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的暴雨依旧在下着，一个高大的，但在满天的雨点里显得有些瘦小的身影孤独地穿过雨幕朝着那间小小的面馆走去。
"哦，老板终于回来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汐怎么样了，都没带雨伞出去啊……"站在门口的云霁看着那个逐渐走进的身影，不自觉地说着，语气是那样的平缓和自然，实际上她很明白，那两个人之间肯定是出了些什么事情——与她一齐看穿雨幕的，还有隔壁警察局的那个邢警官……
"雨挺大的，没事吧?"云霁一如既往地迎了上去，给面前的这个人类递出了一条毛巾。
"嗯，谢谢。"老板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云霁的身上停留哪怕片刻，他只是抓着毛巾，走进了面馆里，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擦拭着因为雨水，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变得有些模糊了的双眼。
"啊……那个……我去煮姜汤……"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气氛——从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湿淋淋的人类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抗拒的气息，虽然气场这种东西摸不着也看不见，但是云霁身上那些属于半兽人的部分都无一例外地做出的反应。
隔壁警察局，那个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师傅，怎么了……"王警官端着一杯热茶，摆在了邢警官的桌面上，"不会是关于隔壁许老板吧?"
"是啊，还能有谁?这个世上最不能让我省心的估计就是他了。"邢警官也不顾茶水是否烫嘴，像喝酒一样大口灌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早知道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同意他把那个半兽人带回家养着，到最后还不是这个样子?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那个傻子。"
"话……不能这么说吧……这样对老板……对汐小姐……"
"我知道，这无关种族，我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好人。"邢警官手里的茶杯已经见底，然而紧缩的眉头依旧，"好人和好人有些时候是会水火不容的，好人和好人更加容易互相伤害，有些时候，我倒是希望小许能够稍微坦率一点……算了，现在说这些东西都已经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面馆，雨夜。
老板看着坐在对面的，玩弄着自己尾巴的云霁默然了许久，他终于还是打开了紧紧粘连在一起许久的嘴唇，"云霁……"
"嗯?老板有什么事情吗?"云霁煞有其事地望向了门外，"雨这么大，天又黑了，汐没有带雨伞出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这几个月的工资我加倍给你。"老板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你……另寻高就吧。"
"啊?为什么?"云霁死都没有预料到老板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突然把我开除?"
"没有，只是我习惯了一个人了，我稍微动用一下人脉，要帮你找一个更好的工作场所不难，你不用担心会找不到饭碗。"
"但是，我还是……"
"我单方面和你解除奴隶契约，你现在是自由的，上去收拾东西吧，明天我就帮你物色一个新的工作，你也不用一直束缚在这个面馆里了。"老板站了，拍了拍云霁的肩头，他脸上的表情让人毫不怀疑他是认真的。
"你说一个人……也就是说汐……"云霁也站了起来，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让她只能仰望眼前的这个男人。
"嗯，没错，她自己选择离开的。我不拦她了，我也没有理由拦她。"老板退后了几步，靠在了面馆的柜台上，"我自己一个人可以料理面馆，我也没有必要再雇佣一个半兽人了。"
"我说，人类，你是傻子吗?"事到如今，契约的解除，再加上老板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云霁再也没有办法忍下去了，既然对方用"半兽人"来称呼自己，她也用"人类"这个称呼回敬过去。
"或许是吧，我是傻，就是傻才会这样的。"老板伸出手摸向了口袋里的烟盒，只可惜那个烟盒里除了水之外什么都没有，"当然我再傻也轮不到你这个半兽人来教训我。"
"我是半兽人没错，但是我不傻。"云霁双手抱在胸前，丝毫没有半点畏惧，眼前的这个人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剩下的只有一副看似强大的躯壳，俨然一只纸老虎!
"我是一个半兽人，同时我也是一个女人!"
"嘁!"老板并没有理会面前的云霁，他站了起来，朝着冰柜的方向摸去，只是他的身前多了一条粉红色的猫尾巴。
"只有傻到无可救药才会选择用酒精逃避现实。"云霁的尾巴就横在老板的身前，看起来竟似铜墙铁壁，"是时候醒醒了，你很会演戏，我承认演技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能骗进去，但是戏剧总有落幕的时候，你承认吧，你和汐之间，早就不是简单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了吧!"
"只是这样而已，她要走，我没有必要挽留，我也没有欠她什么!"老板被面前的这根柔软的粉红色尾巴拦在了原地，他没有再向前一步，也没有再看向云霁一眼……
"你还准备继续演下去吗?!你这个懦夫!"
电光火石，云霁的手收了回去，老板的脸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印记——云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为了别人和一个人类这样对峙，甚至大打出手。
"你没有欠她什么?你说给别人听别人都要笑掉大牙!可悲!为了欺骗自己，为了逃避责任，你居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我真的是大开了一番眼界!"云霁再也忍不住了，"她把她整个人都托付给了你，你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下了，你要懂得，有些东西拿走了，就再也没有办法还回去了!你知道吗?我这一巴掌是为了汐打的!为了那个被你这个小人欺骗，被夺走了一切都可怜人打的!"
"……"老板揪着自己的胸口，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继续跟你说吧。"云霁没有因此罢休，"可怜的不止是汐，也是你，你居然能够欺骗自己到这个地步。但是我羡慕啊，我羡慕汐能够有一个能够托付自己一切的人，也羡慕你能被托付一个人的一切……"云霁看向了地板，从眼角涌出几滴泪水。
"如果你还是一块铁疙瘩的话，那么说再多的话都没有用了，到底要怎么样只能看你自己，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看不下去了而已……"云霁转过了身，把拦在老板身前的尾巴收了回来，"你忍心让一个一无所有，甚至连心都缺失了少女独自离开吗?"
"我上楼收拾东西了，工资你按照标准给就是了，我明天一早就走。"云霁头也没有回地踏上了通往面馆二楼的楼梯，留下老板的身影僵在了原地。
——
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湿透了的手机，甩干了上面的手，唤醒了屏幕，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喂?我有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嗯，就是关于半兽人的，人类和半兽人之间能不能……"
"哼……"躲在楼梯拐角的云霁笑了，虽然早已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