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 8月13日
天堂避风港郊外
小镇 餐厅
“食品处理车间”
（嘭——）
莫德雷：喔，锅炸了，我想你搞砸了！
伙夫：教父先生，在传统烹饪法中出现浓烈的油烟再正常不过了。
乐绍：外行就给我老老实实在一边看着，我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出错。
乐绍：这破地方居然能有真正的鲤鱼和鸡蛋，真让我意外。难怪城市里的人总想往你这跑。
伙夫：呵呵，这里可是属于“猎人”的城市。我的餐馆一向只经营正宗“野味”，和城里地窖工厂里合成的“肉”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不过说起来，女士，你的烹饪手艺也很令我惊讶。
莫德雷：她是和戴米安一样从过去冬眠过来的，在那个时代的C国，鸡蛋、鱼肉不是什么稀罕货，随处可见菜市场摆满了鲜活的牲畜和带着泥土的农产品。可惜，不知什么时候，味同嚼蜡的合成食品逐渐占据了主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乐绍：我赞同你的这个“嚼蜡”的评价。好了，搞定！糖醋鲤鱼，今天的最后一道菜了。
时子：好厉害，小绍！
乐绍：…………
乐绍：上一次做出这样一桌菜肴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春节了。
（拍拍拍——）
戴米安：完美~~~我都快停不下掌声了。
乐绍：噢……丧门星来了。
莫德雷：哈哈哈，老板。
戴米安：用打碎的蛋清和淀粉混合，让淀粉保持足够的香气和黏性，粉末充分裹住鲤鱼后把整条鱼放入油锅煎炸，保证了鱼肉受热均匀，之后再浇上你调好的这个……糖醋汁……就做成了这个……是叫糖醋鲤鱼？
乐绍：你倒是学的很快嘛，老外。
戴米安：因为这种技法和我最得意的烹饪方式大体上如出一辙，仅仅有那么一点小细节——
莫德雷：得了吧！你只会给鸡腿裹上淀粉然后往油锅里一丢，你做过炸鸡腿和汉堡包以外的食物吗？
戴米安：呃……其实我还煮过蘑菇汤……不过……当然和乐绍女士的手艺有那么一些差距……
乐绍：绅士们，你们如果想要蹭今晚这顿饭的话，不如现在就动手把它们端到前厅去。
伙夫：嘿，这顿难道不应该是我请的吗……为了给蒙斯克老板庆祝生日……
莫德雷：喔，别管那么多胡老板~~~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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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分钟后
戴米安：谈到现代食物的口味，我观察过，城市的工厂可以按照营养比例完美的合成所有肉食，猪肉牛肉鸡肉羊肉一应俱全，从成分上来说，合成合成肉的营养和肉质必然是要超过我们的时代很多。不过似乎每个人对城里伙食的评价都不高，知道是为什么吗？
时子：谓使麽呀？唔爵德挺好痴呀？
莫德雷：悠着点，别一边吃一边说话。
乐绍：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城市的食品工厂运行的都是同一套程序，合成的肉食无论是外观还是味道，都是完全一致的，更糟的是现代的人不会烹饪，全都交给了各地餐厅的自动化食品加工车间……
乐绍：完全一致的食材，完全一致的程序，造出了千篇一律的口味。计算机保存了37000种不同菜式，可适合特定一个人口味的菜往往只有百来种，即使再怎么美味，同样的口感日复一日的重复，舌头也会麻木的。
时子：唔……可是，为什么不改一下这个做菜的程序呢？
戴米安：小姑娘，冬眠之前你没学好烹饪绝对是一大损失！现在C国的烹饪术已经是一项几乎失传的技艺了。还好，我们眼前就有一位这样的“大师”。
乐绍：几道家常菜罢了……
莫德雷：别谦虚嘛，美女。擅长做菜算是是美德之一，哈哈。
乐绍：这不是谦虚，真正的传统料理确实已经死了。
时子：死？
乐绍：C国烹饪所剩下的只有自动餐馆里那些会做菜的机器，曾经的八大菜系，变成了程序里的一行行代码。机器取代了厨师的地位后，真正了解烹饪精髓的大厨要么死了，要么转行。结果到了现在，比机器更加了解烹饪的人反而消失了。只剩下和我这样的冬眠老古董还记得传统烹饪的一丁点皮毛，好歹能做些残羹冷炙出来给你们吃。
伙夫：乐绍，听到你这么说，我很愧疚。
乐绍：胡老板？你愧疚什么？
伙夫：我的父亲就是你口中的了解烹饪精髓的大厨——至少精通一些吧。我还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就总是让我学做菜，我那时特别反感他终日唠叨胡家独门烹饪手艺就快失传的调调……我想着，既然机器做出的菜可以比父亲更好，那么这项毫无意义的手艺就让它失传好了。我开始学人纹身、嗑药、玩女人、赌博、斗殴……
乐绍：和这位“教父”一样嘛。
莫德雷：女士，你这是对我的污蔑！几十年前的黑社会可比我这黑多了，天气刚变冷那时候可没有供暖，更没有钻机，饥寒交迫的暴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不如说，正是因为那样的乱像，才需要像我这样的人……你知道的，过家家黑社会，开开赌场喝喝酒，大家和和气气疯一疯，别整天想着对砍……
伙夫：我从监狱里出来后已经时过境迁，父亲早已因为一场意外身亡，留给我的只剩这家破旧不堪的酒店，如果不是教父先生重新给这座废城带来繁荣的话……我时常后悔当初应该跟父亲好好学学做菜的。
戴米安：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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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米安：你们刚才提到的现象在人类的历史上再普遍不过了。
戴米安：起初，人类从千百年的经验中总结出了名为“烹饪”的技术；然后，高效的机械化取代了人力，挤占了烹饪者的生存空间，使得厨师退出历史舞台；最后，当厨师消亡，机械化烹饪发展也随之陷入瓶颈，难以再有创新，每一天都是一模一样的口味。
戴米安：这是一个世界著名的商业奇才在年轻时就机械化提出的一个悖论：如果人类社会的机械化水平达到100%，所有的人类工作都由机器来完成，那么最终人类社会也会停止进步，走向灭亡——
乐绍：还真是自作自受呢。
光头党：我觉得这很有道理，曾经的汽车每一个零件都由熟练的工人经由车床加工而成。那时候的工匠的奇思妙想在自己的作品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到了这个世纪，每个工厂流水线生产的汽车反倒是大同小异！只有我的光头汽修厂还传承着汽车工匠的光荣传统……
乐绍：制造交通事故的光荣传统吗？
莫德雷：为光头汽修厂干杯，耶！
光头党：耶~~~！
(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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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绍：喂。
戴米安：嘿，别踢我腿！你跟人打招呼都是靠踢的？
乐绍：只有对你。
戴米安：我一点都不想要这种特殊化。
乐绍：别在意嘛。所以说你的意思是，随着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人类进步也会越来越慢咯，最后就完了咯？
戴米安：看看周围，大家都在喝酒，就你还在关注这个无聊的问题。
时子：还有我呢！
戴米安：好吧……实际上，这个悖论来自于一个空想社会，在这个空想社会中，所有工作都是由没有意识的【机器】来完成的，【机器】只会按照程序忠实的运转，永不犯错，永不改变。这既是一个【完美】运转的社会，也是一个注定灭亡的社会。从这个悖论能推倒出一个结论：一个社会好不好，并不在于它能否完美无瑕的运行，而在于它能不能不断【进步】。
时子：好复杂的样子。
戴米安：哈哈，是挺抽象的。
乐绍：你的经济学老师教给你的？
戴米安：不，是我提出来问教授对这个悖论的看法——
时子：诶？
乐绍：嗯……“世界著名的商业奇才在年轻时”啊……
戴米安：没错，就是我。
时子：扑哧——
乐绍：你的教授是怎么回答你的？
戴米安：你的想法不错，但现实中就有一个反例，那就是昆虫社会。
乐绍：唔……我猜这才是正题。
戴米安：教授告诉我，昆虫社会就是这样，每一个社会性昆虫昆虫个体都是没有意识的【机器】，工虫采集、制作，后虫繁衍，兵虫防卫。可这样的社会非但没有灭亡，在亿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来反倒是越来越繁荣了，这足以说明我提出的悖论是有致命缺陷的。
时子：可是虫群是有——
戴米安：你说的对小姑娘，可当时的我被教授这样反问后百思不得其解，我觉得我做的这个假设是完全符合逻辑，可蚂蚁就在那里，从未灭亡。这不符合我的假设，其中一定有被我忽略的东西存在……也因为这件事，我稍微阅读过几部昆虫学著作，可这反倒让我更疑惑……因为根据对昆虫神经系统的研究显示，所有已知的社会性昆虫都是没有所谓的【自我意识】的，换句话说，它们就是【机器】，昆虫社会可以看做是我空想中的实现了100%机械化的社会。可是问题就来了，既然整个昆虫社会都是一台【机器】，那么这台机器是为【谁】在服务呢？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想这个问题就头疼，后来我干脆不想它了。不过，我的第一家安保公司关门大吉后，这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在一念之间又闪现了出来，然后我就想……我的下一份工作何不选择开一间灭虫公司呢？
乐绍：最后你发现了所有我们能看见的虫子，都是为那个“脑虫”服务的？
戴米安：不不不，女士，你完全错了。我们能看见的脑虫只是个炮灰。虫群这台机器所服务的对象其实是更加……虚无的东西，虽然虚无，却又实实在在存在。正是因为“那个”的存在，才保证了机器般的虫群在完美运作的同时，还有不断进步的【动力】。
乐绍：啊……轮到我头疼了。
时子：小绍，等下我再给你解释一下你就懂啦~~~
乐绍：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乐绍：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的下一份工作。
戴米安：唔，我吗？
乐绍：当然。
戴米安：哈哈，还有人关心我可真好。
时子：我也很关心的啊。
乐绍：别自作多情，这是个味同嚼蜡的无趣时代，你好像还能做出点让人提起兴致的好菜。
戴米安：饶了我吧，我只会炸鸡腿和夹汉堡。
莫德雷：嘿，老板，我听着你们的悄悄话呢。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的计划了？
戴米安：还没呢……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在展望未来之前，我还想总结一下我大起大落的过去……
乐绍：不如把你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听，刚才那段就挺有意思的。
时子：嗯，嗯！啊呜。
戴米安：无妨，关于我……确实有那么几件事可以讲讲，只要你们不觉得无聊……
莫德雷：放心吧，我才不会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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