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
战胜者毫无疑问是A1。可她此时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去。
左肩的位置多了一个血洞。即便已经进行包扎，血液依然从那里不断渗出，令雪白的肌肤染上骇人的红色。丢在地上的沾血小刀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而使用她刺伤A1的人，此时正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不过她并非被手枪子弹击毙或击伤。
只是被掉落的巨大副油箱砸中昏倒过去——准确的说是因为电子脑受到超过承受极限的冲击而保护性的自动关闭了。
虽然这种事情发生在一般人身上的话依然很恐怖，毕竟是砸到脑袋，有可能会比枪伤还要糟。但【生化人】却不用因此而担心，电子脑即便再精密也属于能修复的机械部件，同样也没有脑震荡一说。
至于变成这样的原因，显然是A1那一枪所为。
“没有瞄准A15的身体，而是瞄准了那个先前被打中的副油箱吗？不过你也因此而失去了在被刺中之前击败对方或躲开攻击的机会，我在一旁可真是看的心惊胆战——伤口要是往下偏一点，我就得开始考虑如何紧急修理机械心脏这种想想就令人睡不好觉的问题了。”
秋不知何时扶着附近的杂物走到交战区域附近，看着经历惨烈交锋后坐在昏倒的A15旁边喘粗气的A1。后者见状立刻跑上来扶住她。
“你的伤——”
“确实比你严重，但内脏损失不大，对我来说还没到会死人的地步，已经注射了应急镇痛剂，伤口也尽力处理过了。”
如对方所说，A1看到了对方背部伤口处焦黑的皮肉。大概是为了取出刺入的碎片而利用了的爆炸现场随处可见的灼热金属，靠高温烧灼来封住伤口的同时尽量消毒——
A1没法想象秋是如何一个人一声不吭的做完这些事情的，更何况她的伤口还在背后。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现在一定比自己更痛苦。
“我得带你离开这里！还有A15——”
A1干脆的将体型纤瘦的秋抱起，然后走到昏迷的A15旁将其背在背上，快速往附近尚停放有完好机体的区域走去。
她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另外一架有人战机，然后祈祷它还能开并且能送她们离开意大利领空。只要越过国境，奥地利的友军就可以派出战机接应她们。
不知算不算好运，她们确实找到了第二架机体。
即便比之前那架积了更多灰尘，保养状态看起来明显更糟，但在粗略检查后还是确认可以使用。不得不佩服德意志的产品质量。
不过，A1显然忽略了一个问题——
无论是先前那架还是现在这架战机，驾驶舱都是双座的。
事实上在这个人工智能技术高度发展的年代，双座设计也仅仅出现在用以执行电子战、截击、轰炸等任务的重型机体上，一般多用途战机很少用到双座，更不要提三座。
这表示她们三人中只有两人能离开。像是给一个座上硬塞两人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的，除非她们中有人想在之后可能遭遇意大利空军拦截时因为一个普通的回避机动而扭断脖子。
问题并没有得到确实解决，反而变得更严重了。
这就好比三个快要渴死的难民突然发现一瓶水，但其中的量只够两人份，这种时候假若没人有自我牺牲的伟大觉悟的话，接下来就会发生比直接渴死还要残酷的事。
不得不说真是非常戏剧性的情景。可一旦在现实中遇上也必然会感觉无可奈何。
秋叹了口气，用已经很虚弱的声音道：
“A1，丢下我吧——”
“你在开玩笑吗！”
“现在只有你能驾驶机体，我不可能开口要求你抛弃自己重要的同伴，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
“秋也是我重要的同伴！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那A15——”
“她还被铁血控制着，至少对方不会现在就杀了她。可你如果被留下就死定了！”
说着，A1果断将A15放在旁边的墙角。虽然脸上带着极其纠结失落的表情，她还是坚定的在带走A15身上的狗牌后回到机体旁，将秋放到后座。
起飞的准备并没有多复杂，哪怕只有一个人，A1也能完成最基本的加油等操作。当然，搭载武器什么的就不可能了。
“准备冲出去了！外面应该还有敌人的虫子，保险起见我会用这里储存的导弹炸开机库大门，然后一口气加速冲上跑道，到时候可能会很颠簸——”
战机外围的防尘布被掀开，A1跳入了驾驶舱，舱盖随之关闭。各种仪器迅速运作起来，战机的引擎被启动，高温气流将后面的一个货柜直接点燃吹飞。
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刻，A1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墙角边的A15。
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用机械而麻木的眼神看着这边。
“我会救你的！一定会——”
随后，机库大门被预先设置的导弹炸碎。战机随着火焰冲出机库，冲上跑道，然后直接加速一口气飞向蓝天。
设施附近的防空武器迅速做出反应。但因为某些理所当然的原因，这些防空炮和导弹被设计成【不能朝设施所在的方向开火】，加之A1故意维持极低的高度，防空炮和导弹没有在战机钻入群山之前成功拦住它。
待到确认暂时安全后，两人无疑都长舒了一口气。随后陷入无言的沉默之中。
但她们却并非陷入消沉，只是因为需要集中精力驾驶机体，或者正好在想一些事情——
“总算是安心了。”
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比起刚刚要精神了一些。但A1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是说我们终于安全了吗？”
“不，我是说你——很高兴看到你选择了【人】的一方。”
秋说着令A1感到惊讶的话。
“我没想到你会选择救我。无论从交情还是关系上，我对你来说都没有那位A15重要吧？毕竟同为【生化人】，她应该是等同于你的家人一般的存在吧？”
A1没有回话，但机身却传来微微的颤抖。维持低空飞行的机体自然不可能遇上什么气流，所以这抖动的原因显而易见。
但即便如此，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可你还是选择了救我——老实说我并不想死，所以都已经做好一个人杀出去的准备了呢，你的选择真是太令我意外了。或许和你说的一样，比起A15来我被留下后的生还几率要低太多，所以你会决定救我。可在我看来这是没有可比性的——相处多年的【家人】和见面不到几天的【同伴】哪个更重要，这根本不是应该靠概率来判断的问题——假若你选择【兵器】一方的话，就会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最有利于完成作战】的判断不是吗？那么这样的话，对你来说更为重要、同时作为【Umbrella】的携带者而具有战略价值的A15才是你应该救助的目标才对——”
“是、是这样吗？”
A1有点不可置信：
“可我觉得这只是、只是——”
“只是你下意识做出的决定是吗？这就对了啊，【人】就是感性多于理性的存在，所以并非每一次做出的决定都是最好的，但这个决定也无疑是你最想做的。我想你最初选择拼死去救公主也是这个原因吧，毕竟她本来不是你要保护的目标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关系那么好，稍微有点嫉妒呢——”
不知为什么，虽然看不到秋此时的表情，但A1却感觉她似乎是在笑着：
“所以谢谢你，A1，谢谢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秋的话说到这里便停止了。从后座逐渐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A1喊了两声秋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想来是因为之前使用镇痛剂的副作用，在安下心来之后陷入沉睡了吧。
可A1的思绪却因为秋的一番话而复杂起来了。无数数据在她的电子脑中交汇。她感觉自己似乎从未经历如此复杂的演算过程，但当结论得出时，她却好像发现了一件让自己极为喜悦的事情。
尽管那原因她现在还不明白：
“是这样吗？原来——我是想成为【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