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和我一起走？不是说各自回家吗？」
走在回家路上，脑袋渐渐能够思索基本的事情，比如说命令自己双脚移动到自己家木屋。
凹陷烂泥的路上不时还是有农民浮现出冷漠与胆怯的表情，就连巡逻的剑士见到杰示也是一脸厌恶的浮现出唾弃。
若不是一路上都有跟在旁边的顿，杰示搞不好还会被石头或是水果等等能够投掷的物品当作目标。
「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好不容易走到居住的农村，刚打开木门进入屋内想要好好躺下时，顿却没有放过杰示的开口询问这个严肃话题。
「拜托让我好好休息，这问题就像是死神来索命一样，可怕的要命。」
「你不能当罪犯，这样等同于送死。」
「是啊，确实等同于送死。」
无奈地迈开脚步移动到坚硬木头的床铺上，无视一直站在大门口的顿，杰示努力想让自己放松神经。
结果顿给予的压力实在太过沉重，就算不去理会还是有股沉重压迫。
「你赶紧回家吧，别像块木头的待在我家这里。」
「我要知道你的答案。」
「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答案？」
「不，你已经想好答案。」
「什么？」
双眼凝视杰示一脸疑惑的神情，顿站在原地的继续说道。
「牵连到许多人生死的时候你就有了答案，不管苦思多少，只要牵扯到无辜人命就有了答案，你无疑是打算送死，你害怕自己成为杀死大家的杀手，只是你是剑之国度重要战力，就算现在拯救一批性命，未来你还是能够依靠力量拯救更多生命。」
「这可是战争哦？我被送去拯救的人数铁定不是我一声都能够偿还的数量。」
「那不代表你可以因为害怕就选择送死。」
「我的命是我自己考虑的吧？」
杰示转过身让自己脸庞不被顿给看见，自己同样也不想见到顿满是紧绷甚至带有愤怒的脸庞。
「还有许多的约定，这代表一部分的你。」
「顿，为了国家，为了许多平民，我难道不应该赴死吗？」
「绝不能。」
「哇啊，这句话可别被其他人听见，不然他们肯定恨死你。」
「你不能被交出去。」
「唉，总之你快回去。」
「别死了，杰示。」
说完这句话，顿转过身将木门给关上，往自己的住宅缓缓移动。
直到脚步声离开，杰示才能够松懈的重重叹气。
「唉，有够讨厌。」
身体已腹部为中心渐渐卷成球状，头部用双手紧紧包覆，恳求自己的存在不要展露出来，深怕着自己会被别人发现。
「真是好烦。」
咚咚。
木屋大门突然想起两次的敲击声响，不是经过受训而传达的「暗号」手指敲击，是普通人会去敲击木门来呼唤屋内的纯朴方式。
「杰示你在家吗？」
穿过木门传来的是一阵带有稍微有力的女性高音，口吻上听出来显得急促与慌张。
无法精确判断来这里的用意，但这个音调杰示知道对方身分。
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听见，却还是清晰深刻的印在杰示的记忆深处。
「阿姨？」
想起这熟悉声音，杰示从床上跳起，慌张移动到大门口，将木门给打开。
「阿姨，妳瘦了不少。」
从小一直受到对方照顾，每次受伤都去阿姨家擦药，有时候肚子太饿无法忍受一块面包充饥的时候就会跑到阿姨家吃饭，只要和顿或是其他朋友吵架就会跑到阿姨家躲起来，每次只要遇到挫折就会被跑到阿姨家里。
眼前因为年纪而铺满白发，脸上有不少皱纹，皮肤经历好几十年的日晒显得黝黑粗糙，记忆中应该是微胖的中年妇女此刻明显消瘦许多。
是杰示的家人，没有血缘却比任何人还要更加亲密的存在。
「呵呵，讲话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多天都没有看见你，看来真的吃了很多苦，来来，来我家吃个晚饭吧？」
与一路上遇见的大家不同，眼帘下的阿姨明显是由衷替杰示回到剑之国度而感到开心，笑容充满温暖和善，释放出的善意还让杰示一瞬间感受到错觉似的幸福，若不是立即用头甩开脑袋的昏沉，杰示搞不好会因此无法控制的崩溃。
「这……可能不方便。」
很渴望跑过去吃饭并紧紧抱住被杰示认定是家人的阿姨，但杰示一想到一路上那些人的反应就可以明白，剑之国度已经传遍了人质队伍的负面消息。
既然这样就更不应该去增加阿姨麻烦。
「别人或许会相信那样毫无根据的传言，但阿姨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因为杰示是个好孩子，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孩子，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我们国家的瘟神，对吧？」
「阿姨，我，我等一下还有急事。」
已经快要无法抑制。
双眼直视于自己无比熟悉，很可能是这辈子获得唯一的温暖亲情，杰示已经快要无法支撑下去。
想要直接退后一步的关上门，无法继续交谈，因为只要说下去杰示就会滑下软弱象征的泪水。
「这样啊，对了对了，那至少把这一大块黑猪肉拿去烤，就算是原味也是非常美味。」
伸手拉住杰示肩膀，并强行把手上一大块鲜红色肉制品交到杰示手上，其新鲜程度从上头充满温热并不断滴落鲜血的痕迹可以判断是刚出炉的肉品，潜藏在鲜红肉底下的白筋散布紧密且有序，肉质从触感判断非常结实。
是一块剑之国度养畜黑猪的大腿肉。
「这块肉很好吃！还有阿姨我，一直都相信杰示你不是国家的瘟神，是我的宝贝、希望，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都永远是我的骄傲。」
「呜！」
内心一股炙热从身躯强烈钻出，尤其是察觉到眼角处有着滚烫又湿滑的触感，立刻把自己的脸打在猪肉里面，避免脸庞的表情让阿姨看见。
「咦？这样可不行哦，就算很饿也不能这样啃啊。」
粗线条到令人会发笑的程度，即使在这样状况杰示同样很想要笑出来，但是他做不到。
在耳中就只有那份熟悉到很想要永远陪伴至一起的温柔口吻。
伸出黝黑肌肤的右手轻轻放在杰示头上，左右晃动的抚摸杰示头发。
「接下来我也要去做晚饭给孩子们，当然如果想要来我家的话随时欢迎，宝贝不用害怕，阿姨我一直都在背后支持你。」
「等，等等！」
缩回抚摸的右手，结果杰示像是失去宠爱的宠物，惊吓的抬起头来看着阿姨。
「嗯？怎么啦宝贝？」
砰。
结果才刚转过头，杰示立刻又把脸打到猪肉上面，力量还比刚才还要更加用力地发出响亮声响。
「杰示？」
「阿姨，如果，妳是我的话该怎么办？会为了拯救大家，被全世界当作罪犯，然后送到魔法国。」
音量如同轻声细语那样需要交头接耳才能听到的程度，就连蚊子再四处乱飞的拍翅声响都比杰示的话还要清楚。
作为剑之国度的剑士，其身体上的天赋还是能够听见杰示说的话，更重要的是这名中年妇女是全心全意地专注在杰示所说的话。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呢？」
当聆听着这个反过来询问的话语，杰示顿时感受到一股羞耻，脑海满满都是「竟然把自己问题堆到别人身上」这种自我羞辱的负面想法。
杰示只能保持着沉默，无法面对自己阿姨的将脸庞更加陷进猪肉里面。
「这个问题，阿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让阿姨我说说之前的小故事好了。」
直接坐在大门口，用些微粗壮的手臂环绕住杰示肩膀，抬起头来望向逐渐转向漆黑却闪烁米粒大小光芒的夜空中。
「杰示宝贝也知道，我们是种菜种稻的农夫，国家食物富饶，但有时也是会有天灾出现，在你离开国家没多久其实有发生过好几个月的荒灾，自给自足的生活突然陷入困境，加上金币不够养活家庭，我和孩子的爸陷入抉择，是要卖掉土地暂时安稳过活还是让家中四名孩子给其他富有家庭领养两名孩子来减少家里负担。」
从挤在猪肉的隙缝慢慢偏过头，并利用逐渐转黑的模糊视线下用眼角看向阿姨。
看着逐渐闪烁无数光芒希望的星星，那双再普通不过的双眼，此刻似乎隐隐地落下泪光——杰示知道阿姨很少会说谎，但这无疑是真实且认真的「经历」。
明明是过去的痛苦，很可能光是想到就会感到、不悦、悲痛的事情，却为了杰示而愿意再次提起。
「当时我和孩子的爸想了好久都不愿做出割舍，一边是我们的宝贝，另一边是我们努力半辈子才获得的土地，又怎么舍得因为一次的大荒灾就放弃呢？直到我们发现吃饭的米吃完，蔬菜也没有，肉类连见都见不到的地步，我们才了解已经需要作出抉择，一个不管是哪项都很痛苦的选择。之后我们把一半的土地拿去贩卖希望能够熬到下雨，重新继续过着勉强但幸福的生活，但是雨还是没有降下来，最后……我们把两名小的孩子寄望给较为名门但无法生育的有钱家庭，在这桩痛苦诀别的隔天下起了磅礡大雨，农作物能够继续种植，只是两名孩子永远不会再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
说到这里，阿姨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眼角。
「我们希望能够拖延时间祈祷老天，却在最后我们什么都失去了。」
不了解阿姨其实经历了这样痛股抉择，却在这时渴望得到阿姨的温暖，不光是羞辱，就连愧疚也钻进杰示的内心。
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竟然还要渴求着不该奢求的温暖，简直差劲到了极点。
「一个故事里面总会带来一些想要说的话给聆听的乖孩子，你觉得这故事想要诉说的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看穿杰示内心还是纯粹无意义的举动，看不见杰示脸庞情况下轻轻再度抚摸起杰示头发。
「不断延迟选择，终究会有一堆痛苦与失望。」
「没错，很多痛苦与绝望，可是阿姨除了这些之外，还领悟到许多事情。」
杰示从猪肉隙缝用眼角凝视阿姨，发现那对明明有着难过泪水的双眼，却带着令人感受到坚强的光芒。
「生活还是很苦，剩下两名孩子仍时常挨饿，但我们还是能快乐生活，享受每一次耕耘的辛劳，另外的两名孩子，当我偷偷从窗户看见他们过得开心，我就已经满足。」
难过与喜悦交叉的痛苦抉择，即使处在昏暗的绝望里面，仍然带着一丝的希望继续向前。
那副逞强坚强的表情挤出淡淡的笑容。
「如果当时我自私的舍弃孩子，我会非常难过到有食物也吃不下，可是见到他们在别人家庭开心吃饭玩乐，我就满足了，觉得这样就够了……抱歉说了莫名其妙的故事，总之不管什么样的抉择我都不会责备你，因为你都会是我的骄傲。」
说完，阿姨便站起身子往自己家里走去。
作为一名家庭里的母亲，她无法全程陪伴杰示，她有着自己的家务事。
直到阿姨消失在杰示眼帘下，杰示才渐渐抬起头，双手上的猪肉因为自己太过用力的挤压而变形，太多液体沾在猪肉上令人不清楚究竟是新鲜肉品滑落的血液还是泪水。
「难道说要我牺牲全国人也会是让妳骄傲的选项吗？」
抬起头望向星辰夜空，杰示脸庞渐渐挤出痛苦与悲痛交错的扭曲脸庞。
