔下来也是摔不死的，他从小就听哥哥说过，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并没有亲眼见过。
不远处火堆里的火还未熄灭，看来自己刚才睡得并不久。外面又开始稀稀拉拉的响起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他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天气。里内的祝令告诉他，他的命里注定要和水犯冲，偏偏自己的忍师是上一代的柳，自己也就继承了柳这个名字。
柳天生长着一副能够让女人都为之嫉妒的白嫩脸庞，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自己甚至还有轻度的洁癖。他翻了个身，感到身上的布衣能够挤出水来。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草垛的深处翻出一个小木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后，里面的东西又一次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日本……”他尝试阅读，那本书上的封面是他从未见过的彩色，里面的图片和文字一样枯燥难懂，就连封面上的字也不过是自己的推测，“这就是清水家世代贡奉的……”
他端详着那本书，心中居然衍生出一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罪恶感来。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桐泉之里的小忍者，可自己也是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的。竹里和菊里的关系越来越僵化，自己的站边别无选择。想到这里，他不禁犯愁，剩下的梅里和兰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兰里的兰忍年事已高，思想又极其保守，肯定会以大局为重，如果两个继承人争的不可开交，最为稳妥的方式就是不参与，继续做好自己服侍本家的职责就好。事实上，兰里也的确是这样在做的，清水家的各种隐蔽的直接事务，都是兰里的忍者们担任。
可是梅里呢？表面上看起来和兰里采用了相同的对策，实际上却暗流涌动，加上现任的梅忍是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男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安居于乱世的，他越是这样沉住气，就越是令人感到可怕。
柳边想边用手飞快的翻着书，百无聊赖般的扫视着每一张图片。突然，他的手指猛然按住面前的一页，“？”那一页上的一张图片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眼球，“这是……”书上的那张图片，是柳作为忍者的继承人从小就日日要见的图案，梅兰竹菊四种植物被摆放在一个圆圈里，这是桐泉之里的符号。
柳把手往下划去，像是要抠破书页拼命地试图去阅读书上的文字，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疯了似的往后翻去，织田家的木瓜花家纹被印在满满的一整页上，“织田？”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像电流一样穿过柳的大脑。“不对，还少了点什么……”他想起什么，往书的前面翻去，一张张人物的画像不停地在他的眼前闪过，每一张都让他感到困惑。最后，他的手指又停下了，“今川……义元？”一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强烈的好奇心又催促着他的手向最后一页翻去，这种不确定和恐惧带来的兴奋感是无论多么危险的任务都无法匹敌的。
最后一页的数字已经出现在眼前，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都加快了。
“哎呀，淋死了淋死了！！”
木门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穿着斗笠的人影。柳一下子手忙脚乱，把书重新藏好。左手已经将袖口里的短刀拔出，随时准备迎敌。
对方似乎也是一脸吃惊的看着里面居然有个人，这时柳也终于看清，对方只是个小孩子，腰间别着火石袋子，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噢！”对方大喊，“这是你的屋子吗？”
看来只是避雨的，柳松了口气。自己从今桥城跑出来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担心会不会在路上留下什么破绽。
“啊？啊……不是，我只是来这里避雨。”既然对方是个小孩子，自己也只要友善点就可以了吧。
“诶，好巧好巧，不过这雨下的还真是大呢。”对方说着摘掉头上的斗笠，斗笠之下是一头扎得老高的发髻。
一股泥土混杂着汗水的奇异味道传来，柳微微皱眉。
“啊，是啊。你也是从今桥城过来的吗？”
“嗯，没错。”
“出来做什么呢，像你这么大的孩子，父母会担心的吧。”
“不会不会，我一直都是闲不住的。”对方毫不在意的挥挥手。
“是吗，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呢？”柳觉得有些好笑。
“我打算去骏河看看呢。”
“骏河？那可不近呀。为什么想去那里？”
“因为……”一丝诡异的笑意浮上少年的嘴角，“我偷了别人的东西啊。”
柳怔在原地，在看到对方的笑意后，他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凉意。几乎就在下一秒，两人的短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快要撕裂耳膜的刺响。
“哦……看来不是一般的家臣啊。”
“你也不是一般的忍者啊。”
一道寒光从另一个方向朝着柳的脖颈而来，他身手矫健的一个后空翻轻易避开，用手掌一撑继续朝前冲去。
少年的短刀又刺向自己大腿的一侧，柳终于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用左手牢牢地握住了对方右手的手腕，两人的短刀又一次在额头上方传出一阵嘶鸣。
“二刀流？！”柳惊呼，对方可还只是个少年啊，为什么会这种水平的刀法？！
“东西呢？”
柳也从自己的身侧取出另一把短刀，两把短刀交错在自己面前，做好防备的动作，“看来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啊。”
“我不觉得你会知道。”少年冷冷的回应一句，继续朝着柳冲去。
三枚苦无无声却致命的朝着少年飞去，三声几乎同时的响声，苦无一下子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两人手上的短刀动作几乎同步，不分上下。
“你是什么人？北条？松平？”手下的动作没有办法停下，对方也似乎不打算回答自己。
“是吗……是织田吧。”柳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少年的嘴角又一次情不自禁的笑起来，短刀挥动的频率又加快了。
刀锋飞快的朝着柳的要害砍去，他也按部就班的准备抵挡，再伺机寻找破绽。但是对方却在下一招丢掉了下砍的短刀，“什么？！”对方的手却顺势下来抓住自己的手腕，只见少年的右脚伸到了自己的胯下，糟了！他正这样想着，下一秒就失去了原本的重心。一股巨力将自己生生抡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的脊柱里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倒流了。
“少主！”门外传来喊声，紧接着重进来四五个男子，一看就知道，那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武士。
少主？！还没有进一步思考，柳就被死死地按在地上，肩膀上传来的力量快要让自己窒息。
那个被称之为少主的少年，不紧不慢的走到自己刚才躺下的位置。从草垛里取出木匣子，那个木匣子里是自己设置的机关，如果不用自己的打开方式打开，就必然会中计。
自己所意料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少年只不过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盒子，便轻易地打开了。那个他曾经绞尽脑汁设下陷阱机关的盒子，就这样像是失去了兴趣一般被丢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一股无形的恐惧感以及绝望像是有千斤重顶在自己的胸口。
像刚才自己干过的那样，他也翻起了那本书。但是对方却丝毫没有自己的虔诚感，他真的就只是在翻书。
“喂，你不是说知道这是什么了吗？”少年在问自己。
“我告诉你，你会放了我吗？”
“不会，你是傻子吗？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吧。”
“…………”柳被弄得一时语塞，难道要谈条件的不是你吗？！
“腻了，是时候回去了。”少年很随意的把书放进了自己的衣服里，朝门口走去。
“少主……那这个。”手下指了指柳。
“啧。”少年啧了一声，“你们也是傻瓜吗？他要是能跑……”
话音刚落，一股巨响伴随着浓烈的烟雾在众人脚下炸开，熏人的烟雾呛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烟雾散去，原本被按在地上的柳早已不见踪影。
少年笑了，脱掉自己沾满粉尘的蓑衣，用手拍了拍，一个不太起眼的木瓜花纹出现在蓑衣的内侧。“这不是自己能能跑吗？”少年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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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很抱歉！！”两名武士跪在门外，瑟瑟发抖。
阎雪站在天守阁的正中央，看着遍地狼藉的房间，和已经空空如也的暗格。一种久违的愤怒像是喷泉一样挤压着下层头皮，自己的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传来痛意。
山本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番场景也不禁吓了一跳，“雪子殿下。”
“有没有人受伤？”雪子转过身去，尽量控制自己的脸色好看些。
山本一怔，“啊，是，有六个人受了点轻伤，但是没有人因此丧命。”
“是吗，那就好。”
“雪子殿下。”
“我知道。”雪子制止山本，“枫呢？”
山本对着雪子的背影行礼，“还在追。”
“叫她回来吧，要出门了。”
“殿下？”
“去看看她的师傅干的怎么样了。”说着雪子朝屋外走去，甩下身后的烂摊子。门口的武士也唯唯诺诺的把道路让开，雪子的脚步声回荡在天守阁的走廊里。
山本朝屋里走去，天守阁的窗外是今桥城城下町的全景。就在离今桥城不远的一个城区内，十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正在用力挥动着竹剑。
山本只是瞥了一眼，便离开了窗前。
城下的寺子屋里，有一个年轻人抬起头，看向远处白壁黑瓦的山城，手下的字因为自己的分神而写坏。
“明智先生，这些就麻烦您了。”走廊上的人捧来另一筐写满作业的日本纸，放在十兵卫面前。
十兵卫对着那人笑笑。
等到那人走远后，他才敢对着面前的纸篓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阵带着湿气的暖风吹来，他闻到了美浓的深山中特有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